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信仰6

    余光瞥到那些魔族已经离开, 沈随松开抱着加里恩&30340;手，退身站起。

    目光从低头坐在地上&30340;加里恩身上扫过，沈随忍不住摸摸鼻子, 总觉得有些尴尬。

    沉默片刻，他转过身，看向不远处魔族城池，低声道,

    “走吧, 先去城镇看看。”

    加里恩喉结微动, 闭眼掩下浓重&30340;水色, 慢慢站起，脚发软不稳，起身时略微踉跄。

    沈随见状, 下意识伸手扶了下，但指尖还没碰到加里恩, 就被刻意躲开。

    加里恩低头站在一旁，大半张脸被黑色兜帽掩住, 看不清神色。

    只露出不知为何有些过于红艳&30340;唇, 还有微绷&30340;脖颈下颔。

    眉梢微挑，沈随没说话, 默默收回手，抬脚往城镇走去，心里倒想得清楚。

    也是, 刚刚那一下尴尬&30340;不仅自己，还有主角啊, 这个主角可不是希尔, 他们之间不是情人, 而是敌人……

    “藏好点您&30340;翅膀，这里是暗渊大陆，被发现会怎么样，您应该比我清楚。”

    散漫说道，沈随不再压抑身上&30340;魔气，任其萦绕在周身，光链被具化成冰冷&30340;锁链，从沈随手里缠至加里恩腕间。

    “你现在就是我买&30340;奴仆，最好不要说话，别让人注意。”

    手腕缠着锁链，略微发凉，加里恩垂下脸看了看，不知在想什么，手指微蜷。

    路上经过森林，沈随猎杀了几只魔狼，让加里恩提着沾些魔气，顺便进城换钱。

    魔族&30340;城镇和人类城镇很像，道路两侧都是各种铺店，吵闹喧嚣，但房屋建筑风格偏黑暗粗糙，大多用黑石搭建，尖耸&30340;屋顶奇形怪状，毫无美感。

    街上&30340;魔族熙熙攘攘，但外形差异极大，有&30340;块头极大，几乎和路旁&30340;房屋等高，背上长满褐色鳞甲，头如兽首，红眼圆瞪，看着就让人心胆发寒，有&30340;却又生&30340;极美极妖，容貌精致媚人，行走间风情万种，身后&30340;黑色羽翼扫过都像是香风，还有些寻常普通，看不出魔形。

    沈随一路上面无波澜，只转头看过街边&30340;建筑，搜寻着魔药铺。

    终于，在一个狭小&30340;转角处，发现了门半掩着&30340;昏暗铺店。

    推门进去，将两头魔狼换了五百多魔币，沈随指节微屈，敲在桌上，目光扫过魔药铺里浩浩荡荡上千种瓶罐，开口道，

    “这里有能转换毛发颜色&30340;魔药吗，我想把家里&30340;银枭换个颜色，换成黑色。”

    店主点点头，从身后找出瓶紫色药剂，放在桌上，

    “把它倒在羽毛上就可以，一瓶能染几十只了，为了确保效果，染完后需要给您&30340;银枭顺下羽，最好是揉搓，这样颜色比较均匀和持久，最长能保证半年不褪色。”

    忽然间，沈随手里&30340;锁链细微晃动，转头看去，加里恩依旧垂着脸，脊背挺立站在后面，没什么异常。

    ……

    神殿里，六位主神聚在一起，讨论着光明神和邪神&30340;去向。

    “神音无法传到光明神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了。”

    梦神摇摇头，眉心微皱，手心&30340;光亮逐渐消失，抬头看向站在一旁&30340;战神。

    “那就是在暗渊了，只有那里会将神力完全封压。”

    抬手，光流勾勒出庞大复杂&30340;暗渊地图，看着闪烁&30340;光图，众神陷入沉默，神殿里气氛有些压抑。

    暗渊对于神灵来说，算是禁地，而且地形过于广袤幽深，要在那里寻找光明神，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我看见了……”

    缩在角落里&30340;命运之神突然抬起头，疯疯癫癫&30340;说着，眼角流下血泪，顺着皱纹遍布&30340;脸缓缓滑下，苍白&30340;头发干枯凌乱，身上衣衫破烂，不像一个神灵，倒像是干瘦饥苦&30340;老人。

    “看见什么？”

    “哈哈哈哈，湮灭和死亡将此吞噬，神殿已毁！神殿已毁啊！死了，死了，都死了……”

    命运之神笑得凄厉，摇摇晃晃&30340;往外走，血泪滴在地上，银白色&30340;神之血消弭在冰冷&30340;光殿上，残存&30340;只有他悲哀哭笑&30340;余声。

    霎时间，明亮华美&30340;神殿里像是褪去了暖意，沉寂暗郁&30340;默然弥漫在殿内，阴冷发寒。

    命运之神&30340;预言……话落便成定局。

    “光明神不是在邪神身边吗，别&30340;神灵我不敢说，但光明神既然千年前将邪神诛杀，千年后邪神只拖着虚弱残体，再杀一次就是了。”

    风神翘着腿，手撑在桌上，一副轻松&30340;模样，手臂却是微僵绷紧，不太自然。

    光明神，至高之神，绝对强大却也无比冷漠，或者说，就是因为漠然无情，所以绝对强大。

    “就算有所谓&30340;禁咒，但他是光明神啊，诸神之战里，他亲手把自己神体彻底撕裂，就因为地狱之火&30340;缠绕烧焚，阻碍了他斩杀魔将……”

    声音渐低，回想起那一幕，风神现在还头皮发麻，凉意入骨。

    神体破碎，相当于人类&30340;粉身碎骨，痛感是一样&30340;。

    他还记得那天，神体破碎后&30340;光明神凝起魂体，脸上一贯&30340;冷静淡漠，不见丝毫痛楚，指尖抬起点下，瞬间，魔将化作飞灰湮灭。

    风好似将尘灰吹到了他脸上，当时他抬头看着，只觉得光明神比面前&30340;魔族兵将更让他恐惧。

    他不相信，一个禁咒会让光明神臣服于邪神。

    这绝不可能……

    “你不要躲。”

    沈随手肘压在加里恩背上，止住他微颤躲闪&30340;翼尾，另一只手在加里恩羽翼上轻轻抚过，指尖穿梭在柔软顺白&30340;羽毛间，细细摩挲着，嘴角微翘。

    这触感，真&30340;绝了！

    加里恩躺在床上，金发垂散在身后，睫毛颤抖紧闭，眉心微皱，大半张脸埋在前压&30340;臂弯间，呼吸滚烫灼洒在小臂上，烘得他面色熏红，手指忍不住紧紧攥住枕头，指尖发白。

    忽然间，沈随&30340;手移到了肩胛和羽翼相连处，微热&30340;手触抚在脊骨上，加里恩浑身绷紧，脊背下弯，唇被咬得破皮，微凉&30340;空气触到红热&30340;皮肤，激起颤栗涌动。

    垂下眼，加里恩咽下急促&30340;呼吸，舌尖舔过唇角，声音涩哑，

    “好了没？”

    听着加里恩略微低闷&30340;声音，沈随识趣&30340;松了手，

    “好了好了。”

    主角这语气不太对，再继续下去他真&30340;翻脸了，这种情况也挺难弄。

    加里恩撑着手起身，手臂微不可见&30340;轻颤，染过&30340;黑发垂下来遮住脸侧，晃眼一看，倒是和希尔有些像。

    眼睛微眯，沈随收回视线，转身向门外走去，声音懒懒道，

    “我出去等你，快一点。”

    屋里&30340;加里恩脊背袒|露，修长白皙，黑色羽翼收在身后，光洁&30340;脚背垂落在床边，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眉眼间有丝沉抑，昏暗狭窄&30340;屋子里，墙上是斑驳&30340;深色污渍，家具地板破烂不堪，杂乱脏污，一切都和静坐着&30340;加里恩格格不入，却又混杂成惊人&30340;堕美。

    半晌，羽翼缓缓展开前伸，翼尾落在他&30340;身前，加里恩看了很久，沉默抬手，指尖慢慢落在上面，细细抚过，却怎么也没有沈随抚触时涌缠&30340;热流……

    从没有人抚摸过他&30340;翅膀，没有人敢，没有人会。

    上万年来，沈随是第一个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30340;神灵，不是惧怕疏离，反而是强势&30340;侵入。

    他习惯于冷然在上，垂眼看着那些神灵们欢笑嬉弄，抬手间便是万载岁月，他该是习惯&30340;……

    金色&30340;眼睫微垂，加里恩披好衣服，起身出门。

    两人在街上走着，沈随心里盘算着要找个什么工作，看这样子，他们起码得在暗渊里待上个大半年，等他实力恢复后，把圣器找到才能出去。

    而且加里恩又不能和他离得太远，这工作一定要能两个人一起，沈随抬头四处看看，随意在街上搜寻着，最好还是加入些组织或者能和其他魔族混熟，不然像今早卖&30340;那两匹狼，中午了解下价钱，简直亏到家了。

    “你在找什么？”

    见沈随仿佛慢无目&30340;游荡般走了十几分钟，加里恩忍不住开口问道。

    但刚说完，他嘴角微下抿，莫名生出些烦躁。

    沈随在找什么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这些不该是他在意&30340;……

    “找事干啊，我们需要魔币，不然怎么在暗渊待下去。”

    加里恩闻言，指尖摩挲着，沉默一会儿，终究还是开口道，

    “你不是邪神吗，这里该是你&30340;地方，当初诸神之战，那些跟随你&30340;反叛者还没有完全被诛杀，为什么不去找他们。”

    沈随停住脚步，觉得这个主角真是个好主角，无时无刻不在和反派对着干。

    刚刚那话，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反派当年&30340;失败和现在&30340;落魄，啧啧啧，挺好挺好。

    转过身，沈随微低头，直直看着加里恩，俯身慢慢逼近，目光里带着极富压迫&30340;侵略意味，直到两人相距不过毫米，

    “我要是去找他们，只会被撕碎，邪神信徒永远信奉实力至上，不像您，有一颗善良&30340;心。”

    笑容满面，语带讽刺，沈随抬手在加里恩心口重重按过。

    对着那双眼，加里恩莫名生出些恍惚，线条利落&30340;下颚微紧，他站在原地，直到腕间传来拉扯感，才慢慢抬脚跟上。

    实力至上，如果足够强大，是不是……

    加里恩垂下眼，强自压下所有&30340;杂绪，这种乱七八糟&30340;想法怎么会出现在他&30340;脑海里。

    暗渊是没有白天黑夜之分&30340;，永远是一样&30340;昏沉，但又没有夜晚那样浓重&30340;黑暗，仿佛一直被乌云笼罩，不见天光，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里&30340;铺店街道都没有过于明亮&30340;灯火，最亮&30340;也只到幽微月光那种程度。

    因此，当一间敞亮光明&30340;矮房出现时，可想而知是多么引人注目，沈随眉梢上挑，迈脚向那走去。

    推门进去，矮屋里吵成一片，拥挤又躁动，混杂着不同种类魔族&30340;低吼和交谈，让人耳朵几乎嗡鸣，窈窕美丽&30340;长角魔族端着几大杯麦酒在屋里忙碌放递，门口旁是宽大&30340;桌台，里面有个矮人族坐在椅腿极高&30340;凳子上，垂着脑袋像是在打瞌睡，角落里有两个魔族在打架，围着&30340;魔族们面红耳赤，激动&30340;叫好鼓劲。

    目光在桌台后张贴&30340;几百张告示佣请上扫过，沈随抬手敲在桌上，震&30340;矮人一个激灵，睡眼惺忪&30340;看着沈随。

    “请问您是想发布雇佣，还是要接受佣请呢？”

    矮人看着皱皱巴巴，声音居然带着些儿童&30340;软糯，让沈随有些微妙&30340;难言感，这视听不对版啊。

    但正事第一，他很快回道：“接受佣请。”

    矮人拿出本厚重老旧&30340;大册子：“因为您从未在这里登记过，所以需要先清楚您&30340;等级范围，方便任务传派。”

    哗啦啦往后翻了大半本，停在空白页上，矮人开始询问，

    “请问您&30340;魔咒能力级别是？”

    沈随扫眼纸页上横横竖竖好几排空格，有些头疼，心底又把系统骂了一顿，直接回道，

    “这些我都不知道，有其他检测办法吗？”

    矮人打量了眼沈随，仿佛在评估什么：“请稍等。”

    说完往沈随身后挥了挥手，一个身材高大&30340;魔族走上来，俯身在矮人嘴边，仔细听着吩咐，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画面有些滑稽。

    沈随手搭在桌台上看着他们，微叹口气，有些感慨。

    一个光明神，一个邪神，正反两大至高神灵在这个佣兵店应招，还不知道招不招&30340;上，真是落魄了啊……

    没过多久，那个高大&30340;魔族离开，在一个敞着衣服，喝酒喝得脸色涨红&30340;高瘦魔族前俯身说着什么。

    那高瘦魔族躯干和四肢是不成比例&30340;细长，浑身覆盖着灰质鳞甲，一条粗壮&30340;长尾甩在身后，尾上生着倒刺勾弧。

    听完那高大魔族&30340;耳语，他倏地将眼看向沈随，深金色竖瞳冰冷发寒，脸上露出个邪戾&30340;笑。

    沈随心情颇好&30340;抬手，向他挥了挥。

    刚好心里憋火，来个东西揍下挺不错。

    仿佛察觉到什么，屋里逐渐安静下来，目光大多汇聚在对望&30340;两人身上，随即又是窸窸窣窣&30340;低声笑骂，彼此压赌。

    “我叫奎克。”

    那个魔族走到沈随身边，竖瞳微弯，无机质般&30340;眼抬起和沈随对视。

    “科林。”

    沈随懒懒说了名字，直奔主题：“在哪里打？”

    奎克目光却直晃晃看向沈随身后&30340;加里恩，歪歪头，黏腻恶心&30340;目光上下打量，停在那根锁链上，

    “这是你&30340;奴仆？”

    直起身子，浅淡&30340;笑意浮上沈随嘴角，右跨半步将加里恩彻底挡在身后，垂眼看着奎克，声音平和，

    “是啊。”

    奎克眼睑很快翻合几下，有些兴奋，

    “我不白打，如果……”

    “如果你赢了，我就把他送给你。”

    没等奎克说完，沈随直接打断，越说脸上笑意越是和蔼浓烈，语气十分真挚。

    身后&30340;加里恩唇角微不可见&30340;抿了抿，面色平静，指尖点在腿侧，有些冷。

    他莫名有些不舒服，无论是那些魔族，还是那句话。

    不过没关系，他就算没了神力，也可以解决那些令他恶心&30340;魔族，就算沈随不管……

    瞬间，屋里爆发出激烈&30340;笑声和讨论声，有几个魔族走上来，拍拍奎克&30340;肩，脸上笑意狡邪，挑眉挤眼。

    要知道，奎克是这个地方算得上号&30340;厉害人物，魔咒和魔能都是前列，而且很会耍手段，击败过好几个比他实力强&30340;魔族，没多少人敢惹。

    在他们看来，这局是赢定了。

    沈随笑意微冷，视线缓缓扫过面前哄笑&30340;魔族，不说话。

    良久，气氛逐渐压沉，屋里归于寂静。

    沈随转身，视线扫过垂下头，大半张脸掩在兜帽下&30340;加里恩，伸手抬起他&30340;脸，直直看着他，低声道，

    “抬起头，等会儿要好好欣赏，有惊喜。”

    没等加里恩说什么，他就背过身子，冲着奎克挑了挑下巴。

    “来吧，奎克。”

    他已经等不及了。

    到了场地上。

    开始前，沈随理了理身上披着&30340;黑色斗篷，这是他上午专门挑&30340;，有个宽大&30340;兜帽，戴上可以遮盖住他大半张脸。

    这下他哭得再惨，也没人能看到，还多了些神秘，简直完美。

    扭扭脖子，沈随盯着奎克，嘴角扯起抹笑，开始了……

    奎克目前&30340;魔能和沈随其实差不多，但上万年&30340;战斗经验和法咒积累就不是奎克可以比&30340;了，几个回合咒法下去，半条命也就没了。

    看着痛苦蜷缩在地上&30340;奎克，沈随缓步上前，注意到奎克还有心思狠狠瞪着他，满意&30340;点点头。

    这就对了，他本来就不是想用法咒收拾奎克，沈随俯身，踩着奎克肩膀，懒懒抓住他渗血&30340;肩膀，打量了下，眸色微暗，随即握紧猛然后扯，近身战才是他想要&30340;。

    很快，撕心裂肺&30340;哭喊在空中荡起，传&30340;很远。

    围着&30340;魔族个个被过于狠厉&30340;手段吓得不敢出声，只任着中间那场战斗不断持续。

    直到奎克因为剧痛彻底失去意识，沈随才停下，直起身呼口气，嫌恶&30340;看眼手上&30340;血，抬眼环顾四周，和不远处&30340;加里恩对视时，他挑眉一笑。

    扯着奎克&30340;一只手就往加里恩那走去，奎克被拖拽着滑行十几米。

    沈随在加里恩面前停下，松手将奎克扔在脚下，脸上笑意张扬，

    “他赢了，我把你送给他，但现在我赢了，我把他送给你。”

    加里恩看着沈随，矮屋明亮&30340;光线洒在他脸上，映得那双蓝色&30340;眼过于深邃明亮，像是光明圣殿周围万年不变&30340;无尽长空。

    冷风呼啸着从旁边吹过，吹开加里恩&30340;兜帽，黑发散乱在风里，扫过他&30340;脖颈和脸侧，有些痒，却不知道这微痒潜入哪去，让他遍寻不到……

    加里恩是光明神，光明神神力至高，从来是他站在前面，庇护所有弱者。

    但是这次有点不一样……

    他是被庇护&30340;那个。

    加里恩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敛下眼，攥紧垂在腕间&30340;锁链，指尖发白。

    沈随对加里恩&30340;反应并不在意，他在意&30340;是其他魔族&30340;反应，这个下马威得立好了，这可是关系到他以后在这里&30340;任务酬薪，只要够凶够狠，就没人敢来抢他看上&30340;任务，也少些刺头来惹事，平白给他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