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
视野中弹幕飞速刷过去一行行??????
【我就觉得, 刚才他匆忙离开的样子不太对劲。】
【生病?什么病?严重吗?】
【应该不是感冒发烧一类的吧,否则以凌的性格是不会说出来的。】
【我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动画组是不是要放刀了。(突然警惕jpg)】
【我有预感他们好像要搞波大的。】
【不行,刀子哒咩,哒咩!!!】
弹幕的种种猜测层出不穷。
生病……?
姬野凌看起来和这个词语一点都不搭边。在留下过的所有印象中, 他令人记忆最深刻的一面, 应该是充满朝气与希望的, 仿佛可以驱散一切阴霾。
可现在,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从虚空中探出, 缓缓搅动拨弄命运,将姬野凌身上所有令人喜欢特质一点点剥落脱离,露出藏在缝合外壳之下的真实皮囊。
——完完全全的另一幅模样。
汗珠顺着瘦削下额与紧绷的脖颈曲线滑落, 一滴滴砸落瓷砖地面上, 绽开小小水渍。
明显不对劲的异色瞳在昏暗中闪烁,猫一般牢牢锁住诸伏景光, 像是在打量与探寻, 又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希冀。
“严重吗?……”
诸伏景光关怀的话语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话说出口的瞬间,才意识到不妥, 自己其实并没有这个立场。
他和姬野凌的关系只是才认识不久,算不上相熟的陌生人。他又站在什么立场上说出这些话呢。
只是……
只是诸伏景光总是觉得姬野凌很熟悉。这种熟悉感远远大于刚见面的陌生人之间的距离感。
“基因病。”
姬野凌一副完全没有打算隐瞒的坦荡神情。诸伏景光问了他就答了。
“先天性的。”
话语停顿一瞬,看着诸伏景光错愕的神情。姬野凌挑了挑眉,眼中划过一丝罕见的困惑。
“原来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认识julep的话, 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诸伏景光的神情乍然一愣。他想起来这件事玫瑰是对他说过的。
在多年之前, 他们之间的关系还算的上一句朋友的时候。
“算了, 现在你知道了。”
姬野凌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率先转身离去。
天光从狭小气窗里映射进来, 晦暗不明, 无人说话, 二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踢踢踏踏,是空寂长廊上唯一的声音。
诸伏景光脑海里钟鸣一般反复回荡着刚才的对话。
……基因病,先天性的……
……我以为你认识哥哥的话,会从他那里知道……
不,julep以前确实说过。
“我有一种罕见病,所以更多时候只能一个人呆在屋子里。”
“所以我的命很短。“
说这话时, julep坐在天台边缘,夜风呼啸卷起单薄衣摆,他伸出手臂,掌心向下,像是试图抓住身下夜里亮起的茫茫灯火。脸上的神情温柔又落寞,与刚才姬野凌的脸缓缓重合。
诸伏景光的眼睫微颤了一下。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已经开始分不清了。
julep命很短,是真的。
julep出卖自己,是假的。
julep杀了人,是真的。
他曾经说过的话里有多少是真相,又有多少是谎言。真相被包裹在谎言里,不经意的抛出,最终真真假假混合在一起。构成缠绕成团的蛛网,再也理不清。
诸伏景光的脑海里思绪翻飞,
怎么理也理不顺。这时他余光瞥到身侧的人突兀的停住脚步,身形微晃,眉头紧皱,不耐烦的低啧一声。
“知道了,交给你交给你。 “姬野凌低声嘟囔。
下一秒,领口被人猛地拽紧,一股力道从身前袭来,推搡的诸伏景光向后连退几步,一声闷响后,后背撞上冰凉的墙壁。
诸伏景光不动声色的垂眸看去。拽住自己领口的的白暂手背上青筋暴起,姬野凌低垂着头,呼吸急促。
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姬野凌呼吸时的炙热气息均匀喷洒在他的锁骨上。
近到他们现在的动作如同一个并不标准的怪异拥抱。
走廊里很安静,静到能隐约听见不远处办公室里你来我往此起彼伏的争论声,房间里不知道谁在问“那两个人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隔着一堵墙的距离,没有人想到走廊上正在发生的事。
姬野凌抽空扫了一眼弹幕。
【我的心情be like :大起大落。】
【墙……墙咚?会玩还是你们会玩(赞叹)】
【没有(棒读)顶多算是堵墙角。】
【hiro :猫猫困惑,猫猫歪头】
【景光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第一次见面的同事堵墙角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刚才hiro毫无防备的惊愕脸我笑死了。】
【怎么都在哈哈哈啊,只有我觉得凌有点不对劲吗?】
【我感觉他的动作有点奇怪违和,他刚才是不是还在自言自语。】
【说不上来,感觉有点点奇怪。】
姬野凌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一眨不眨的与诸伏景光对视。眼中的灿金色像是融进了绚丽又不合时宜的日光,妖异而明亮。
“你刚才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与之前略显粗暴与烦躁的动作截然不同,优雅又轻柔。
像是一只高傲的猫目不斜视的从身边溜过,只用最柔软的尾巴蹭了蹭他的裤角。
“收起那些没用的想法,应该不用我提醒你。”
“julep是错的,他杀了人,他不需要你的同情。“
轻柔嗓音吐出毫不留情的冰冷话语,温和的表象下俨然藏着一把刀。
“你要记住这一点。你不需要对他感到抱歉。”
最后一句,姬野凌放缓了语速,想要说服什么似的,一字一句说的很慢。
下一秒,揪住诸伏景光衣领的手松开了。
姬野凌完成一件什么事一般,如释重负的轻呼出一口气。再抬起眼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亮金色的眼睛也黯淡下来。
他看起来比刚才好受一些了。
“进去吧。“姬野凌招呼诸伏景光,随即又想起什么,正色提醒道。
“我生病的事,不要告诉萩原前辈,或者其他人。”
姬野凌说着,微微别过了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混凝土墙壁而看向很远的远方。
“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为什么呢?如果你真的很在意他的话,那么他应该知道。”
身后,诸伏景光抬手整理被揪乱的领口,温和的问道。
“因为没有必要。“
姬野凌歪头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
“你知道吗,如果喜欢一件东西,那最好的方式就是远远看着它,靠近就要承受失去它的风险。“
姬野凌收回了目光,走到办公室前,转动门把手。
“我回来了。”在推门而入的瞬间,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嗯嗯,舒服一些了。多谢关心。”
“没事,就是早上没有吃饭,所以胃痛了。”
纷
杂热烈的讨论声在房间里响起。诸伏景光愣了几秒后,轻轻一笑,也跟了上去。
房间内,商讨似乎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结果。
“那么初步计划就是这么定下了。“
黑田兵卫拍了拍掌。众人围在办公桌前,纷纷探头去看那份潦草的临时提案。
警视厅的会议结束的晚,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姬野凌走出公寓附近的地铁站时,酝酿许久的暴雨终于落了下来,即使以冲刺的速度跑到了公寓楼前,但浑身上下还是被淋透了。
“倒霉透了。”
说这话时,姬野凌脱力的靠在角落的电梯厢壁上,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的一样,体温与力气似乎都随着雨水冲刷走了,浑身冰冷。
其实今天不应该出门的,更不应该冒着暴雨回家。每当julep出现的时候,他都会变得格外虚弱。
家门口静悄悄的,门锁有打开过的痕迹,烟草的尼古丁气息与淡淡的雪松暗香从门缝中虚隐隐约约的飘来。
有的人还没有出现,存在感已经不容忽略。
姬野凌脚步未停的伸手推开了门,自然而然地宣布道。
“我回来了。”
“眼睛,怎么了?”
坐在沙发上的冷峻男人冲他遥遥点了点下巴。
姬野凌迈出的脚步顿了一个呼吸,随即面不改色的说道。
“我生病了。”
这倒算不上谎言。他现在确实生病了。口腔内呼出的气息滚烫,脑子晕乎乎的。即使不用体温计,姬野凌也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发烧了。
“你生病了?”
琴酒的眼中划过一丝玩味,点起手中的烟。锐利眼眸穿过薄薄烟雾,冷冷扫来。
“我淋雨了。”
姬野凌顶着这道目光,答非所问。
他避过琴酒打量而探寻的视线,站在玄关的全身镜前,像小狗一样甩了甩头。用手拨弄湿漉漉的额发,试图盖住那只亮金色的眼睛。
姬野凌放下撩开头发的手,径直走到卧室去拿换洗衣服,钻进浴室洗热水澡,木地板上留下一串蜿蜒的水渍,哗哗的水流声从白雾弥漫的浴室里传来。
琴酒慢慢抽着烟。烟草的白雾缓慢而悠长的在房间上空盘旋上升。
过了一会,哗啦一声,湿漉漉的水汽与沐浴露的气味从敞开的浴室门里钻出来。
猫一样敏捷的脚步,近乎无声的从琴酒背后绕过。
沙发另一侧慕然一沉,姬野凌擦着头发坐了下去。擦了两下之后,他就失去了耐心,将毛巾隔空扔进衣篓里。
琴酒将手中燃到头的烟蒂按灭。
屋子里没有开灯,却并不暗,窗外东京都璀璨的灯火映亮了房间。满室寂静,只有暴雨冲刷屋檐的声音,湿润的水汽透过窗缝钻了进来。
没有人说话,姬野凌顺着琴酒的目光,和他一起眺望暴雨中的城市。
雨幕中的东京都,灯火璀璨,高楼大厦光怪陆离,灯火落在雨滴的倒影里,如同一座妖异的海上浮岛。
噼里啪啦的暴雨声衬托的室内格外安静。
姬野凌悄悄转过了头,不再看向窗外,而是看向琴酒轮廓分明的侧颜。
暴雨是个好东西,它可以潜藏湮没一切痕迹。
凶犯的脚印,血迹,气味……
又或者仅仅在这个雨夜遮掩下,从心里悄然钻出不受控的微弱念想。
姬野凌在发烧,浑身上下都很冷,丧失力气。这种虚弱会让人放松对于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警惕。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放肆而大胆,不再是隐藏的打量。
就在这时,一直凝视窗外的琴酒无声的转过
了头,与姬野凌对视。
如果放在以前,姬野凌会立刻收回视线。躲避隐藏,他不能被琴酒看到自己的眼神。
姬野凌很清楚,和琴酒比起来,自己太稚嫩了。
爱,欲念,这些东西早就有人对他说过了。所以这些想法在他面前,简直无所遁形。
可是这一次,姬野凌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反而直直迎上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眸,像是义无反顾一头撞进灯芯里的飞蛾,又或者蝴蝶。
两双眼睛在黑暗的衬托下,都格外明亮。视线带上了炙热的温度,琥珀与墨绿在空气中纠缠,像是在编织着一场迷幻而不真实的梦。
有太多东西坠入在这场梦里。复杂而无法令人看的分明。
目光是海,金与绿汇聚而成的海,广袤无边,姬野凌在这片深邃的海里沉沉浮浮,仿佛要被溺毙其中。渐渐的,海沸腾起来了,像是在燃烧。
呼吸已经下意识地屏住了。大脑开始渐渐缺氧。
不可以再继续了,不然的话……
姬野凌直觉有什么不受控的事情将会发生。
“如果喜欢一件东西,那最好的方式就是远远看着它,靠近就要承受失去它的风险。“
白日里他曾对诸伏景光说过的话,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仿佛氧气从肺里涌入,大脑也恢复了清明。
“组织是不是要从日本撤离了。”
姬野凌开口,问出了一个很不合时宜的问题。就像是一个示弱的信号,他率先从这场无形交锋中败下阵来。
他不清楚上层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代号成员纷纷回归日本,越来越频繁的活动。纷纷预示着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正在发生。他敏锐的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感觉。
琴酒低嗤了一声,尾音慵懒,眼神似笑非笑。
仿佛在嘲笑姬野凌刚才的不自量力又或者是胆小。但也默认了刚才问题的答案。
“我们以后不回日本了吗?”
姬野凌抿了抿唇。向前挪动了一下身子,成功的把自己蹭到了琴酒的身边。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一个沙发靠垫。
“大概。”
琴酒点了点头。没有隐瞒这个消息。他又微阖上了眼,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像是一头假寐的狼。
“在这之后呢。在日本的所有事情结束之后,你会做什么,你会在哪里?”
姬野凌抓起了那个沙发靠垫,抱在怀里。现在他们之间什么阻挡物也没有了。
琴酒瞥了姬野凌一眼。清新水生调的气味扑面而来,从鼻端源源不断的涌入。
姬野凌的红发半干不干,凌乱的翘着,他微仰着头,清澈的琥珀色眼瞳里全部都是自己的倒影,铺天盖地,无所遁形,眼神专注而认真。
和很多年以前重合,那时候也是在这间屋子里,更老旧狭小的屋子里。
同样的人,同样仰着头问他。
“我离开之后,你会去做什么?你会去哪里呢?”
他长大了,但还是一样怕被丢下。
“你的想法呢? ”
琴酒低下了头,眸色幽深,与姬野凌对视。
姬野凌怔了怔,面色错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琴酒说了什么。
“你又希望我在哪里?“
琴酒慢条斯理的重复了一遍,嗓音喑哑低沉,像是在鼓励又或者诱导。
说出来吧。
某一个瞬间,姬野凌隐隐约约觉得就这么说出来似乎也没有关系了。
暴雨会冲刷掉一切的痕迹,
——罪恶的欲念,无端的妄想,又或者某份潜藏在心底多年的……
姬野凌像是被诱惑了似地张开了口,声音轻的像是怕惊扰了云端的梦。
“你可不可以……”
白亮闪电如同贯穿城市的白龙一般,霎的落下划破黝黑的夜幕。
屋里暗了下来。灯火,霓虹,城市天际五光十色的天空树在这一瞬间同时黯淡,在这一秒仿佛世界停止转动的时间里,世界只有黑白两色。
轰隆雷鸣响起的瞬间,姬野凌未说完的后半句话就戛然而止,室内鸦雀无声,只有颤抖而错乱的呼吸声在缓缓靠近。
黑暗中,琴酒感受到冰凉唇畔轻轻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一触即离,如同被蝴蝶翅膀轻轻扫过。
这是一年中的秋季,东京都下起了暴雨,麦田里金色的麦浪层层浮浮,狐狸迈出了它的洞穴,而小狗在黑暗中偷偷亲吻了驯服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