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
卷耳一整个白天都不见踪影,虽然但是对她要去找人这事是绛朱点了头的,可眼见如今儿天都黑了人还不回来,也委实让人担心起来。
小狸奴心思单纯,谁知道会不会被人给骗了身去。
绛朱着急的在院里来回打转,还把隔壁院子里的雪雀也叫了过来,商量着再等一会儿要是还等不到人回来就出去找。
“绛朱姐姐,我有事要问你!”
卷耳的声音出现在院外,伴随着门被大力撞开的声响,一日未见的卷耳手里抱着剑狼狈的出现在两人面前。
“怎么回事?这般样子,可是出了什么事?受了什么伤?”绛朱见她头发散乱,脸颊额角上都是细密的汗水,沾湿了鬓角的碎发黏在颈间。
卷耳摇摇头,伸手扶着雪雀的手臂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嗓子火辣辣的疼,竟是累的连气都喘不上来。
“澄觉,那个人就是小和尚!”
卷耳不信世上有那么多巧合,这说不通。
绛朱和雪雀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几分无奈和担忧。
绛朱平日里劝的已经够多了,于是这回便换由雪雀开口。
“卷耳啊,你该放下了,咱们灵兽活的时日长,若是一直拘泥于过去久久不能忘怀,以后的日子可还要怎么过呢?”
“不是的!雪雀婶子,他真的是小和尚!”卷耳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耳朵,迫不及待的把自己今儿看到的告诉她们,“他耳后的那一对黑痣,和小和尚一模一样!我亲眼看到的。”
她语气笃定的不得了,可绛朱她们依旧显着一副似信非信的样子。
“他今日出家了,在郊外山上那座宝成寺当和尚。寺里的老和尚还给他起了新的名儿!你们猜叫什么?”
“……”
“……”
都这样了还有心思买关子呢,绛朱没忍住掀了个白眼儿。
倒是雪雀看着卷耳兴奋的不知疲倦的样子觉得心疼,便顺着她的话猜了猜。
“总不能和你那小和尚同名吧!”
“澄觉!就叫澄觉!”
“不是,卷耳,会不会是重音?这字念起来一样,可若是写出来却不一定啊!”绛朱提出了疑问。
也是这一问,还真是问倒了卷耳。一下子往她烧的火热的心疼灌上了一捧冰水。
卷耳又蔫儿下来了,如果这时候她是原型示人,那对尖耳朵估计也已经耷拉下贴着头顶。
“你也不必这般失落,既然你说这人耳后也有一模一样的痣,如今连法号都似一般,那我们就去瞧上一瞧,看看是不是真是相同的名儿不就行了?”
这回绛朱没有再泼她冷水,事出反常必为妖,这事儿不弄清楚的话估计能把小狸奴给逼疯的。
“怎么查?”
卷耳又起了精神头。
“咱们就再去那寺庙里走上一遭呗,已经已经正式出家,总能找到他的法号。”
“那咱们现在就去!”
“也不是不行,就你这身子可还吃得消?”绛朱瞧她着情绪反反复复,跟个哭闹要饴糖的小孩儿似的,觉得好笑。
“我没事,姐姐,咱们赶紧去吧。”
卷耳恨不能立马飞回到那宝成寺。重新打起了精神后才注意到自己手中还握着成佼托付给她的那柄剑。
想到方才自己失魂落的讲剑不小心落在地上,她小心的检查了一下剑身,确定没有磕坏什么。
然后身子一扭,放出自己漂亮的九条尾巴,一手抚上其中一条,咬牙从上面揪下了一撮小黑毛。
尾巴是狸最脆弱宝贝的东西,每天睡前卷耳都会耐心又小心的把每一条尾巴都仔细的舔上一遍,平时就是多掉了几根毛都够她心疼半天。
这样硬生生的揪下一搓,她虽不心疼,但尾巴却痛的她是把整张小脸都皱到了一处去。
“姐姐你们稍等我一会儿。”
卷耳带着剑走进自己的卧房,把方才久下的尾毛变成了一方玄色布料,把这柄剑一层层的包裹了起来,又再剑身上施了个法,然后藏进自己的架子床底下。
等她安置好东西,便又回到院子中,和绛朱化成指节般大小,承在化成圆形的雪雀身上,朝那郊外宝成寺飞去。
其实用法术加快了速度,可乘在它背上的卷耳还是心神不宁,总觉得时间过去了好久好久,坐都没法老实坐着,要不是绛朱拉着,一个晃神间的功夫,她还差点脚下一滑从雪雀身上跌下去。
快到宝成寺的时候,卷耳又站了起来,虽然在空中俯瞰下的庙门大殿还小的很,但卷耳的一双金瞳已经在黑夜里亮的熠熠生辉。
鼻尖嗅到的有关澄觉的熟悉的气息也浓烈了起来,她遥指着后殿后面的那一排禅房的一处喊道:“澄觉在那儿!他在那里面!”
雪雀听着她的声儿在空中盘旋一圈,然后落在了她指的那间禅房前。
三人已经掐诀隐去了身形。
绛朱原本是打算直接去主持那里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成佼法号的事儿,可卷耳大约是想先来看一看那人,便也由着她过来。
可当卷耳站在这件陌生的禅房外的时候,整个人脸色却倏忽发生了变化。
绛朱和雪雀甚至都敏感的感觉到她紧绷住的身子微微发颤。
雪雀原本站在她身后,见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儿,便走到她身侧。
卷耳死死咬着嘴唇,像是要抑制住口中挣扎而出的呜咽声一般,可豆大的泪珠却跟决了堤似的不断从眼眶里往外冒。
眼泪其实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景象在卷耳看来都跟懵了一层雾一般,歪扭不清。可她却跟与人死磕似的,顶着倔强的目光死死紧盯着悬挂在禅房左侧的一块巴掌大的小木牌上。
雪雀和绛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木牌上被人刻了两个字,刻印很新,似乎都没有被好好打磨过,刻痕上还带着一些毛糙的木刺。
但等二人认清上边的字后,她们谁也没有开口,竟是如卷耳一般沉默了下来。
木牌上一笔一划,清清楚楚的那两个字,她们看过很多次,那是堕学懒散,连笔都不能好好握住的小狸奴唯一能写的漂漂亮亮的两个字——
澄觉
沉默在夜色里终究没有维持太久。
未语先声的是卷耳终于压抑不住的哭声。
她哭了很久很久,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把忘下掉,坠进衣裙的下摆,落进脚边的土中,染深了一片颜色,却在不见五指的夜色中被掩盖一切。
这是她的小和尚啊,一眠数载,久违而显的小和尚啊!
卷耳哭的声嘶力竭,最后像是把眼泪都哭干了似的,只一抽一抽的哽噎着。
绛朱是真怕她把自己给哭晕过去,上前拉住她,好生哄着。
“小卷耳,小狸奴,先跟姐姐们回去,咱们回去再说行吗?”
“是啊,光在这儿站一宿也不是个事儿,既然人找到了,那就肯定跑不了。”
“不,我不走,是我没护好他,没让他等着我,我不能走。”
卷耳倔着不肯动。
“卷耳,你听姐姐说,现在人肯定还是那一个,但你想没想过如今他根本不记得你了,你便是想留,人家也不一定愿意留你啊。”绛朱想到了一个可能,不过显然眼下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就是就是,你听你绛朱姐姐的,咱们回去把这些事儿给捋清了再说好吗?”
这一劝,卷耳多少还是听进去了,她自己没注意,也的确需要她们给她解惑出主意,最后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头。
回途她们没有再乘雪雀,绛朱直到她等不及,直接掐诀把三人一同瞬移回了她的卧房里。
“所以你说这个原本叫成佼的人是卷耳小和尚的转世?”雪雀依旧有些不确定的问。
三人回屋后就一直是绛朱开口再说。
卷耳沉默不语,垂着眼蹲坐在床塌上,手臂圈抱着双腿,下巴就搁在膝头,歪着脸安安静静的,只有踩在床沿的两只小脚露在裙摆外头不安的动着脚趾,泄露着她躁动难耐的心思。
“只有这种解释才合理,司命思君那儿我们也去过了。观安寺的澄觉一定是死了不会错,那这几日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人,或者说肉身便是另一具。”
“可无论是名字、相貌和身体上的细节,还有卷耳提到的气息都与之前的澄觉别无异样,那边只有一种可能。”
“这是澄觉的转世。”
“所以他就是小和尚对吗?”卷耳糯糯的声音里还带着崩溃后的嘶哑。
“是也不是。”绛朱说的含糊不清。
卷耳眨了眨眼,等她把后面半句未说尽的话说完。
“从命数上来说,他就是你的小和尚。”
“可卷耳你要知道,凡人投胎转世,要进黄泉、过忘川、走奈何,最后饮下一碗孟婆汤,尽数忘却前生往事,什么都不会记得。”
“没关系,他不记得我便不记得。”
我记得他,记一辈子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