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梅香袭人
两位货郎正在船舷赏景,忽见船舱中飞出一人,落入水中,顿时惊呼起来。船家听得有人落水,惊骇万分地跑入船舱查看,只见冷小刀满脸杀气,当下不敢询问,战战兢兢地返回船头。
船客返回船舱,都远远避开冷小刀坐下。他们心下惊恐,相互也不再谈笑,心中只盼客船能早点到得嘉定府,早点下船离去。唯独小女孩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依旧跑来跑去,嬉戏玩闹。
船继续前行,不久入得嘉定府地界。再行了半个时辰,忽听小女孩脆生生叫喊道:“娘亲,快看大佛,可真大呀!”小女孩童真的声音和流水声一样洗涤人心。冷小刀望了小女孩一眼,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从船上远眺,三江汇流之处,只见一座巍峨大山横亘岷江东岸,山头之上是几道连绵起伏的苍翠山峰,大山的石壁间是一尊高与山齐的巨大石佛。大佛安然端坐,庄严地凝视着嘉定府的壮丽河山。石佛头顶,一座绿瓦红墙之古寺藏在古楠环翠之中。
母亲道:“嗯,玲儿乖,等会儿我们就去烧香拜佛,给爹爹求平安!”小女孩笑道:“我们还要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好多人求平安。”母亲怜爱地抚摸了一下小女孩的头道:“好孩子!”她望向小女孩的眼里饱含爱意。
冷小刀听到小女孩充满童真的话语,冰冷的眼神间突然闪现出一道温暖的光芒。
不大会儿,船家在船头高声叫道:“嘉定府李家村水码头到了,要在这里下船的客官准备下船。”船行方向的右手边是一座小码头,靠岸系着几只货船,不远处是一座市集和几十户人家。
冷小刀起身提起木盒走出船舱,不待客船靠岸,一纵身混入来来往往的市集人群之间。船主与众乘客见杀神离去,都长舒了口气。
冷小刀正行间,心间猛然涌起一阵恶心感,接着头上一阵眩晕感袭来,暗想道:“糟糕,看来青蛇所用的竹叶青蛇之毒非同凡响,刚才只是对伤口做了简单处理,须得赶紧去药店取药。”撕开青蛇匕首扎伤的所在之处一看,见伤口处红肿一片,已有毒水流出。
李家村水码头背靠一座山岗,从东门进入嘉定府的货物都在这里落船,然后从码头由挑夫挑进城。
冷小刀四顾,见山腰有座外貌破落的庙宇,便问一位路边卖货的货郎道:“大哥,请问这山上的庙叫什么庙?”货郎道:“这庙叫三江庙,几年前为大火焚烧,僧人四散,早已破落荒凉了。”冷小刀闻言不由心中暗喜,便想着先在山脚找一家僻静的小客栈落脚疗伤。
冷小刀走到街尾一家客栈前,见匾额上写着“梅林客栈”几个大字,店门口蜷伏着一条麻灰色老狗。老狗想来是平时瞧惯了来往客商,看了冷小刀一眼,也不吠叫一声又埋头打盹。
冷小刀慢慢走进店铺。柜台上坐着位秀丽少女,见来了客人,笑盈盈地站起来招呼道:“客人要住店?”冷小刀道:“要一间二楼上的房间。”说完咬紧了嘴唇,一粒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额角滚落下来。此时竹叶青蛇之毒全面发作,让他疼痛难忍。
少女看他身形摇晃,面色乌青,急忙从柜台后绕到他身畔,扶住他道:“客官这是得病了吗?要不要我扶你上房,去给你叫大夫?”
“拿……拿纸笔来……”冷小刀看到少女的面貌和周边的事物模糊晃动不已,勉强运起丹田之气将蛇毒压下道。少女急忙拿过纸笔来,递给冷小刀。冷小刀咬牙写下一副药方道:“先用绳索紧紧捆扎我手臂伤口近端,阻止蛇毒随血液扩散到全身,再帮我依照药方拿三副药,用火煎熬好,快去快回。”
少女叫喊道:“爹爹……爹爹……”清脆而甜美的少女的声音让冷小刀感觉身心安宁了一些下来。
冷小刀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被两个人扶上了楼,然后躺下。他的身躯就像是铁打的,千里的追杀和劳累不能令他屈服,但刀伤和毒伤还是终于将他击倒了。
接下来的两天,冷小刀都是在半昏半醒中度过,昏迷中,时而感觉有人给自己清洗伤口上药,时而感觉有人给自己喂汤药。
第三天清晨,冷小刀于一夜长睡后醒来,睁开眼,见一道阳光从墙边木窗照射进来,停留在他右面脸颊上,像母亲的手在温暖的抚摸他。冷小刀握了握拳,只觉强大的力量立即在手掌和手臂间集聚,心情一下阳光起来。
窗边一株枯瘦的老梅的虬枝上,一只画眉在叽叽喳喳地啼叫着。
他正呆呆地看花听鸟鸣,只听被房门轻轻敲了几声后被轻轻推开,然后一个少女捧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
“你醒啦!我给你煮了大碗皮蛋瘦肉粥。”少女笑着说,“这种粥的做法是我向一个沿海客商学来的。皮蛋瘦肉粥咸鲜味美,可以养血生津补脏腑,你尝尝。”
大病后的人,心往往变得柔软而虚弱,少女的笑让他的内心温暖而充实。
冷小刀翻身坐起,接过少女递来的粥碗,大口大口地喝下。他昏迷了二天,早已饥饿非常,一时也顾不得少女在旁边看着。冷小刀极快的喝完粥,将粥碗放到木盘之中,抬头对少女说道:“粥的味道很好,谢谢你。”
少女站在窗边,穿一件浅绛红的裙衫,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似乎在说着无言的话语。一缕阳光打在少女的脸庞,阳光中,冷小刀看到微风将她粉红脸颊上几根细柔的绒毛拂动,突然感觉心莫名跳动了几下。
少女微笑着指指放在墙角小桌上的东西,说道:“这些都是你随身带的东西,你看看有没有失落的。”她将木盘拿起,转身向屋外走去,轻轻带上房门。
冷小刀鼓起勇气,喊道:“我叫冷小刀,可否请教姑娘芳名?”少女没有回答他,只从风中给他送来一串银铃般的轻笑声。
冷小刀急忙下床走到木盒边打开木盒,只见金蚕依旧蜷缩在角落睡觉,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从包袱里拿了两块银子,暗想:“先去买些衣物与日用品,晚上就带小金蚕去山上找些毒物来吃。它二三天没吃东西,想来也饿坏了。”
冷小刀先到村集上买了两套衣服和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又特意去一家饰品店挑选了一只精巧的头钗,然后去山顶和破庙转了一圈方才回到客栈中。
时辰已是午时,店中来了有四五拨客人。少女见他回来,打个招呼,便忙碌去了。冷小刀叫过店小二,点了三样小菜和一壶酒,便坐着等候上酒菜。
两个汉子大步跨进店来,一个是满脸横肉的高大胖子,一个是脸色阴沉的马脸汉子。两人大刀金马的坐下,胖子扯着粗嗓子喊道:“小二,给大爷来二斤好酒,炒几个好菜。”小二急忙上前为二人点了几样嘉定府特色菜。
“来啰,酒是我们嘉定府最有名的三江酿,菜有甜皮鸭、牛肉、烧脑花,两位大爷慢用。”不多时,小二给两个汉子端上酒菜来,一边吆喝道。
两人敞开肚皮吃喝起来。酒过三巡,马脸汉子往旁边茅厕去了一趟,回来展开手掌,从一片树叶中拿出一只蟑螂往烧脑花盘中一扔。
冷小刀恰好坐在两人旁边,看在眼中,冷冷哼了一声。胖子转过头,狠狠盯了冷小刀一眼,瓮声喝道:“少管闲事。”
胖子仰头喝了杯酒,将胸口纽扣解开,伸出大手掌在桌子重重一拍,啪一声拍落一块桌角,怒吼道:“小二,给老子过来。”店小二见胖子一副凶相,全身肥肉抖动,吓得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
“这个菜怎么这么咸,而且还有虫,你叫老子怎么吃?”胖子抓过店小二按在木桌上,指着烧脑花中的蟑螂道。
胖子力大,将店小二按压得动弹不得,不断地挣扎疼叫。店主使个眼色,店中另一个小二见了,立即奔出店门就要去搬救兵。马脸汉子手一扬,一支筷子飞出,射向小二脚弯处的穴位。小二刚跨出店门,只觉脚弯上一麻,随即脚为之一弯,跪倒在地上。胖子恼怒起来,将剩下的半盘烧脑花往小二面上一扣。
店主满脸堆笑,上前说道:“好汉手下留情,有话好好说。”店主心知遇到了两位吃霸王餐的人,不由心中暗暗叫苦,但又无可奈何,只得笑脸相迎。“烧脑花不但咸而且里面又有虫,你说怎么办?”胖子张扬地咧嘴喝道。
“我马上叫厨师从新炒一份烧脑花送上,再送两位大爷一人一壶好酒,今天的饭钱也给两位大爷免了。”店主打着息事宁人的想法陪笑道。
“哼!”站在饭铺柜台前的少女朝胖子瞪了两眼,不宵地冷哼一声。
胖子听得哼声,勃然大怒,指着少女道:“叫那个小娘子过来给大爷斟酒,再给你大爷唱两支小曲儿,今天这件事就算了。”
店主慌忙说道:“小女不懂事,还是让我来帮两位大爷斟酒。两位大爷要唱曲儿的,我可以去帮忙叫。”一边拿起酒壶给胖子倒酒。胖子发起酒疯,给了店主一个嘴巴,将店主打得满嘴是血。“父亲……父亲……”少女急忙小跑上前,扶起店主,对胖子两人怒目而视。
旁边的几桌客人也对胖子的行径不满,但都不敢上前劝解。
“过来陪老子喝酒。”胖子说话间,将毛茸茸的大手伸向少女霜雪般的手腕道。少女惊叫一声,向后躲闪,后背撞在了饭桌之上。
忽听呼一声响,一支筷子凌空飞来,插向胖子手臂。胖子听得风响,将手一翻抓向飞筷,却抓了个空。马脸汉子望向冷小刀,阴沉着脸道:“暗算我二弟,兄弟何人?”
冷小刀冷笑一声,道:“适才多有得罪,我向兄台敬杯酒表示歉意。”说罢出掌在桌上的酒杯旁一拍。酒杯受力猛然跳起,平缓飞向马脸汉子,眼看离他还有三尺远,猛地加速撞了过去。
马脸汉子端坐板凳,右手探出,使出鹰爪手接下了酒杯。一股大力从酒杯上冲来,只听得板凳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吱嘎嘎之声,猛然将他推出数尺,撞在墙上。
马脸汉子手中酒杯受不住来力,哗的一声破碎成数片,杯中酒洒了他一手。
胖子大喊一声,举起板凳就要冲向冷小刀。马脸汉子阴沉着脸向他摆摆手,拉着胖子出门就走。冷小刀看也不看两人一眼,怒道:“留下吃饭和伤人的钱,否则就留下两条命。”马脸汉子铁青着脸扔下十两银子,愤愤不平地走了。
冷小刀像没有发生过事情一般,依旧慢慢吃饭喝酒。店主急忙收拾了店面,亲自下厨给冷小刀送上来两个好菜,说道:“少侠好好喝酒,想吃什么就吩咐一声。”
吃完饭,冷小刀刚回到房间,就听得楼梯板一阵脚步响,只见少女拿着一个精巧古朴的茶壶来到房间,说道:“父亲说今天要谢谢冷公子出手相助,特意叫我给公子送来他珍藏的峨眉雪芽茶。”
淡金色的茶水倒在洁白晶莹的茶杯中,一阵浓郁的茶香立时弥漫房间。
冷小刀拿起茶杯,啜饮了一口,只觉茶香沁人心脾,微笑道:“不敢受此礼遇,今日之事比起你们父女对我的救命之恩,实在是微不足道。”
少女道:“公子慢慢用茶,我还有些客人要去招待。父亲说晚上要请公子一起用晚饭,请公子务必赏脸光临。”少女说完,有些娇羞地望了冷小刀一眼。
冷小刀道:“今晚恰巧无事,一定准时赴宴。我今天经过金银饰品店,挑选了一支簪子,只为感谢你们这三天对我的悉心照料。”说完从衣袖中掏出梅花金钗递给少女。
少女迟疑了一下,方才接过簪子,向冷小刀施个万福道:“感谢公子盛情,我先告辞。”少女刚跨出门槛,忽地回头嫣然一笑道:“我叫梅晓音,梅花的梅,知晓的晓,琴音的音。”
夜色深沉,梅晓音坐在铜镜之前,轻轻梳理着发髻云鬓,然后慢慢将梅花金簪插在发髻之上。她呆呆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想着少女娇羞的心事,不知何故,两抹红云突然飞上她雪白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