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4
华丽的深棕色雕床前,细长的锁链从雕有天使的床脚逶迤至床侧,锁链压在绣有大片金色百合的深红色地毯上,终结于一段纤细洁白的脚踝。
深蓝色古绸床罩用金线绣满天使和簇簇繁花,披散下来,尾端无意间搭在一片象牙般洁白的后颈上,过于强烈的色彩对比,衬得那一团白更加纯净诱人。
希尔半跪在床前,身上的白色绸衣褪到腰间,像一朵盛绽的白玫瑰迤逦在身下。
他垂眼抚开搭在身上的床罩,因为冰冷而泛红的指尖沾上透明药膏,缓缓涂抹在手臂和腰侧的鞭痕上。如果忽略他红透了的耳尖,倒也能夸一句淡然自若。
几分钟前,沈随把他锁在床侧,给了他一盒药膏叫他自己擦后,就躺在床上没了动静。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希尔浓密的睫毛微抬,匆匆瞥一眼床上的人,又静静垂下。
沈随躺在床上,背靠着两个枕头,手交叉搭在脑后,双目微阖,整个人懒散得不行。
“你说主角数据有异常变化?”
系统:“对,刚刚主系统检测发现异常数据,主角身上可能发生某些特殊变异,或者掌握某些特殊技能。”
听到这沈随一下来了兴趣:“变异?不会是变性什么的吧,双性生子可是这种黄色文学的最爱啊。”说着眼睛就扫在跪在一侧的希尔身上。
目光触及希尔胸前,沈随咂了声嘴:“也没变化,不过,”他低头摸下自己的肚子
“还好,我的腹肌也不比主角差。”
没想到主角看着瘦瘦小小,腹肌倒挺优秀。
系统标准的冷漠机械声:“宿主,您对黄色文学的深刻研究是哪里来的,真让我刮目相看。”
沈随颇为自得:“男人嘛,都这样。”
系统:“……宿主请认真对待数据错乱!”
一人一统你来我往,吵得正欢。
没人注意到,跪在地上的希尔在沈随投来目光时微顿的手,和他收回目光后,从指尖蔓延到脖颈的红晕。
十几分钟后,沈随从和系统的唇枪舌战中胜利脱身,想起还跪在旁边的主角。
侧身伸手,勾过希尔脖子上的项圈,上挑的眼角睥睨着下瞥,语气散漫:“擦好没?”
希尔被迫仰着头,感受到皮革和喉结间温热的指尖,喉头滚动,摩擦间生出一丝酥痒。
他嘴角微抿,垂下眼睑:“没有。”
“怎么这么慢,伤得又不……”
沈随眼睛瞥到希尔身上的鞭痕,后面的话就说不出了。
密密麻麻的鞭痕从大臂一路延伸到腰背,有些地方明显被多次抽伤过,伤口绽裂发肿,虽然之前清洗过一次,止过血,但还是有血迹渗出,滴落在洁白的绸衣上。
“啧,叫你学鞭子,又没叫你抽自己,怎么这么多伤。”
系统幽幽出声:“幸好人家手狠,才给了你20的完成度,低于15宿主是要扣除一半奖励的。”
沈随眉头微挑,压低视线,松开勾着项圈的手:“转过去,我给你擦。”
希尔背上的伤也不少,看伤口狰狞的模样,是没擦过药的,一个人也不好擦。
因着黄豆大小的良心和那一半失而复得的奖励,沈随没打算放任不管。
希尔握着药膏盒的手猛然紧缩,指尖发白。
他抬起头,沉黑的眼定定看着沈随,嘴唇没有丝毫血色,苍白的像一个濒临破碎的玻璃娃娃,很久没有动作。
“怎么,不愿意?”
沈随有些兴味索然,刚刚上头的愧疚又淡下来,正打算说算了时。
希尔沙舔了下干裂的唇角,哑着嗓子开口,
“我的血是被诅咒的,触碰我的伤口会有厄运缠身,主人没听说吗?”
又听到什么狗屁诅咒,沈随有些烦躁,这种东西实在是挑战他几十年的价值观。
伸手压在希尔颈侧,钳住他的下巴:“诅咒这种荒谬可笑的东西,不是你要考虑的,更不是我会在意的,你只用说,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恍惚间,沈随觉得希尔沉郁的眼里闪过些什么,但转瞬即逝又太过复杂,他看不懂,也就归于错觉。
“……我愿意。”
希尔转身,声音有些发闷,露出肩胛分明,脊骨突出的背,连着脆弱的脖颈和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全然交付于沈随。
“这就对了。”
沾上药膏,手指在伤口上涂抹,沈随感受到手下的身体在细微的颤栗,
“痛吗?”
“不痛。”
“那你发什么抖。”
希尔突然庆幸拥有这一头代表灾厄的长发,能够遮住自己情难自禁的丑态。
那人手心仿佛带了电流,每每抚过一个地方,就让他心底的欲壑不断膨胀,过于浓烈又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刺激让他难以适从,更别说克制。
见希尔抖得更厉害了,沈随手上放轻了些。
他不知道,黑发掩盖下的希尔,满脸通红,眉梢眼角仿佛都被玫瑰浸染。
他用力咬住下唇,抑住唇齿间细碎的喘息。
……
深夜,圆月将清冷的月光倾泻入天地之间,夏日昆虫的合歌窸窸窣窣飘散远去,风吹起窗边的白纱,晃晃荡荡闯入这间华贵的屋里,裹挟着夏夜的躁动和欢庆,终究归于寂静散去。
忽然,有锁链碰撞的细微声响,打破了这片沉寂。
希尔从地上半抬起身,手放在床侧,下巴压在手上,看着夜色里熟睡的沈随。
他的面孔掩在黑夜里,看不清神色,只有那一双眼,偏执又深沉,仿佛从深渊探出的黑雾。
良久,他伸手,指尖欲落在沈随眼睑上,却停住了,顿了好一会儿,终究收回了手,只用目光一次次抚过他的脸,默默无语。
沈随睡得并不安稳,可能是因为今天刺激太大,可能是这张床太软,可能是……
这个主角太像以前的他。
过去被刻意掩埋的记忆拍落沉甸甸的灰,裹挟着恐惧和痛苦叫嚣着向他扑来,噩梦的漩涡里黑暗从不曾远去,光诡迷离的晦暗过往,直直拉着他往下坠。
“呼……”
沈随猛然惊醒,浑身已被冷汗浸湿,睁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
梦里他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刚从学校回来。
高三放学晚,远远只看见自己家那盏昏暗的黄光亮着。
他爸是个混混,在他三岁时就被打死在街头,浑身酒气,面目全非。
身为妓|女的母亲把他拉扯大,他母亲也爱喝酒,一喝就爱打他,从小到大,他身上就没有干净过,永远是青紫一片。
对于母亲的生意他是知道的,毕竟从不会避开他,甚至会故意当着他的面,和客人调笑喘息。
他恨极了这里,他一定要离开,哪怕挨打,被人标上婊|子儿子,杂种的称号,被欺凌,他也忍耐着。
他会离开。
高三了,离开的机会快了,只有十四天。
他走进自己家里,母亲坐在客人腿上笑得喘不过气,却出乎意料的叫住了他,
“别走,桌上的汤喝了,快高考了,补点身体。”
他端起汤,挺暖的。
第二天早上,他发现了他母亲冰冷的尸体,上面满是伤痕,客人已经走了。
那天,他没有去上学,他去找了他父亲以前的朋友。
他对那人说:“我可以帮老大效力。”
那时候,他就知道,他的人生,彻底毁在了这里。
但他不后悔,他要想尽办法,找到那个客人,让那个客人彻底消失。
最后,他没做到,那时他已经成为了首领。
手下告诉他,那个人已经死了,酗酒过度猝死的,埋了一两年了。
他忽然觉得无趣,挥手让手下离开,自己去母亲墓前放了束花,抽了几根烟。
然后,他就死了,被车撞死了。
回忆掺杂着梦在沈随脑子里不断循环,像走马灯一样,却远没有它美好。
突然,手掌上贴上什么冰凉的东西,沈随反手按住那东西,却听见黑暗里传来熟悉的闷哼声。
是主角。
哦,对,他已经死了,现在在当反派。
讪讪松手,沈随看见床边探出的小半边身子,问道,
“睡不着?”
“嗯。”
也对,毕竟以前是个王子,突然间只能睡在床旁的软垫上,确实有点难适应,但没办法,谁叫这是支线任务二呢?
怜悯地看了眼希尔,沈随因为梦境激烈跳动的心归于沉寂。
沉默肆意滋长,直到:
“你做噩梦了?”
希尔声音依旧带着股沙哑,却不难听,尾声倒有些勾人。
“对。”
希尔悄无声息的趴伏在床边,黑发披散下来,颇为乖巧。
他拉起沈随的手,放在自己头上,“你摸摸我的头发,就不怕了。”
他做噩梦时,那摊血泊里,他总是将脸埋在浓密细长的头发里,像是一道屏障,隔绝了外界。
沈随忍不住笑了:“我做噩梦,你不是该摸我头发安慰我吗,我怎么反倒要摸你头发了?”
希尔从没被人安慰过,听到这个说法有些怔愣。
但沈随没收回手,依旧缓缓摩挲着希尔的发梢。
深沉的夜色中,像是一头囚兽舔舐着另一头囚兽的伤口。
“上来睡吧,小玫瑰,不过只能睡边上。”
“……好的,主人。”
……
卡里恩看着桌上煤油灯跳跃的火焰,手心攥着的纸包被捏地皱缩,眼神淡漠冰冷。
他会让那个怪物离开他的大人。
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