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休整完毕后,修士们彼此拱手道别,跟着自己的小队踏上不同的方向,继续剩下九日的历练。
待人走的差不多了,沈云扬和林奕恒也刚好结束了谈话。
林奕恒进入虚空秘境,一是为带领弟子,更重要的则是想试试能不能有什么突破,因此更适合一人探索。
“师兄回见。”沈云扬道。
林奕恒和他道了别,同样转身离开。
“走啊,等什么呢。”沈云扬招招手,示意不远处的顾景江跟上。
这小子怎么回事,弄得一手污泥。
沈云扬皱着眉,却还是驱动灵力引了些水流为他冲洗。
顾景江坦然受了,眼睛亮亮的,却什么也没说。
他刚刚注意到沈云扬跟着林奕恒离开前,瞟了一眼地上被□□到低伏的兰花,想起天玑峰漫山遍野的花草,便猜测沈云扬或许是想带回去栽培的。只是可惜那些植株被赤睛虎一阵碾压,又遭了不少修士践踏,也不知还能不能活。
顾景江决定回去种了试试,毕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巴巴前去邀功,最后兰花还枯死了,可就太可笑了。
再次回到天玑峰,已是十日后的晚上。
云船上的修士多是筑基修为,在秘境中时刻提心吊胆很是耗费心神,回了自己的院子倒头便睡。
当晚,顾景江被沈云扬叫进自己的洞府,问他想要什么样的佩剑。
赤睛虎的内丹到手了,铸造武器也该提上日程。
顾景江一刻都没犹豫,脱口而出,可见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我想要一把您那样的剑。”话落,怕沈云扬觉得自己好高骛远,又补充道,“我知道自己还差得远,就是觉得您今日使的那招特别厉害。”
还特别好看。
沈云扬见顾景江比划着手掌摊开又攥紧,有些好笑:“那不是剑的原因。”
他心念一动,寒光在他手里缓缓显形,剑身的光芒在照明法器的映衬下更为显眼:“你是说这一招?”
顾景江连连点头。
“这一式需要元婴期才能使用,是与本命剑结契后,方能从有形化为无形,隐在元婴中。”沈云扬解释道,“寒光是我在突破金丹后,于藏兵库得的,在此之前用的也是玄铁铸造的普通佩剑。”
顾景江反应过来自己搞错了,想了想道:“那弟子就没有什么要求了,师父肯定比我懂得多,我都听师父的。”
他以为自己不提要求是给沈云扬省事,殊不知这样才是麻烦他。
沈云扬听小徒弟说一切由自己决定,仔细看了他两眼,放了对方回自己洞府。
“我该说他傻人有傻福呢,还是这小子心眼的确多?”沈云扬自言自语道。
“人家就是太相信你,没想那么多,不要总是怀着恶意去揣测他。”白猫在他脚边舔爪子。
旁人看不明白,它还能不知道吗?堂堂北珩仙尊,嘴上说“一切尊重弟子意见”,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就是不想多费心。
顾景江提了要求,沈云扬就只需将他的话转告炼器师,事后再将剑取回,根本不用费什么心神,全程不过动动嘴的事;
如今顾景江说一切听他安排,沈云扬就不可能当个甩手掌柜了,必要亲自挑选材料,再结合顾景江惯用的招式、剑法,考虑进妖兽内丹的影响,方能定下最合适的佩剑尺寸、形状,包括篆刻的符箓属性。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小命在谁手里?”沈云扬被抱怨也不生气,笑吟吟地威胁系统。
当然知道在你手里啊,可惜你投鼠忌器。
白猫甩甩尾巴,貌似得意洋洋地走了,卧回自己的小窝里趴着。
其实系统也愁苦。
如今这么个局面,它猜不透沈云扬的心思。
若说他不在意顾景江,偏生资源大把大把地给,连妖兽内丹都只看得上元婴的;可若说上心……多少琢磨到他想法的系统真没法说服自己。
唉,年轻时候是会心软,可惜很多事想不开,到底没有前世通透。
甘蔗没有两头甜啊。
白猫抱着怨念进入了梦乡。
沈云扬的想法倒也简单,远没有系统想的那么复杂。
不过是从前闲事管多了,结果费力不讨好,被帮助的人不感谢不说,还反过来责怪他。后来沈云扬学乖了,索性就一切交由当事人决定。他省事,对方高兴,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可惜这回一贯好使的一招失效了。
沈云扬裁出宣纸,磨好墨,提笔开始设计佩剑样式。
明明是抱怨的想法,心情却意外地不错。
这一晚他一夜没睡,精力依然充沛,发现顾景江早早便等在洞府,便召小徒弟进来,问他所为何事。
“两天后是弟子父母忌日,弟子要下山去祭奠他们。”顾景江道。
顾尚书和顾夫人离世时,顾景江不过八岁。和父母相处的回忆,从记事时算起也没有几年,何况他们二人的牌位都被新皇圈着,他都没法去父母坟前给他们磕个头。
顾景江不提,沈云扬自然无处得知,却仍是蹙眉道:“这么大事,怎么临了才说?”
他自出生起便没见过父母,算得上长辈的也只有师尊靖竹,却也知道凡间讲究三纲五常,更有“侍死如生”的说法,因此隐有不满。
事到如今,顾景江已经不会误解沈云扬生气的原因了,知道师父是气自己不及时打招呼,垂眸解释道:“弟子父母乃是前朝、”他换了个措辞,“乃是前朝人,新皇不会让弟子去祭拜的。说是祭拜,其实不过是去尚书府遗址,对着衣冠冢和二老说几句话罢了。”
说到最后,话里已经沾上了苦涩。
和沈云扬不一样,顾景江在家中变故前家庭幸福和美,自然不能接受父母早早离世的事实。
可惜人死不能复生,他后来疲于奔命,也就是如今日子安定下来,才有机会再见见双亲。
顾景江见沈云扬似乎打算从外院拨人手同他一起下山,连忙推拒,说自己随身携带防御法器,安全无虞。
沈云扬听罢,果真不再管他。
顾景江这番下山到故国用了三日,好在经过一年修行,他的功夫大大提升,过去就能避人耳目,如今想要偷摸溜进尚书府更为容易。
八年过去,曾经人声鼎沸的尚书府早已残败不堪,牌匾早被人摘下,大门斑驳,新朝百姓或许早忘了这里,也曾经是某位勋贵的府邸。
顾景江孤身往里走,只觉得周遭一切都很陌生。
……哪里就陌生了呢,这些年过去,他早忘记尚书府原本是什么样子了。
新皇没有将此处夷为平地,不知道是真的念在顾尚书忠烈,还是以此警示两朝大臣。然而对于父亲母亲皆已亡故的顾景江来说,旧地多少是个念想。
人不在了,好歹有个地方能回忆一下过去。
顾尚书在世时,难得是朝中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重臣,皇帝赐给他的府邸也是差工部特意修缮的,如今虽然落败,仍能看出过往繁华。
顾景江来的路上买了两坛酒,如今从乾坤袋里取出,整个人席地坐在父亲离世前常处理公务的书房内,自己喝一口,往地上浇一口。
他年幼时不被允许喝酒,如今长成少年,又因为前些年日子过得紧巴巴,根本没机会接触酒水。如今一口接一口的醴齐下肚,整个人并没有烂醉,只是神情有些恍惚,对着空气自说自话。
“父亲母亲,你们看见了吗,孩儿如今拜入了天极宗,有了个好师父,旁人再不能欺辱于我。”
“师父对我很好,孩儿有时候都不知该如何报答。这份恩情,恐怕是一辈子都还不完了吧。”
“师父是个好心人,不过与父亲有过一面之缘,交情并不深厚,也收了孩儿做亲传弟子。”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谈及师父对自己颇为照顾,又说自己境遇与从前大为不同,要双亲放心。
“你们真能放心啊。”他将给坛子倾倒过来,发现已经空空如也,面上神情也跟着变了。
“爹,娘,你们是真心狠呐,”顾景江惨笑道,“孩儿那时候不过八岁,你们真忍心丢下我一个人。”
“爹爹忠君,心系苍生,娘和爹爹伉俪情深,追随爹爹而去,只有我,”他说着,流下泪来,“只有我,是你们的累赘,带我走舍不得,又不肯为了我活着。”
他喝醉了。
换做往常,他绝不会说这样堪称大逆不道的话。纵然心中有怨,却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立场指责父母。
毕竟,在他启蒙之初,夫子就说过,“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以下犯上,最是不忠不孝不义之人。”
顾景江这样想,也跟着念了出来:“父为子纲……父为子纲。”
他笑了两声,跪在原地向东面叩首,那是顾尚书埋骨之地:“父亲说得对,乾王是个好君主,祸不及妻子,孩儿还活着。”
他将酒坛中最后一口饮下,“人言‘有其父必有其子’,让您失望了。孩儿不管未来遭遇什么,都会活下去。”
“如今孩儿已经筑基,连五谷都不必再食,往后只会越来越强。”
“爹爹,娘亲,你们多保重,孩儿明年再来看望二老。”
顾景江把两只空酒坛重新放回乾坤袋,恰好触到腰间沈云扬赠予他的防御宝器,有点傻乎乎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