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烟薰香与硝石味（3）
回到房间的老尹把剩下的半块面包拿出来，和几个其他的”狱友“凑一凑，给到一个新来的人，他来了些日子了，但是出奇的提防所有人，像是一直刚收养的宠物，总是在没人的时候才肯吃他们给他的东西。文赟革并没有太留意那个人，他觉得那显然是认清现实的能力有些太弱了。
没过多久，老尹过来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可以做好准备了，文赟革在躲到床下之前最后向老尹问了一句：
”你也可以走的，你不必呆在这儿。“
”但是我走了，这里很快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看看那个新来的人，想想最开始的你自己，都是被欺骗的人，谁会在这种地方主动信任别人呢？我不能走，我不想让这里变得猜忌，可怜人们互相残杀，像是那些人想象的那样。“
老尹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吧，祝你成功。“
文赟革安静的躲下床，看着房间中几十只来回走动，纤细贫弱的腿，他们逐渐围在又看起了电视，电视一打开永远是断断续续的新闻播报：
”昨天夜晚，参岩峡谷净化站被成功重启，一支从科尔塔诺号提前弹射的队伍，孤军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成功收复了失去的三分之一的红区，万千灾民的返乡工作正在陆续启动，下面是被授予道昌英雄称号的防卫部职员武识逸的采访……“
”我们付出了牺牲，我们赢了，他们应当付出代价。“
文赟革还没来得及咀嚼这个熟悉的名字和完全陌生的声音，房间里的骚乱便在他眼前上演，似乎几只伤痕累累的腿在他面前因为一块面包扭打了起来，很快又有几个人趁乱加入了进来，这是一场绝世好戏，每一个人都想着在饥饿中浑水摸鱼，文赟革单单从下面的狭窄视野看着，完全无法和平常和他一起生活的那些人联系起来。
很快敲着墙壁的守卫闻声而来，文赟革悄悄的往外移动，就在他们进入房间，开始放肆的挥舞大棒，高声呵斥的时候，他探出身来，飞快的踮着步向外走去。就在要消失在转角处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画面和他第一次在这里醒来时一模一样，干瘦的人们站在两边，守卫的大棒不断举起落下，敲击声与尖叫声之中，空气沉默而哀伤，唯一不同的是，他此时站在了光里，暗处的人替他微笑着。
文赟革不敢过多的停留，很快他拐过转交，来到守卫的居住处，径直走向了最里面放着摇滚乐的房间。里面比他想象中要小，一扇多层的玻璃窗，床和衣柜挤在一起，电脑桌上放着高端的音响，最大声量放着摇滚乐。而真正令文赟革喜出望外的是电脑桌上方一张画满了红叉的表格，写满的数字只剩下50还没有打上红叉。
他在房间中四处张望，最终决定躲进衣柜，透过小小的缝隙观察着门口。大概两分钟后，响亮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随着声音逐渐逼近，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房门打开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那人一进屋便取下头盔，随手扔到柜子旁边的床上，把衣服松了松，自言自语的说了句：
”傻逼，为了面包打起来，老子下次让你们一个面包碎都吃不下去。“说完他用力把大棒一扔，巨大的力道撞到墙上高高弹起，落到文赟革脚边。
文赟革把自己的呼吸放到最小，眼前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的要瘦，一头长发看起来甚至有些神经质，他很快遗忘了刚刚的愤怒，开始沉醉在自己的音乐中，拿着一把空气吉他，在房间中有些局促的空地中演唱起来。
他一边高歌一边旋转，有好几次都离文赟革很近但又旋转回去，眼看着他的体力逐渐减少，当他再一次往这边靠的时候，文赟革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跳出去。
”你伤我，骗我，没关系，
我不在乎，我知道你是一个疯子，
你会杀了我，把我的胰脏放在铁锅上……“
”啊！“
文赟革瞬间跳出，重拳直接挥在那人脸上，他发疯一般击打下巴，像是对下齿撞击上齿的声音上瘾一般，磕巴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突兀的出现在摇滚乐中。他看着那人几乎没了反抗再想起不远处的头盔，又拿过头盔疯狂的砸下，直到自己全然没了力气，身下的人变得面目全非才停下。
冷静下来之后他把尸体拖到基地外他们处理尸体的地方，冲洗完头盔，他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他不敢睡去，也无法睡去，他害怕自己睡过去之后会错过第二天叫醒工人的环节，别其他守卫发现，他一直带着头盔，透过有些棕色的护罩回想着这个守卫的所有细节，响亮的脚步，随意的步伐，懒散的衣着……
看着电脑上的时间，他一直坐了六个小时，中间只是短短的眯了几十分钟，终于，他听见了走廊上其他人的脚步声，他立马整理出一副凌乱的衣着，宇航服随意的套在外面，打开门走出去。
“哦，你今天居然自己听到了？不用我们敲门。”
“这可是老子在这儿呆的最后一天。”文赟革尽力的模仿着那人的语气。
“哈哈哈哈，回去怎么庆祝一下？”
“rock,man,回了槲湾，不是演唱会就是去演唱会的路上。”
“走，先去rock一下那些还在睡觉的猪，我们居然要比他们先醒，简直没有道理。”
文赟革的模仿没有被识别出来，他仿照着自己那些天看到的样子，敲击着墙壁，甩着腿，大摇大摆的向那个自己异常熟悉大房间走去。他看着那些自己熟悉的面孔，他们惊恐的看着他，看着他挥高的大棒慌忙的爬起身。一如寻常，不到十分钟他们就把所有人赶了出去，看着他们穿上宇航服，像是一群鸭子更上巨型矿车的阴影，在雷击中逐渐远去。
之后他便回了房间，时不时看着死尸，时不时又看向窗外焦急的等待着和他交班的车。终于在又过了四个小时之后，一台坦克一样的大车来了，上面的避雷针像是刺猬的刺一样密集，他强装镇定的走出去，带着自己打包好的音响设备，和与他交班的人打了声招呼，上了车。
这是他第一次坐着移动着观看这颗广袤的星球，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本以为他们会直接去发射站，但是车像是公交大巴一样，不断的停靠着，不断的有人上来。这时他才知道，他们并不是这颗星球唯一的矿场，整个星球被划分成了无数个矿业孤岛，有数不清的人和他们一样不分日夜的工作着。
“抵御红区的净化剂竟然是无数人的血肉生产出的，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听过最讽刺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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