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顾景江的洞府是沈云扬一剑一剑亲自用寒光削出来的，按理说他应该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然而，沈云扬环视四周，发现除了那张白玉桌与配套座椅，各处都与最初不同了。
岩壁上挂着法器，天黑时用来照明；角落里立了一个木柜，看样子是用来放衣物的；床边有一个木桶，不用说也知道是泡澡时使用。
就连当初硬得硌人的玉床，如今也被好几层布料覆盖，看不出下面是个什么模样了。
沈云扬多年前就已辟谷，突破元婴后更是连睡眠也不再需要。
天玑峰是他突破化神后宗门拨给他的山头，陈设自然是按照他的心意来。
沈云扬几乎将所有东西都放在随身的乾坤袖里，就连寒光剑也可以用意念召出。平日不觉得，两相对比之下，他觉得自己的住处简约到有些冷清。
顾景江早打算邀请沈云扬一起用膳，提前将洞府打扫得干干净净。
虽说有灵气在，屋内不会落灰，他仍旧仔仔细细把所有家具归置整齐。
桌子要摆正，床榻要贴紧岩壁，木桶要洗刷干净，衣物也不能东一件西一件……
纵然如此，还是让沈云扬挑出了毛病。
他要求道：“筑基后就将木桶扔掉，摆在屋里有碍观瞻。”
沈云扬觉得自己已经很是宽容了，毕竟修士筑基之后，吐纳之间皆是灵气，不必再如过去那样忧心卫生。
然而，他却忘了一点：其他修为高深到独据一山的大能，都有外门帮忙建造房屋。虽说比不得凡间贵族几百间院落，却也是七进七出，大厅厢房一样不缺，哪可能招待客人时带进放置私物的卧室？
也就是他，奇葩地住在空荡荡的山洞，连带着徒弟也不好僭越。
师父都苦修，你却贪图享乐，岂非目无尊长、不敬前辈？！
顾景江却并未质疑，对他的命令一如往常地全部接受：“弟子领命。”
沈云扬心气颇顺，看着谨遵师命的小弟子温和道：“后山有一处温泉，你筑基后若是有需要，可以自行使用。”
这话出乎顾景江的意料。拜入师父门下已经三月，虽说天玑峰占地辽阔，可他如今也算有修为在身，早将整座山走过一遍。
他不是不知道后山有处温泉，让他惊讶的是，师父竟然允许他使用。
“……我还以为，那是师父独有。”
相处一段时间，顾景江已经对沈云扬诸多了解。
传闻中说北珩仙尊性子好容易相处，真的；对求学者一视同仁，但凡问道都耐心解答，真的；北珩仙尊生□□洁，平日常着浅蓝色长袍，也是真的。
沈云扬摇头：“那处温泉含有浓郁木系灵力，对你来讲更有效力。温泉是天玑峰的，怎会由我独有？”
虽然过去整座山峰只有他一人，的确是他一个人在用。
顾景江正待答话，洞府结界突然传来波动。
二人同时扭头去看，发现是一只灵鸽在撞击那层透明屏障。
顾景江洞府的结界由沈云扬亲手设下，只他们二人可随意进出。灵鸽送信的目标是屋内的沈云扬，自然被拦在外面。
沈云扬一挥手，那只圆不溜丢的鸽子顺利飞入，两只小短腿支在他肩膀处，用灰色的喙给自己梳毛。
沈云扬不理，伸手拆下留音石，输入灵力，林奕恒的声音随之传出：“北珩，师尊出关了，要你带上弟子速来。”
话落，留音石碎为齑粉。
沈云扬掸掸灰尘，转向顾景江：“跟我来。”
天枢峰乃是天极宗最高的一座山，加上《天文志》中所言，“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此峰自然归了修为极高、又掌宗主之位的靖竹。
天枢峰同样是造了庭院的，当下代宗主林奕恒正站在厅堂，向靖竹汇报情况：“……秘境已经准备完毕……王长老已按律惩处……”
林奕恒身前的人听了他的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这是个姿容出众的女修，正是洞虚境界的天极宗宗主靖竹。
听了大徒弟说藏书阁长老污蔑二弟子的徒儿，她并不放在心上：“多年前他就处处看北珩不顺眼，琢磨着扳倒北珩给本尊身上泼脏水。却不想想，即使他想效力，那边看得上他吗？”
不怪靖竹瞧不上王长老。此人既无品行又无修为，连抱大腿都找不准自身定位。前任宗主看他辈分高，方给了一个藏书阁长老的名头，他却心也跟着大了，妄图在宗门博弈中得一个席位。
天极宗弟子上万，又占据无数天材地宝，门内自然会有不同声音。如今靖竹一脉风头正盛，其他几方势力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暂且隐忍。
“北珩收徒了？”靖竹不欲多谈一个没什么威胁的长老，转而问起私事，“你见过他徒弟吗？心性、天资如何？”
她有些纳罕。沈云扬是她看着长大的，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她带回山门。她以为自己对二徒弟也算了解，却不料性子一直有些独的北珩竟然也有收徒的一天。
“是个凡人出身的小孩。”林奕恒回忆道，“刚上山时还未引气入体，如今已经炼气中期了。至于心性，却是看不出来。”毕竟加上收徒大会那日，他也只与顾景江见了两面。
靖竹熟知门内各项安排，闻言不由惊讶：“那岂不是才三个月？北珩早看出他天赋异禀？”
靖竹门下三个弟子皆是天骄，而新徒孙的修行速度，已经快要赶上素有天才之名的二徒弟了。
林奕恒知道师尊为何惊讶，却摇了摇头。
说来奇怪，若顾景江真是天资出众之辈，纵然对手是师弟，门内也是有几位师叔敢抢上一抢的：“弟子并未看出此人出众之处。师弟收他为徒时，只说是凡间故人之子。”
至于当日沈云扬发自肺腑夸赞顾景江心智坚定必成大器的话，他没有放在心上。
林奕恒知道师尊必然惦念沈云扬，将近日情况一一说明：“除了收徒外，北珩还养了一只灵宠，大家都觉得新奇。”
这下连靖竹也有些纳罕了。在她印象中，北珩素来不爱外物，坚信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剑，怎会对灵宠感兴趣？
这便是时间的天然威力了。
顾景江和沈云扬再如何亲近，毕竟相处时间不长。旁人都说北珩仙尊翩翩君子，他就真信了。然而，能在数万人中脱颖而出的修士，哪里可能是真正好性子的？
天极宗的弟子大多崇拜沈云扬，一是因为他乃宗门内数一数二的高手；二是北珩仙尊年少成名又有一副好皮囊，才教年轻人们心生向往。
然而，众人对沈云扬除了敬，更多的是畏。这倒不是说他手段残暴，只不过一个人有了强大实力，又明明白白告诉你他不好惹后，便没有谁愿意去尝试，看看北珩仙尊的脾气是不是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和善。
从前有人试过，就是那倒霉的烈焰门弟子。他用自身的惨痛经历惊醒了修真界诸人，有北珩仙尊在的时候，最好不要找死。
此次虚空秘境开启，各宗已经初步确定带队任选。其他门派听说此次沈云扬要去，皆是对自家弟子耳提面命，教训说千万不要作死，不值得为一些宝物去搏命。
靖竹显然也是想到了此处，不由笑了：“北珩是不愿意和他们计较。这么多年了，北珩若是能看开是好事。你看他表面装得什么也不在意，其实还是耿耿于怀。”
林奕恒颔首，显然是赞同师尊的。提到师弟性情，他便想到蓬莱阁的拍卖会，说起沈云扬与杜廷希碰上，还被恶意抢了丹药的事。
靖竹作为沈云扬的师父，了解的内情远比林奕恒要多。自从她将沈云扬带上山以来，他每天都过得开心快乐，直到下山碰上那对师徒。
时至今日，想起二徒弟破境受伤的模样，靖竹仍有余怒，也就是沈云扬后来顺利破境：“杜廷希的影响忽略不计，本尊只当他激励了你师弟修炼。然而，那个俞安却是真的动摇了他的道心。若不是你师弟及时想明白，本尊必然会找月影山庄讨个说法。”
沈云扬是多位前辈选定的、宗门千年内的支柱，若是毁在一个不入流修士手里，天极宗绝不会善罢甘休。
二人都知道沈云扬后来的事，却依旧将这口大锅扣在了俞安头上。不是你也会有别人？不管！罪魁祸首！
两人还要再聊，沈云扬已经带着顾景江到了。
他抬手叩了叩门，听见里面的人喊进，便迈步走了进去。
顾景江跟在沈云扬身后。
他本以为师父在师祖面前必然也是恭谨的，却不料沈云扬礼数周全之后，靖竹走近亲手将他扶起，甚至还颇为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一直关注着师父动作的顾景江：……一脉相承？
师徒两人还在叙话。
此次靖竹闭关时日不长，沈云扬见了礼后，把顾景江介绍给师尊：“这是徒儿的弟子，姓顾，名景江，火木两系属性。”
话落，顾景江依礼上前拜见。
靖竹看重沈云扬，自然对顾景江的态度也颇为亲近：“不错，是个好孩子。”随手便从洞虚领域中拿出几件天阶法器要他收下。
顾景江没见过这场面，从前也没有长辈要给他见面礼，不由去看师父的意思。
沈云扬哭笑不得，推拒回去：“弟子不会亏待景江的。弟子此次来，除了祝贺师尊出关外，主要是想把景江正式记在师门。”
他把几件宝器还给靖竹，带着一点邀功的意味：“景江乃是左利手，师尊看，是不是能把《星陨》交给弟子了？”
如《星陨》这般不外传的秘法，自然不能放到藏书阁去，而是由历任宗主保管。
沈云扬年幼时对那位前辈颇为向往，靖竹看出他痴态，生怕这个徒弟去尝试，后期就不肯把剑法给他看了。
靖竹到底比他多活一千年，听闻消息也只是笑了笑。
天生左利手之人不算少，她还不至于见到一个，就巴巴当宝贝一样供起来。再者说，谁能保证顾景江一定能学有所成？天下剑修何其多，能到达沈云扬一般境界的，千年来也不过出了他一个。
“好了，为师给你就是了。”靖竹从空间取出一只竹简，“也是当师父的人了，不可再如幼时一般痴缠卖娇。”
话是这么说，明显却是很喜欢徒弟向自己讨东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