第18章 茅莓
“叫三月泡。”
小黑猴嘿嘿一笑,给女郎说了果子的名。
在山坡一处乱石堆摘的,他一个都没舍得吃,就撕了片香蕉叶子包着。
翠绿的叶子承载着十来个深红色的灯笼小果,煞是好看。
在柳家庭院里,江淼淼双手捧着这一小包野果,想到了小时候在外婆家吃的蛇莓。
表姐说,蛇莓是蛇舔过的,有蛇的口水,有毒的,不能直接吃,吃之前得对着它哈一口气。
年幼的她对此深信不疑,竟也不怀疑为什么哈气就能解蛇毒,也不担心万一遇到蛇正在舔莓果应该怎么办。
就跟在表姐后面,摘一颗蛇莓,哈一口气,吃掉。
如此循环往复,将附近的蛇莓扫荡干净。
年代过于久远,江淼淼已记不清蛇莓是什么味道,也许是不如这三月泡清甜。
【叮……恭喜宿主获得“茅莓”,属性为普通,点亮图鉴,愿力点+2,现有愿力点为825。】
……
“三月泡呀,可真甜。”
女郎俯身望着手背被刮出数道血痕的小郎君,拈了颗红彤彤的三月泡,“小郎君,可要吃一个?”
小郎君抿嘴笑了笑,“我……吃腻了,女郎吃吧。”他可记得女郎很馋嘴的,连桑果都没吃过,真可怜。
“多谢小郎君。”
“大牛,来洗脸。”
“……哦。”
从小郎君又变成大牛,小黑猴耷拉着嘴角,走到井边,捧着水胡乱搓了搓,“悠哥儿,你要好好读书,才能和女郎一样说漂亮的话。”
“……受教。”柳秀才虚心接受了放牛娃的谏言。
有了女郎,这头傻牛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洗完脸,大牛又拿水瓢灌了一肚子水,哒哒跑过去,丝毫不在意手上的小血痕,麻利把背篓的草捞出来,“女郎,你的马喜欢吃什么草?大黄很喜欢吃这些,我看着就割回来了。对了,它叫什么?”
孩童的友情大多是建立在食物的分享。大牛也不例外。
女郎才不是二婆婆说的月亮。
今天的女郎,是吃了三月泡的女郎,和他一样喜欢吃三月泡,嘻……
“鹿鸣。”江淼淼抬眼扫视了某人,不敢咬牙切齿,也不能落于下风。
大牛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只觉得听着是好听的,“哇,它的名可真好听!”
“你悠哥儿取的。”某人缓步行来,给马又添了一桶水。
“……好怪。”大牛抓着一把青草,歪着头打量了神气的大马,“它是马,为什么叫鹿啊?悠哥儿胡乱取的吧!”
悠哥儿伸出大掌,示意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
大牛才不怕他,跳到女郎身边,叉腰咧嘴,“悠哥儿胡乱取的名,还不让我说了?”
女郎也深有同感点头,刚笑了一半就被人眼神逮住。
某人神色淡淡,似笑非笑望着一黑一白两人。
她收了笑,迅速转移话题,“小郎君,你可要学着骑马?”
“可以吗?”大牛又跳起来,眼巴巴望着这匹神气十足的马,它比大黄还威风。
“嗯,小郎君不如请……悠哥儿教你?”
“好啊!”大牛又笑嘻嘻看着悠哥儿,“悠哥儿,你教我骑马吧!”
“这匹马叫鹿,好生古怪,不好教啊!”悠哥儿轻叹,背过身,如来时那般,缓步走了。
“不怪不怪,鹿鸣好威风……悠哥儿你几时有空?”
“今日不得空。”
“明日呢?”
“不知。”
“后日呢?”
“回书院。”
“啊,悠哥儿,悠哥儿……”
大牛像牛尾巴一样甩来甩去,缠着慢慢悠悠的人。
看着那二人,再看看小山堆的青草,江淼淼也情不自禁笑了笑。
午饭,柳婶婶也揉了面团,做的酸菜面疙瘩汤,也留了大牛吃饭。
他们四人正好各占小方桌的一边。
本来婶婶是不同桌而食的,也不知悠哥儿怎么说的。
活泼了大半天的大牛有些怯,看着自己满满一碗疙瘩汤,“婶婶,我吃不了这么多,我分一半给悠哥儿……”
哪里是吃不了,是不敢吃太多罢了。
杨柳村的土地种不出太多粮食,交了税,一年到头,皆是半饥半饱。
前几年还好些。悠哥儿小小年纪中了秀才,乡里、县里对杨柳村有些宽待。
“鼎里还有许多,大牛吃吧。”婶婶轻柔说道。
大牛偷偷瞄一眼,确实还有不少面疙瘩,又腼腆朝众人笑笑。
江淼淼毫不意外又吃到一个荷包蛋。她扭头看了看大牛,小少年正吹着气,小口小口喝着汤。
“小郎君,可吃鸡蛋?”
“嗯?”大牛还没反应过来,一只雪白的荷包蛋躺在他碗里。“女郎,不吃鸡蛋?”
柳婶婶刚要说话,悠哥儿微微摇头示意她。
女郎还在温柔说着话,“我呀,不爱吃鸡蛋,小郎君吃了可好?”
“好……”大牛想:女郎可真挑嘴,和阿娘一样不喜吃鸡蛋。“女郎喜欢吃地枇杷吗?”
“不曾吃过。”女郎笑着说。
“地枇杷很好吃的,我明天找找,找到全部给你吃。”谈起吃的,大牛眼神总是明亮的。
“好呀!”江淼淼确实不知地枇杷。野枇杷倒是吃过,比市面买的枇杷个头小,但味足,酸酸甜甜的。春天时,外婆会摘回去,洗净、去核,与冰糖同煮,放玻璃罐里,在夏日吃来,很是消暑开胃。
这一幕落在母子二人眼里又是不同的。
柳婶婶也喝着面汤,想着:女郎,便是这般良善。
柳秀才则是蹙了眉头,暗忖:食不言寝不语,理应是大家闺秀的她也没有遵守,好生古怪。
一顿稍显俭朴的面疙瘩汤,四人吃得其乐融融。
他们三个人各吃了一碗,某位吃钱的人吃起饭来也不含糊,吃了满满两大碗。
大牛争着揽了洗碗的活。
某位吃白食的人搬了竹凳,在屋檐下和他说话。“杨柳村的河,有鱼吗?”
说到鱼,饱饱的肚子仿佛又漏了个洞。
“很少。只有七叔公他们偶尔会钓到。”大牛吞了吞口水,“女郎想吃鱼?”
“没,问问而已。”女郎很是苦恼摇摇头。
杨柳村穷得连野生的鱼都没有吗?没有鱼,怎么让红烧鱼合理化?
或者,她可以去商城看看活鱼,投放一批鱼苗。
偏薜荔是个很没有眼色的鬼。
【宿主,您终于想到要吃鱼了吗?】
【现在为您打开仓库,您要兑换多少?】
江淼淼:“……”
坐拥81条红烧鱼的人,就很是烦恼。
绕开薜荔,她亲自搜索了“活鱼”,品类繁多,叫人眼花缭乱。
天地商城的物价倒是和现世差不了多少。
两斤重的草鱼是20愿力点,折一斤10愿力点,鲤鱼也是差不多。
其它名贵的鱼,就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她所拥有的,加上午饭刚点亮的“酸菜疙瘩面”,总愿力点是838。
41条鱼,能顶什么用?别说吃了这顿没了下顿,一户一条可能都不够。
她的忧思无人知晓。
大牛洗好碗就回家去了,柳婶婶在准备包粽子。
糯米已浸泡了三个时辰,箬竹叶坚硬的梗头也被剪去。
江淼淼见她一人里里外外忙活着,很是惭愧,抱着常坐那张小竹凳,试图争取一下。
“婶婶,我也会包粽子……”
“啊……女郎坐着就好,不多的。”
不说柳母,就连来厨房准备帮衬的悠哥儿都略略惊讶抬眼看她。
“我……幼时在外祖家中生活,学过一点点……”
“君子敬其在已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进也[1]。外祖常以此教诲小女,不敢忘也。”
最后这句是用官话和某位秀才说的。她发现,他说话很管用。
翻译过来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们老让我吃白食,会影响我进步的好吗?
如她所想,柳秀才没说什么,转身找了块干净的布巾来,递与了母亲,母亲再替她放在膝盖上。
也如某位秀才所想,这位古怪女郎依然挽了衣袖,眉开眼笑去拿箬竹叶,一张、两张,叠在一起又折成漏斗状,往里头加糯米,再加一颗红枣,再加点糯米。
柳婶婶还想着如何指点一下女郎。
女郎已将上头的叶子折了又折,手法很是灵活熟练。
能不灵活么?穿越前,刚过完端午节。
江淼淼抽了一根绑粽子的线,也和从前用的一样。
这是一种叫马莲的植物,撕成长条,扎起来很结实,煮着安全又清香。
“女郎当心些……”
“没事的。”
她一圈圈将三角粽不紧不松缠绕好,利落打了个结。
看着那个也是匀称漂亮的粽子,柳婶婶就笑着赞一句:“女郎手艺,实在是好。”
倒是退在一旁烧火的悠哥儿若有所思。若是问她:外祖是何许人也,家住何处……
她约莫着,支支吾吾,眸中含泪,如林中小鹿,好不可怜。
罢了罢了……
今年的糯米量多些,但多了个人帮忙,进程比往年快了不少。
水滚,粽子下锅。
江淼淼踩着轻快的步伐去井边打水洗手,顺便把木盆洗干净。
柳婶婶望着她的背影,和烧火的悠哥儿说话,“怎好叫女郎做这些呀?”
悠哥儿添了几根松枝,笑道:“人家眼巴巴望着母亲呢!”
“哎……”空下来的柳婶婶拿抹布将灶台擦拭了好几遍,忧心道,“悠哥儿你说,女郎在家中,是否过得艰难?怎会做许多粗活?还处处想着干活?”
“儿子不好开口,不如母亲寻了机会问问。”悠哥儿想,看她写字的手是细腻柔美的,不应是被磋磨出来的。
然而,非礼勿视,他不好多看,自然也不好提。
“女郎,哭过多回……”
“那便不问罢,是儿子思虑不周。”
火舌忽明忽暗,松枝渐渐塌了下去。箬竹叶经大火焖煮,散发出浓郁的自然清香,充盈着青瓦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