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沈云扬不想见到那师徒二人，偏偏还真碰上了。
蓬莱阁的拍卖会在蓬莱洲一座阁楼举行，三人在进门前撞上彼此，好在他有了心理准备，只当自己没看见，径直进了隔间。
反倒是师徒俩，俞安见到他明明是开心的，却因为惯常性子内敛，只招了招手。见沈云扬视而不见，整个人失落起来：“这么多年了，北珩还在生我的气。”
杜廷希见不得他这副蔫蔫的的模样，又因为自己给沈云扬飞了个媚眼，对方却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心里不爽，却还是挂着轻松的笑意，用折扇轻轻敲了敲小弟子的脑袋：“走吧，跟为师进去。不知北珩今日来此，有没有什么势在必得的宝贝。”
拍卖会场地很大，一起来的客人可以进到同一个隔间等待开场，视野越辽阔，座位越贵。
天极宗向来不缺钱，沈云扬早早便订了一个极佳的座位。
偏生杜廷希作为月影山庄的长老同样出手阔绰，又从来不愿意在俞安面前丢人，是以双方中间竟然只隔了一间小屋，就在沈云扬左边的左边。
“……你不生气啊。”白猫软软地趴在沈云扬怀里。
它还以为沈云扬见了这对师徒，肯定会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呢，看来任何传言都不会是空穴来风。
世人道北珩仙尊光风霁月、目下无尘，如今一瞧，果然嘛，世间没什么事能让他变色。
蓬莱阁对所有参加拍卖会的修士都服务到位，何况是位置最贵的天字阁。
隔间占地不大，坐上五六个人却是没问题。
不仅如此，里面还有配套桌椅，上面摆着一本小册子介绍本次拍品，和之前放出去的消息可能有所出入。
桌上摆着上好的茶，泉水中含有灵力，味道极醇厚。
此处茶具都是全新，沈云扬的洁癖无处发作，倒了些茶水，一边喝着，一边翻看此次的拍品。
“多少年了？那么点小事，不至于。”
是真的不至于。
将近百年前，俞安偷偷问沈云扬，他是否对杜廷希有意？
那时候沈云扬还年轻得很，听了这问题，虽然也奇怪俞安作为徒弟怎能僭越关注杜廷希的私事，却还是照实答了：“并无此事。我与杜廷希同为男子，怎会喜欢他？”说着，眉头便拧起来。
俞安本就是鼓足勇气才将话问出口，虽得了期望中的回答，但见好友似有疑惑，便小声道：“男子与男子……也是可以结侣的。”
偷偷观察沈云扬脸色，见他只是思索，并无厌恶，方继续道：“只不过男子与男子并不能繁育后代，是以才为世人所不容。”
“师尊他喜欢男子，我怕北珩你同样对师尊有意，不想你受到伤害，方才有此一问。”
沈云扬顺着思绪捋他的话：“凡间因为男子无法孕育后代，所以不许分桃之癖。可是修者本身就有漫长的寿命，为何还需要繁衍子嗣？”
他是在话本子里见过男子与男子相恋的，对断袖一事并不算一无所知。不过是对杜廷希着实没那个意思，才下意识以此为理由反驳俞安。
他实实在在地疑惑，以为俞安明白，便真诚求教：“修士继承道统也是传给法裔，要后代来做什么？”
凡间出身、并不知道怎么回答的俞安：“……”
沈云扬向来是个体贴人，见好友沉默，便贴心地换了个问题：“对了，你刚刚说我喜欢杜廷希会受伤？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相识一段时间，纵然知道自己这个朋友向来洒脱肆意，俞安也依旧被他一口一个“喜欢”、“分桃”、“断袖”弄得有些羞涩。
然而，在羞涩之余，却又有些羡慕。
北珩多潇洒啊，可能师尊就是因为北珩这份洒脱，才会……
俞安用指甲刺了刺手心，命令自己赶快回答北珩的问题：“师尊在突破元婴境的时候没有勘破情劫，到凡间去磨练心境，和我小叔相爱……”
沈云扬是个忠实的听众，纵然俞安话里很多没用的信息，他也耐心听了下去。
总之，就是“一个修士和凡人相爱，境界松动后离开恋人成功突破，多年后回到凡间发现爱人已经离世，并且在自己走后和别的男子在一起，死后葬在一处”的故事。
……呃，信息量略大。
“所以，你的意思是……杜廷希心里有人，所以我最好不要喜欢他？”
沈云扬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却不料事实还要惊人。
“不是的……”俞安两只手搅在一起。
今天能将问题问出口已经耗尽了他的勇气，但他真的不忍心见北珩受伤，所以哪怕羞耻，还是将事情全盘托出。
“师尊他之所以收我为徒，是因为我面容肖似小叔。而北珩你，性子和我小叔很像……你和师尊相处得好，我是很高兴的，只是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
喜欢上他你会受伤……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这两句话连起来，纵然俞安没有明说发生了什么，沈云扬也一下子明白了。
怪不得自己总觉得这对师徒相处有些不自然！
他“噌”地站起来，见俞安似乎被他吓到了，便放低声音，安抚似的道：“是不是……杜廷希他强迫你？”
不等俞安回答，他自言自语道：“之前他只说对道侣用情极深，绝口不提是自己有错在先……如今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沈云扬只要想想杜廷希可能把自己看做另一个人，说话、聊天都是透过自己在看别人，便有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
……膈应，甚至恶心。
……但自己还不是最惨的。
沈云扬想也没想，直接伸出了援手：“要不你和我回天极宗去？我师父是天极宗宗主，到时候我说你是我朋友，谅杜廷希也不敢上门来抢人。”
他已经开始思索，等到回了宗门，该如何向师父解释，自己下山交朋友，却和月影山庄元婴期的天骄杜廷希结仇的事了。
北珩让自己和他回去？
俞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自己可以跟着北珩去天极宗，从此不用再见杜——
“你们聊什么呢？怎么不叫上我。”一道男子声音从身后传来，来人摇着折扇从竹林后走出，桃花眼含笑，刺探的目光看向石桌前的二人。
后来的事情，沈云扬记不清了。
那期间，他又问过几次俞安要不要和自己离开，得到的却都是否定的回答。
师门有事召自己回去，他和那师徒二人又待了几天，见俞安并没有改主意的意思，便一人回了宗门。
又过了几年，他隐隐约约听说月影山庄的杜廷希和他的徒弟关系败露，人人喊打，又下过一次山。
再后来，杜廷希和俞安的事情好像已经成了人尽皆知的笑料。每次杜廷希身边再出现美人，俞安都要被提出来嘲笑一通。
啼笑皆非的是，这么多年过去，这两个人分分合合，竟然还在一起。
是了，前前后后三段时间，沈云扬问了俞安十几甚至几十次要不要离开，最后都被拒绝。
回想起来，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本尊，竟然还有那么有耐心、滥好人的时候？
思绪被拍卖会的正式开启打断。
“今日第一件拍品，乃是炼制化神期破障丹的一味稀有药草。”厅堂中间，本次拍卖会的主持者用法器将声音扩大，确保每位参拍人都能听见。
“流萤草十株，共十份，每份起拍价五千灵石。”
蓬莱阁组织的拍卖会算是比较高档的，毕竟入场费摆在那里，不可能什么东西都摆上台。
流萤草是元婴期修士破境丹药的必备原材料，算不得珍贵，寻常却也不多见。
师兄师妹目前都在元婴，宗门里不少长老也卡在巅峰期无法突破。虽说天极宗没有炼丹高手，将药材先买下倒也不亏。
沈云扬思索着，便将签筒里的竹签扔了出去。
拍卖会继续进行，他又参与了其他草药的竞拍。难得想起还在天玑峰啃书的顾景江，又在主持者介绍木系灵液的时候叫了价。
台上的蓬莱阁弟子将出价者一一记下，待拍卖会结束，便有修士将宝物送到对应隔间，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
“下一件拍品，天阶化神期破境丹。共五份，每份三粒，起拍价一百万灵石，各位道友可以出价了。”
听见自己等待多时的破境丹，沈云扬打起精神。
化神期破境丹不常见，此次又是天阶品质，便比平日的价格高出一多半。
沈云扬的心理价格是二百万灵石，超过这条线，他就不打算竞拍了。毕竟，化神期破境丹虽然难得，倒也不至于一丹难求的地步。何况天极宗与药宗交好，真有需要，师妹那里肯定有存货。
前四份陆陆续续被人拍了去，第一份成交价直逼三百万，沈云扬看有下降趋势，便等着最后一份再出手。
“第五份天阶化神期破境丹——”
“啪嗒”，一支已经被沈云扬填好、写着一百五十万灵石的竹签飞到主持者面前的竹筒里。
台上的人将所有出价扫过一眼，确定了最高的那一份：“一百八十万灵石。”
“啪嗒”，沈云扬出价两百万。
又是一阵竹签飞舞。
“呃，”主持者确认了一下签子上的价格，顿了顿方道，“五百万灵石。还有没有道友要出价？”
沈云扬凝眸回想，发现这只竹签正是从自己左数两件的窗口飞出去的，轻笑一声，却没有动怒，双臂环胸靠在了椅子上。
系统安静如鸡地倚在他怀里。
另一边，俞安悄悄问道：“……师尊，您这不是和北珩结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