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谎言
胸口剧烈地疼痛,四面八方的空气似是变成了坚硬的石块统统挤了过来,呼吸慢慢地变得困难,窒息的压迫感随之而来,陈繁想张嘴呼吸,可全身像被麻痹了一样瘫软无力,眼前猛地出现了一道耀眼的光,一个黑影在向她招手,她努力想看清楚站在光晕里的人,然而灼热的刺痛感让她睁不开眼,她只能机械地跟着影子一步步走入光圈。
在听到江舒年已死的消息后陈繁忽然一动不动,接着像个木头一样直挺挺摔在了地上,赵君昊急忙拍叫她,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赵君昊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她胸口没有起伏,扶起她却发现她没了呼吸,他马上打了急救电话,接着把陈繁放平在地上开始做心肺复苏,嘴里默念着“1,2,328,29,30。”他捏着陈繁的鼻孔做了两次人工呼吸,发现她还是没有反应,继续做按压,十几分钟后等急救人员带着设备赶来,赵君昊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精神和体力的极大消耗让他倍感虚弱。
王小勇在别墅区外走来走去,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知道最近脑子里多了一个人,李南星。她比他大七岁,她有个三岁多的儿子,她还有一段想要结束的婚姻,一个明艳照人飞扬跋扈的女人固然会引起男人的注意,但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才更会惹人怜惜吧,可任凭他脸皮再厚,他也不敢冲到李南星的家跟她说,我喜欢上你了,他握着手机连电话都不敢打。
正心烦意乱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挂了电话火急火燎地跑到了李南星家,敲开门只说了一句话,“陈繁出事了。”
到了医院车还没停稳李南星就跳下了车,王小勇在身后一边让她慢点一边追,刚走到门口看到赵君昊蹲在一边神情落寞地抽烟。
李南星过去一巴掌打掉了他的烟,王小勇心一紧,不知道她有没有被烫到。
“你为什么就是不放过她?她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你像条疯狗一样追着她不放?”
赵君昊没有回答,他没法回答。
“你知道关阿姨的事吗?”
赵君昊点点头。
“你知道她为了这件事有多内疚多自责吗?”
赵君昊还是点头。
“她连家门都不敢进,她甚至都不敢路过他们小区,我陪她住在酒店,整天整宿看着她,一刻都不敢让她离开我的视线。”
“你知道她后来为什么不寻死了吗?”李南星把左手的手表摘下来用力地摔在地上,把手伸到赵君昊的面前,“因为我陪她死了一回!我跟她说如果她不活了我就陪她去死!”
王小勇低头看着正好摔到自己脚边的手表,正想捡起来李南星的话却令他大受震撼,他以为女人之间不过是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八卦、动不动就翻船的塑料友情,被闺蜜横刀夺爱背后捅刀子的故事听得太多了,而李南星活生生给他上了一课,让他知道只求同日死的兄弟义气也是存在于女人间的。
“你知道我多不容易才让她活了下来吗?”李南星拉着赵君昊的衣服,“你为什么非得逼她去死?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赵君昊一声不吭,把头埋得更深,王小勇想跟李南星解释,可涉及到案情他又不好说,“你误会了,不是这样的,总之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误会什么了?你们是一伙的,陈繁如果死了你们全都是凶手!”
王小勇见李南星的火力冲自己来了,急忙扭头噤声,他可不想惹祸上身,过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动静,他回头却看不到李南星,视线下移才看到李南星蹲在地上无声地哭泣着,白色的裙子拖在地上,像一朵开到极致的花。他几次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或者拉她起来,却总不自觉得缩了回去。
陈繁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李南星趴在床边睡得正香,她又给好朋友添麻烦了,不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累她了。
江舒年死了,他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以后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他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他和母亲都在另一个世界等她,她迫不及待想和他们团聚。
“你醒了?”李南星似是有心灵感应,猛地抬起头来,“你可吓死我了。”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陈繁的眼眶也湿润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流进她的耳朵里,李南星起身拿了纸轻轻地给她擦,“医生说了没大事,不过心脏这东西出过一次毛病就得小心养着,避免情绪激动大喜大悲,好在抢救及时,那个死警察总算干了点人事。”
“他在吗?”陈繁把氧气罩拽了下来。
“你说谁,那个警察?在啊,门口等了一晚上,你没醒我怎么可能放他走?他又想把你抓进公安局?”
“不是,你误会了,不关他的事,你叫他进来我有话跟他说。”
“急什么他又跑不了,你再睡会儿,你现在得好好休息。”
“我就跟他说几句话。”
“不许说,”李南星把氧气罩给她戴好,“睡觉。”
唐志泽俯首弓腰搀扶着吴心垚走出医院,他脸上像是做了半永久微笑,一直合不拢嘴。
“慢点慢点,看着台阶。”
“我没事,医生也说了没事,你别这样让人看见笑话。”
“谁敢笑话我?我愿意!”
“你又不是没儿子,高兴成这样干嘛?”
“你这可是双胞胎啊,我身边还没人怀双胞胎呢,足以证明我比他们都厉害。”
吴心垚羞涩地笑了笑,系好安全带,“还回南郊吗?”
“去公寓吧,省得李南星再找你麻烦,不过你得先跟我去趟公司,刚刚我爸有事找我。”
“我跟着去吗?”
“你在我办公室等我就行,我还没跟家里说你怀孕的事,不过你放心,我尽快和李南星办离婚,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们也没话说。”
“你这样不好吧,将来他们会不喜欢我的。”
“日子是咱俩过的,管他们干嘛,再说我妈要是知道你有了双胞胎肯定会高兴的,我不告诉她是怕她沉不住气。”
说话间到了唐久集团楼下,唐志泽和吴心垚一路上手牵手,丝毫不管别人的目光,到了办公室唐志泽叫人拿了水果过来,“你就在这儿等我,最多半个小时。”
吴心垚目光一转看到了放着盆景的木柜,这大概是她最好的机会了,“你把钥匙给我留下好不好,我一会儿把门反锁了,我怕万一有人找你看见我在这儿,我会不好意思的。”
“行啊,那你乖乖等我。”
唐志泽出去之后,吴心垚天经地义反锁了门,等了五分钟以后她走到木柜面前,她前两次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里面是个保险箱。唐志泽办公室整体用的都是古色古香的木质家具,人不怎么样,但装修显得人很有格调,木柜和其他家具色泽花纹都是一个系列,如果不是唐志泽当着她的面打开,她还真是想不到。
和唐志泽认识不过三个月,他对自己却是掏心掏肺,该说是他太傻还是自己演技好,应该是他傻,如果是廖磊的话他肯定不会上当的。
密码加钥匙,还好指纹和密码是二选一,她打开手机设定秒表,保险箱超过一分钟不关的话就会报警,会给唐志泽的手机发信息,这是她在网上查同款保险箱知道的,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上次她看到的笔记本。
她想直接把笔记本拿走,但是这样风险很大,万一唐志泽一会儿回来刚好要去保险箱里拿东西,那么自己马上就会暴露,刚想着秒表已经45秒了,她急忙关上。
还是拍照吧,先把内容拍下来给廖磊,如果非要笔记本的话她就模仿笔记本上的笔迹再抄一本替换一下,她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刚开始吴心垚还没太明白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可是拍了几页之后她忽然明白了,是行贿的记录,什么李处高厅牛部,这金额至少也是万元为单位吧,吴心垚边拍边咋舌,光送出去的就这么多,得到的怎么着不得翻倍吗?唐志泽真是个蠢货,这种东西居然都敢记下来。
爆炒羊心,干煸牛心,人参猪心汤,陈繁听到这些名字都要吐了。
“你懂不懂什么叫以形补形,快点都吃了,不然我叫护士给你上鼻饲。”
“你叫医生给我换颗心好了。”
陈繁勉强吃了一些,说起来味道也不错,就是想想原材料就难以下咽。
“你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别总让保姆看孩子。”
“嗯那我回家看看,晚上我再过来。”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你帮我找一下赵警官。”
赵君昊看起来很颓废,黑眼圈眼袋统统跑了出来,他在王小勇车里坐了一整夜,他从没见过一个人能伤心到心脏骤停,陈繁得有多爱江舒年才能伤心至此,如果真的这么爱,那陈繁怎么可能把知道的情况告诉警察,江舒年现在仍然是疑犯,如果一直找不到确凿证据,这些案子甚至都不能撤销。
“幸好你没事。”赵君昊看陈繁精神还好。
“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吗?”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等你没事了再说。”
“你要是怕我死了没办法交差,那我先说,我和江舒年确实是在旅游的时候认识的,是我主动的,分别的时候出于女性自尊我没好意思直接告诉他我的联系方式,于是我给他留了纸条,但很不幸,他没看到,我们就失联了。”
陈繁沉默了几秒,接着说,“8月9号,非常偶然地,我在小区里遇见了他,我没有办法跟你形容我当时的感觉,既像是做梦又像遇到鬼,他想跟我说话,我没给他机会。”
“为什么?既然你那么爱他,为什么不跟他相认?”
陈繁苦笑一下,“这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不过你们调查过我应该有点了解,简单来说就是因为他的存在,林凯在我们准备结婚的时候出轨了,我,”陈繁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我妈劝我跟林凯结婚,我们大吵了一架”陈繁抬起头,努力不让眼泪留下来,赵君昊走过去把纸塞到她手里。
“我曾经确实爱他,可能现在也爱吧,但我又很恨他,我自己都很矛盾,我想了很多天,我觉得不管能不能在一起,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刚好过了几天我又在小区里碰到他,我把家门钥匙给他让他晚上在家等我,我那天正好要去相亲。等我回去的时候发现他被人以为是小偷,因为他在开李建军家的门,我想他肯定是把701听错成101,然后这就成了你们认为的疑点,一直揪着我不放。”
“他为什么不解释呢?”
“怎么解释?直到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你要他怎么跟人家解释?”
“我查过你手机里聊天软件的记录和通话记录,没有可疑的号码,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你查不到很正常,因为我们从来就没有联系过,那天晚上我们各自聊了聊最近几年发生的事,我也是那天晚上知道他根本没看到我留的纸条,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心里的结也不可能再解开,我们就再一次分开了。不过现在想想,他当时可能已经杀了人,所以也不想拖累我,连句挽留的话都没说过。”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愿意说真话?”
“如果事情不是发展到今天这步,你就算把我关进去一百次我都不会说,在我看来这根本就是我的私事,是我不愿意提起的伤疤,我为什么要把这样难堪的事告诉别人?这所有的事我一个字都没对李南星说过,更不可能告诉你们这种陌生人了。”
“我们查案并不是为了探求别人的隐私。”
“我知道,可我从来不认为江舒年可能会杀人,我觉得你们查的事和他,和我都没有关系。”
“如果,”赵君昊想到第一次问话的日期是9月5号,而许凯旋8月30号就遇害了,即便当时陈繁说了江舒年的情况,最多也就是阻止于子龙不受伤,但如果能抓到江舒年,至少可以正常结案,而他也不必惨死街头,“如果你早点说出实情,也许他能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
“他到底怎么死的?”
“10月1日上午,他被人发现死在观平街后面的巷子里。”
观平街!陈繁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根据尸检是被人殴打多处受伤,大量出血休克致死。”
“可是,我,我前一天晚上走过那条巷子。”
“你坐在孙绍晨的车上,我们已经问过孙绍晨和廖磊,他们说没有特别事情发生,我们也给他们做了活体取证,和江舒年指甲里提取到的dna不符,他们身上也没有伤痕,排除了作案嫌疑,我也曾联系过你,你的手机一直关机。”
孙绍晨的突然下车,廖磊的十面埋伏,还有那晚他说今天高兴,陈繁觉得心脏又是一阵剧痛,她蜷起身子捂着胸口,脸色变得煞白,赵君昊见她好像又要昏厥想伸手按铃,被她一把抓住。
“我没事,没事,”陈繁紧紧握着他的手,“他现在在哪儿?”
“尸检完成就通知他父母带回去了,应该已经下葬了。”
陈繁无声地哭了起来,久久没有放开赵君昊的手。
王小勇摸着兜里的手表,躲闪着横冲直撞的摩托车、电动车以及斜刺里忽然出现的行人,巷子两旁有水果摊儿,炒货摊儿,十元三件大甩卖摊儿,他蜿蜒着前行了几十米,终于到了他想去的地方。
“老刘,最近生意怎么样?”王小勇进了一家修表店,店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粗壮大汉坐在角落盯着电脑屏幕。
“王哥,您怎么来了?查案子?”大汉急忙起身迎接。
“找你修个表,”王小勇从兜里掏出一块亮闪闪的手表,“看看啥问题?”
大汉盯着表两眼冒光,“王哥这是喜事要近了吧,买这么贵的表送女朋友?”
“这表很贵吗?”
“小半套房子吧,”大汉转眼不怀好意地看着王小勇,“你不是买了个假表骗女朋友吧?”
“说什么呢,这是我朋友的,先看看能不能修。”
“真修不了,你说你这朋友咋这么不爱惜东西,表镜碎成这样,得去专柜换。”大汉摆摆手。
“你当初偷梁换柱没少折腾过好表,在里头呆了几年手生了?”
“王哥,我可已经重新做人了,你别老提过去的事,”大汉接过手表又看了一会儿,“我真换不了。”
王小勇泄气地坐在店门口的凳子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顶峰厂的案子在这里根本不存在,人们热情地采购,激烈地讨价还价,为了三块五块情绪激昂,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他们的生活里不会常常面对死亡。
也不知道陈繁怎么样了,他只听赵君昊简单的描述就被震撼了,原来伤心也是真的能闹出人命的,情情爱爱的真是麻烦。他低头看看手里李南星的表,半套房子,又看看自己的手表,五百八十八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