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红楼（四十九）
之后的日子就这么平静如水得过着……个鬼哟。
夏安然当天晚上就发起了低烧, 多亏他之前送来了酒精，他也没烧糊涂, 赶紧和沈戚说让他问李军医要些低浓度的酒精来，擦手脚咯吱窝大腿根等位置。
夏安然当时刚刚说完，就看到沈戚的一张俊脸慢慢红了起来。
夏安然：……
不是，哥，你脸红个啥！！
弄得我也怪害羞的。
他本来就因为低烧有些脸红，这一下两个人都红着脸你看我我看你, 别提多怪异了。
但是这让李军医视若无睹。
李军医表示，在闽地做军医久了, 老夫什么都见过，半夜来找老夫要那啥药的都有, 咳咳, 如果沈同知需要，老夫这也有，效果有保障的，咳。
沈同知的脸更红了, 然后他就被夏安然赶了出去，李军医到底是老军医, 夏安然同他一说就懂了他的意思, 两天酒精一擦，又配上几碗药下去, 夏安然本身身体也强壮, 立刻就生龙活虎了起来。
这是也到了官员休沐的时间, 再过几日就要封笔彻底放假。
本朝这一放假就要放一个多月，虽然平日里一个月才有一次休沐，和做五休二的现代完全不能比，但是一放一个月的长假还是很舒坦的了。当然这主要原因是古代交通慢，官员要回老家的话都是一两周路程起步的，基本见个面吃个年夜饭，差不多就可以返程了。
比如朱逊这种特别远的，平日里头旁人休息时候他来值班，这样每年的休假会被折算成一次大假，足足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再不够……那就没办法了。等退休后再回去吧。
但是像他们这些天高皇帝远的官员来说，提早放假也没事，只要别离开辖地，没出事一般不会有人管你到底在哪儿办公，快过年了暗吏们都回京了。
咳，虽然夏安然身边就有个曾经的暗吏。
但是他擅离职守离得一点都不心虚。
他是来和总督大人汇报工作哒，见沈戚只是顺便而已。
制作酒精这事因为和军务有关，之前福建总督已经和布政使司大人说过了，借用一下夏安然，布政使司那儿也下了令给夏安然，示意他便宜行事，这一便宜，他就跑福州来了。
福州临海，虽然现在已入冬，但是快过年的气氛极其热烈，渔民也没停下打鱼的步伐，这时候钱最好赚了，虽然海水冷，但是比起钱来说，这点子冷意还是可以接受的。
港边的渔民摆出一个个摊子，手冻得通红，脸上却笑开了花。
因为他们今日遇到了一个特别大方的主顾。
夏安然一路走一路买，不一会儿身后的亲卫就提了两大篮子海货。
亲卫苦着脸，找了路过的巡逻官兵请他们回程时候去沈同知那儿再找几个亲兵来一起提东西，倒不是提不动，但是他们的目的是来保护夏大人啊，这两手满满的算怎么个回事？
官兵很好说话，回去后也把话带到了，然后满心期盼的亲卫就等到了提早下班的沈戚。
一个道理，快过年了，又过了夏秋最要紧的时候，冬天的福建相对还是比较安全的，沈戚最近上班只需要上半天处理一下政务，再安排下巡逻就好，只不过今天不过早上十点，的确是有些太早了。
他换下了官服，一身轻松得上了街，然后顺着官兵指的方向找到了夏安然，夏安然正在买沙虫。
这沙虫正是土笋冻的原材料，这儿的人怎么开始吃这个的已不可考，但是冬春时节食材缺乏时候，这的确是一道美味菜肴。
沙虫清洗干净后口感脆爽，就如笋子一般，煮过它们的汤放在外头吹凉了就会结成冻，切开蘸料塞到嘴里，口感极其独特。
沈戚……对这个是拒绝的。
但是夏安然很喜欢吃。
夏安然在现代什么没吃过，他那个时代就流行一句话，弱毒，医院能救，好吃的，没传染病，那就没什么不能吃的。
别的不说，河豚现在靠技术把它弄成了弱毒，外来物种侵害的小龙虾、牛蛙靠养殖，百货公司从卖衣服的变成开综合性饭店的。
这一口吃的有多重要还需要说嘛？
谁到某地旅游第一件事不是先查有什么好吃的，五星推荐饭店在哪。景点都要放在后头。
夏安然早就知道了这里有土笋冻这东西，若干年前这还是黑暗料理呢，但是从中国媒体越来越便捷之后，各地的黑暗料理纷纷爆出后，大家也就觉得没啥了。
你有沙虫，我有海肠。
你有炸蛹，我有炸蜈蚣。
实在不行，我还有食堂菜，谁能比食堂菜更黑暗？
前几个就是瞅着吓人，吃都是很好吃的，就是食堂菜……嗯……
自认过尽千帆的夏安然那时候送沈戚来福州的时候就想试一试了，只可惜那时候天气还热，汤冻不起来，他就试了试热乎乎的土笋汤，也是很好吃的，直到薛蟠他们来的时候，那时候天气凉了，将汤放在外头才勉强冻了些。
现在来吃味道当然是最好的，夏安然听闻沈戚府内一个厨娘非常擅长做这个，于是欢快的跑出来买现成的材料了。
然后他沿途看到了许多海鲜。
海鲜！
可久可久没吃海鲜啦！
夏安然能变成猫，一定和他喜欢吃鱼很有关系。他不仅仅喜欢吃鱼，基本鱼虾肉他都不拒绝，自认非常的不挑食——不，其实任何一个会自己煮饭的人，其实都挺挑食的，觉得不挑食也只是他自以为而已。
远远看着夏安然和卖沙虫的渔民比划着讨价还价的时候，沈戚就想停步了，他视力极好，沙虫现在还是活着的，就在那蠕动。
在沈戚眼里，这些不是美食，就是一堆的虫。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打扰夏安然了……他可以去买些米，景熙昨日还说，家里的米要没了。
这样想着的沈大人默默转身走去了另一条街，然后亲自扛了两袋米回家。
等他到家的时候夏安然刚打发了一个亲卫拎着两个篮子回来，亲卫放下满是鱼腥味的篮子的时候表情非常的悲伤，篮子是卖家友情提供的，自然干净不到哪儿去，他现在身上全是鱼腥味，刚刚经过后厨的时候，厨房养着的两只狸奴都对他咪呀咪呀叫了半天。只不过等他把鱼放下后，狸奴们立刻去看鱼了。
沈戚摆摆手示意他先去换衣服，他又等了一会，就看到兴高采烈的夏安然回来了见沈戚在厅堂内等他，夏安然立刻兴奋得向他报喜，今天他居然买到了新鲜的鱿鱼，还有生蚝蛏子虾什么的。价格比起京城看到的可便宜太多了。
喜得夏安然一时没把控制，买了好多，不过没事，吃不完的晒干也很不错，海产品风干过后的味道会被浓缩，比鲜吃更加的美味，但是鲜吃也有一股子来自海洋的鲜甜。
各有各的优势。
夏安然二话不说，拿了沈戚一件旧衣服改了改就当做围裙，然后跑进了灶间。
不一会沈戚就看到厨娘被请了出来，满脸的困惑。
沈戚笑了笑，招呼了下在灶间门口惹猫的夏多多，很久不见，且来一战否？
战就战，谁怕谁！
多多鹅立刻丢下了两只正对他龇牙想要扑它翅膀的猫，啪嗒啪嗒得就跑去了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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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自觉自己倒了八辈子霉，他想象中的参军生活不是这样的。
来了这儿之后就打了一仗，把倭寇都弄死之后，就没下文了。没下文了！
他整日除了参与了晨练，就是负责文书、文书、文书。
这位沈大人将文书工作丢给了他，写的不好还要被修改后退回来，字还比他好看！
这几天更是过分，干脆翘班了！每天就上午来点个卯，中午就回去了。
嗨呀我知道小夏县令来了，你回家有了温柔乡，但是你不能这么过分啊！一个好的上司不能把公务都丢给属下的知道吗？
今天这人干脆都熬不到中午了，半路就跑了，恰巧有了份要回的文书，冯紫英只得亲自带了文书到了沈府找人批阅。
他一进门，就闻到了，香味。
海鲜的香味。
好香……
他默默退出去了几步看了看日头。很好，正是用饭时间。
然后就在给翘班的沈大人送文件的时候，冯紫英极为婉转的表达了自己想要蹭饭的念头。
沈戚盖印的手微微顿了顿，他慢慢抬头看着冯紫英。
冯紫英的表情带着一种【你不请我吃饭我就不回去】的倔强。
……传说中神武将军，那丰神俊朗的儿子，就这样的？
沈戚沉默了下，表示家里头的菜肴简陋，若冯参军实在饿，戚可请冯参军至福州最好的酒楼吃一顿酒。
盘缠用的差不多其实非常拮据的冯参军犹豫了一下，但是靠着他灵敏的第六感觉得，沈戚赶他走一定是因为家里有更好的！于是他十分谦卑的表示，哪里敢让沈大人破费呢。
二人互相打了会太极，最后沈戚不耐烦了。
他站起身一挥袖，“冯参军至此已有月余，戚亦不知，冯参军武艺如何，不若校场一试身手？”
冯紫英其实也有些不耐烦了，他在京城也是鼎鼎有名的公子哥，有的是人要请他吃饭，这次难得想蹭个饭结果被人三推四请，又是沈戚这个最近总让他有些看不惯的人。
虽然说蹭饭这事本来也是你情我愿，也没有逼得人请他吃饭的道理，但是冯紫英这些日子本来就有些怨气憋着，这时候就和牛一样得犟上了。
打架好啊，武将，就得沙场见真章。
然后冯紫英一到校场，先看到的就是场中央瘫着的一只白白的……那是什么？看着像鹅？
他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从厨房间跑出来的吗。
就见沈戚直直走上前，看起来也不吃惊，他一弯腰，手一伸就把多多鹅给提了起来，冯紫英就看到那只鹅动也不动，长脖子耷拉着，随着沈戚的走动微微晃动，两个豆豆眼毫无焦距。
他看着感觉有点邪门，又见沈戚还算是温柔得把鹅丢到了兵器架上，虽然那只鹅很快又瘫了下去。
“沈大人……那是……”
冯紫英没按耐住好奇心，问了出来，然后他就看到沈戚去拿枪的手顿了顿，随手挑出了一把，又拿了一把递给了冯紫英，看着漫不经心的回道“鹅，养着给我契弟玩的。”
冯紫英面无表情得接过了□□，挽出了一个花适应了一下手感之后，脚一踏，就直直冲了上去。
他不太知道此刻的颇为复杂的心情是从何而来，如果他能和现世的思维稍稍同步一下的话就能知道，那个心情叫做——本少今天就要踢翻你这碗狗粮！
然后夏安然就看到了一个……龇牙咧嘴的冯公子跟着沈戚走进了饭堂。
他有些疑惑得看了眼沈戚，就见沈戚面无表情得来接过了他正端着的堂蛊放到了桌上。冯紫英干笑着从他身边经过，打了声招呼“夏，夏县令。”
……表情有些可怕啊。
夏安然有些莫名其妙，上次看冯紫英还好好的，怎么今天一见就龇牙咧嘴的，他当然不知道，冯紫英身上全是被沈戚打出来的乌青，全是照着肉多的地方打，这一番切磋冯紫英输的特别憋屈。
打又打不过，专盯着最痛的地方下手，看到端菜的人是夏安然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可是冯紫英觉得自己委屈啊，你直接说不想要让别人吃你契弟做的饭不就好了，你明说我也不想来讨人嫌啊，嘶……真疼。
沈戚冲着他大腿和屁-股上招呼而来好几下，现在一坐下来就火辣辣的疼，就连冯紫英这种自认是个硬汉得也忍不住在坐下前扶了一把桌子。
夏安然一看他动作就懂了。
啊，痔疮啊。
他默默将几道辣味的菜调整到自己和沈戚这边，冯紫英那儿放了些清淡的菜肴。
已经得了这病了，还是别过多刺激吧。
这一换位置冯紫英就不乐意了。
他也是个无辣不欢的！现在在京城吃辣是流行啊。怎么能拿走！他也不好明说，只能挣扎着站起来换了一个位置，更靠近沈戚一些，沈戚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倒是抬手把几道辣菜推过去了一些。
夏安然登时肃然起敬。
他觉得冯紫英这种客户真的就是商家最欢迎的客户了，没有这样的客户我们的辣椒要卖给谁呢。
至于如果得了痔疮还吃辣是什么结果……呃，夏安然也没办法啊，这个大概就是为什么四川重庆那一快的肛肠科医院医师为何那么技术高超的原因了吧。
因为一开始不知道有客人，夏安然做的菜简陋了些，凉菜热菜一起上了，凉菜就两道，一道竹笋冻，一道凉拌鸡丝。
冯紫英到这不久，自然也没见过土笋冻。
但是必须要说沈府的厨娘在摆盘上也是很有技巧的，土笋冻被放在一个垫着竹叶的盘子里，凝胶微黄，但是透明，都能看到下头的竹叶，配上这个名字看起来……格外像竹笋。
于是冯紫英就毫无负担的吃了，这一次沈戚连看他一眼都没，他默默伸筷子去夹蛏子。
夏安然这次蛏子做了盐烤，这样的味道更佳鲜美一些，沈戚对这样的做法有些新奇，他将蛏子从盐块里头拔-出来，然后拨开就着这一点点咸味将蛏子肉塞进嘴里，蛏子特有的鲜甜味就充盈了口腔。
夏安然买的蛏子是泥地的蛏子，这样的蛏子比起泡水的虽然个头小了一些，但是味道更浓缩，这儿的水好，蛏子里头没什么沙子，一口抿下去都没有杂质，吃起来极其令人愉快。
今天买到的生蚝被他做了蒜蓉粉丝蒸生蚝，在这个没有寄生虫概念的世界，夏安然并不敢做生食，生蚝这东西熟了就没那么肥，所以他用蒜蓉调味，粉丝保湿，吸去了生蚝受热后放出的耗汁之后，粉丝更可为一主菜。
夏安然表示这是他今天的得意之作，这个季节能买到生蚝实在是太难得啦！这时候的生蚝是最好吃的，但是采摘条件困难，这东西长在石壁上，渔民要顶着冰冷的海水下去凿下来，在还没有开始养殖的现在，这东西价格也贵，夏安然只买了五个，就觉得有些肉痛了。
生蚝味道极其鲜美，又是用清蒸的，最大程度保持了它的滋味，可谓用蚝汁煮熟了生蚝和粉丝。
这一口下去真的是能够鲜到极致。
夏安然吃了一个，另外三个被沈戚吃掉了，只余了一只给冯紫英。
这倒不是沈戚小气，而是冯紫英只吃了一个就不再吃了，他一边气鼓鼓得吃着别的菜，把生蚝都留给了沈戚。
夏安然有些莫名，刚想客气客气劝他再吃一个，就看冯紫英一脸苦恼的摆了摆手，道“这东西味美，只是在下状况特殊……实在是不好多吃。”
夏安然以为是因为他有痔疮的原因……
等到了夜里才知道……特么不是因为痔疮啊！是因为野生生蚝太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