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殊路同归
8月25日凌晨。
“晚,醒醒……”
魔幻的声音回荡在方林晚的脑海。
“老叶……”方林晚捂着自己额头的伤,睁开了双眼,“啊——”
方林晚碰到了贴在额头伤口上的止血绷带,剧烈的疼痛感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
“你醒了……”叶荣光握着方林晚的手,深情脉脉地看着她。
“金金”方林晚试图告诉她的丈夫,关于金柔玉的事情,却被打断了。
“金呈宪的后脑中弹,可能”叶荣光眯着双眼,低下了头。
“什么?!”方林晚的眼神里充斥着不解与惊悚,“怎么可能,不可能他的……”
“千真万确,方。”副驾驶上,伊万看着窗外,语气里充满了无奈,“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他因为脑部中弹,已经倒下了,龙德施泰特长官也在现场。”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不可能。”方林晚右手抓着车顶的扶手,左手摊在叶荣光身上,“手机给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关于那个女孩儿”伊万转过身,却被方林晚难得一见的愤怒眼神打断了。
“是我,找到他们了么?”方林晚直视着伊万,嘴里冷冷地问着电话的另一边。
“何冷云没接我的电话,不过这也正常。但是我找到了金柔玉。”
“何冷月你确定吗?!”方林晚的语气越来越咄咄逼人,“让她接电话。”
“确切地说,我没见到她本人,但是安妃娜部长联系了我,她也在部长的电话里跟我说过话。”
“那她人现在在哪呢?!”方林晚几乎喊了出来。
“她说她和安妃娜部长在一起,叫我不要再过问。”
方林晚毫不留情地挂断了与何冷月的通话,叶荣光有些不解的眼神,盯着方林晚拨下的第二个号码,脸色很是难看。
“我是安妃娜,行动结束了是么,叶先生?”
“我是方林晚,我有一件事想和你确认一下,部长女士。”方林晚的语气稍显随和。
“哦?那请你尽快,因为你不在科里,所以我只好让金柔玉向我汇报你们科近日的工作情况。”安妃娜平和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责备。
“哦?是这样吗?”方林晚咧开嘴角,强颜欢笑,“我正好是想问她在不在科里。”
“她就在我对面,业务能力还挺糟糕的,呵呵呵,所以搞得这么晚。”安妃娜的话听上去没有一点责怪金柔玉的意思,反而倒像是发自内心的宠溺,“对不起啦,部长女士,我也才刚刚上任而已。”金柔玉浅浅的声音传进话筒。
“部长女士,请让她听电话,我有些事情想要交代她。”方林晚仍不死心。
“嗯……稍等。”
车队驶进坎特空军基地,可能是基地内安置了信号屏蔽器的缘故,两个金柔玉之间的通话质量越来越差。
“科长?是我,我在听,吱——方科长,吱吱——有什么事嘛?”金柔玉甜美的声音里夹杂着刺耳的电流。
“你忙完安妃娜部长的事情之后,来叶卡捷琳堡分部见我,我有要事找你。”方林晚的语气冰冷而坚定。
“好的,吱吱吱——,但,吱吱吱吱——可能会……吱吱——很晚哦……”电流的声音越来越刺耳,频率也越来越高。
“照做就好,我也要很久。”方林晚眉头紧皱。
“吱吱——好,吱吱——”
方林晚把手机扔给了叶荣光,倾斜着憔悴的身体靠在窗边,闷闷不乐地看向窗外一排排摆放有序的军机。
“看来——我们应该是误会他们了。”叶荣光收起手机,拍了拍方林晚的大腿。
“呵呵,可能吧,呵呵呵呵。”伊万笑着说道。
“在登机之前,让我静一静吧,长官。”
方林晚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她试图找到一个金柔玉此刻能在安妃娜身边的合理解释:
脑海中:金柔玉在途乐越野车内放下了手机。远在斯摩棱斯克的安妃娜挂了电话后,右手的手机也结束了与金柔玉的通话。
刺耳的电流声有可能是两台互相通话的设备造成的,也有可能是安妃娜通过降低干扰器的频率,制造干扰,以掩饰两部手机不正常的通话。
安妃娜会是那边的人么?绝对不可能。但是方林晚知道自己重创了金柔玉,可是在电话里,她的声音为什么那么自然呢?
“等见到她之后一切也许就水落石出了吧……”方林晚安慰着自己。
舒缓的刹车打断了方林晚毫无头绪的思考,她看着没有一点儿信号的手机,内心否认了刚才所有的假设。这个被号称为安全厅心思最缜密的金柔玉,现在连作出一个大胆猜想的出发点都找不到。
车队缓缓停靠在伊尔-76运输机的尾部,之前负责和龙德施泰特对接的军事主管并没有出现。这是龙德施泰特事先安排的,毕竟在他的面前,带着数具遗体登机,无论如何都会引人遐想。
重伤员率先被抬进运输机的机舱,恭候多时的医疗队正细心照料着他们,在行动中牺牲的队员紧随其后,被抬进机舱。
机舱内,金呈宪的脑袋被包得像个粽子,医生有条不紊地解开缠绕在他头部的纱布。
方林晚甩开为她疗伤的医生的手,走向金呈宪的担架。金呈宪血肉模糊的脑袋随之映入她的眼帘。
“他还有救,但机舱里根本没有这种手术条件。”医生向龙德施泰特汇报道。
“知道了,让总部做好准备。”龙德施泰特下意识地对身边的人下令,而后才发现他的身边早已空无一人——手下都已经负伤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前往最近的分部救治他”方林晚向龙德施泰特建议着,示意自己去联系叶卡捷琳娜分部。
逃亡的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却又好像心照不宣。月光不时通过乌云,照映在雷元海的头盔。头盔上的血迹却被风吹到了何冷云的面罩上,这让他感到有些不适。
“我丢!没油了!”雷元海控制着正在滑行的摩托车,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雷元海把摩托车推进河沟后,从身上掏出一根香肠,纹丝不动的头盔之下,满是他愤恨的表情:“吃点儿?”
“你在我身上装gps了?”何冷云接过香肠,“你怎么知道我在那?”
“呵,给你带的行李里面有一部手机。你们两个人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雷元海脸色大变,一拳怼在何冷云的胸口,“你这个傻逼,我真是服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不应该牵扯进来,这对你很危险。”何冷云岔开话题。
“嚯!我不应该来?我他妈的……”雷元海被气笑了,“我不来?我要是不来,你何冷云这个时候已经被人勒死在那片荒郊野岭啦!傻逼!还说什么我不应该来?你别他妈转移话题,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雷元海每说一句话,手指就深深地戳在何冷云的胸口一下。
“我之前不跟你说了么,我跟她做了交易,我为她办事儿,她保证我妹妹,还有你们的安全。”雷元海的力气很大,何冷云被他的手指顶退了半步。
“那就可以这么玩命么?啊?!”雷元海上前一步,掀开何冷云的面罩,抓着何冷云的衣领,“我不管你什么理由,回去之后你必须跟这个婊子划清界限!必须划清!”
头盔的深色面镜里,倒映着何冷云的面容,他看着自己的镜像,不再解释了。
“你听到没有啊?!”雷元海双手拽着何冷云的衣领,使劲摇晃着。
“行了行了,知道了……”何冷云点点头,咬下一段香肠。
比什凯克郊区,一栋废弃的民宅里,金柔玉强忍着腹部的疼痛,为弗兰克贴上了止血绷带。金柔玉深知,自己完全没办法救治弗兰克,她绝望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弗兰克,泪水止不住地溢出她细小的眼眶。
“呕——”金柔玉捂着腹部,将一大口鲜血吐在了弗兰克身上。
金柔玉还没有来得及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她的腹部还嵌在三颗子弹。可她依旧不死心,拿起了弗兰克身上的手机打给了德国驻比什凯克大使馆。
电话接通了,但金柔玉没有说话,而是用指甲在话筒上敲打着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摩斯码:···---···
待接话员反应过来后,金柔玉将没有挂断的手机放在了弗兰克身上。但她不能留在这里,她深情地吻了弗兰克的嘴唇,带着急救包离开了废弃的民宅。
地处温带大陆性气候的比什凯克,昼夜温差巨大,即使是夏天,晚上的温度也不过十几度。
极其虚弱的金柔玉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她拖着摇摆的身体,浑然不顾自己可能在身后留下的血迹。在穿过几条毫无人烟的阴暗小巷后,一台生满铁锈的报废轿车浮现在她的眼前。她踉跄地走上去,却发现车门被死死地锁住了。
金柔玉尝试着其他的车门,可每一扇门都纹丝不动。她掏出手枪,握着枪管,用枪把砸着车窗的玻璃。她连一击敲碎玻璃的力气都没有了。
濒临失血性休克的金柔玉打了一针肾上腺素,亢奋的反应让她倒在了地上。即将停止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残破的身躯重新焕发了活力。可这是暂时的,加速跳动的心脏和加快流通的血液会让失血的情况变得更加严重。
金柔玉拉着门把手站了起来,后排的车窗玻璃经过十几次的敲打,如天女散花般洒落在后排。金柔玉顾不上破旧座椅上的碎玻璃,直接坐了上去,拉上了车门。
金柔玉咬着衣服,颤抖地双手从急救包里拿出镊子,伸进腹部的伤口。
“嗯——”金柔玉疼得撕心裂肺。她那被染红的左手夹着镊子,将一颗变形的子弹取了出来。
她没有时间让自己从疼痛中缓过来,血红的镊子再一次伸了进去。
疼痛感差点让金柔玉昏了过去,可她还是没有停下。米白色的发梢因为全身的颤抖而滑进金柔玉的唇边,第二颗子弹也随之被她取出。
静谧的小巷深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凯特尔的人马正通过追踪弗兰克的手机,赶往废弃的民宅。
伤口的深处,镊子已经探到了第三颗子弹,可凯特尔的大队人马已经接近了金柔玉所在的废弃轿车。
“加快速度!”
金柔玉闭着眼,痛苦地屏着呼吸。所幸,没有人在这废弃的住宅区注意到这台同样被时代所遗忘的苏联轿车。
随着大队人马的远去,第三颗子弹滚到了座椅上。金柔玉将一整瓶双氧水倒在伤口上,用最后的力气贴上了绷带,随即昏死过去。
小路边,何冷云和雷元海干嚼着香肠。
“接下来该怎么办?”何冷云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香肠。
“怎么办?!”雷元海从外套里掏出一个警用对讲机扔在了地上,“我临时买机票,跟你们坐的同一个航班。你们倒好,一下飞机就一溜烟地开车走了,出租车都跟丢了。我最后是在市区先抢了这台摩托车,还有这个头盔。”雷元海一脚踩在了头盔上。
“然后嘞。”何冷云倒是听得起劲。
“然后?然后我就打晕一个街边巡逻的警察,缴了他的对讲机,这才在警用频道里知道你们在哪!”雷元海又是一脚,踩碎了对讲机,“现在好咯,我他妈成通缉犯了!怎么办,哼?你说怎么办?”
何冷云笑嘻嘻地看着雷元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袭警的时候,是戴着头盔的吧?”何冷云喜笑颜开。
“对啊,那他也看到我了啊。”
“不不不,肯定看不见。”何冷云笑出了声,捡起头盔往头上一套,“你看得见我的脸么?”
“诶?还真看不见!”雷元海打开头盔上漆黑的防风玻璃,又关了回去,“哎哟?”
“你偷听警用频道的时候,他们没提起你吧。”
“有,但是没提到我的长相,换一套衣服就行。”雷元海右手拍在自己的左掌上。
“诶,你看!”
顺着两人的目光,两个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正沿着小路,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来。
雷元海坏笑着带上何冷云的面罩,站了起来。
德国驻比什凯克大使馆。
“不可思议!”
“他居然没死!简直是受到了上帝的眷顾!”凯特尔的手下惊喜着欢呼。
凯特尔闻风来到了病房,与医生说了几句话后,便向里希特霍芬汇报了弗兰克的情况。
注释:
颞骨:,颞骨是成对的脑颅骨之一。属于颅骨中的脑颅骨,共两块,左右各一。位于头颅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