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旅舍寒灯客难眠,夜风摇落鬓边丝。
谢韵坐在窗台前,望着客栈西侧一处流渠,残月搁浅流水小桥,映照了他心中挥之不散的一缕忧愁。
月是深陷水洼的圈套,而他却是画地为牢,自掘陷阱。
此处仍处于江南一带,可谢韵却觉得此处的夜有别于姑苏的风光。
显得格外温婉柔情,让人平添了几许悲伤惆怅。
幽寂孤清的夜里,乍然响起的敲门声显得格外突出。
似是周遭的一切都感应到了门外的急切,微风推动着窗柩发出吱呀的沉吟,案几上那簇橘红色的烛火也跳动着做迎。
唯独坐在窗边的人无动于衷,他抬起纤长宽大的手掌笼在摇曳的烛火上,以平息那颗不安分的心。
一息、两息……
门外的谢文洲握紧手中的食盘,沉了口气才贴近房门唤道:
“公子。”
谢韵听到谢文洲的声音,那只掩在火舌上的手顿地一落,不慎被那恣肆的焰火所轻薄。
他低垂下眼睑,随着无声的叹息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
“何事?”
“公子,属下见您还未用晚膳,所以……”
谢文洲应答的声音渐渐微弱没了底气,他立于门外已有片刻,却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主人。
“不用了,你回去吧。”
“公子,今日之事还请公子责罚属下!”
谢韵听到膝盖与木板撞击的噗通声无奈起身,将门外的人放了进来。
看着谢文洲低垂着脸、愧疚难当的模样,谢韵还是开了口:
“即是母亲的意思,我也不会怪罪你,林小姐那边你自好生照看罢了。”
“公子,属下办事不利理应受罚。”
谢文洲说着,便想到今日中午将林小姐带回车队时,公子诧异失神的表情,便知自己错的离谱。
眼下,他恨不得能被谢韵严罚,心里才能舒坦些。
只是,谢韵现下力倦神疲、神色郁郁,根本就不愿搭理他。
谢文洲见谢韵这副模样,内心十分惶然,唯恐谢韵又让他留在姑苏管些杂事。
“公子,不如属下再去和林小姐谈谈?”
谢文洲想,若实在不行,他便自请独自护送林小姐上京。
可这个想法还未说出,便被谢韵一口回绝了。
“不!你不要去打扰她。”
“她还好吗?”
谢韵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问出那句话,好与不好又能左右的了什么?
面对这种未敢拥有却又害怕失去的情感,他怎能忍耐着心如刀割却又心醉神迷。
我真是疯了!
谢韵想着,暖橘色的烛火照耀了他白惨惨的脸,照的他心寒如地、心灵战栗。
谢文洲答了什么,谢韵未能听清。
他仿佛如堕五里雾中,撞见了什么讳莫如深、深藏不露的秘密。
只是丁一确二的真相帮不了他,也未能改变什么。
林嘉茵一早便赶在车队出行前,与兰岑收拾好行囊。
与昨日一样,她还是没能见着谢韵。
她看着谢文洲朝着她的马车走来,神色有些古怪。
兰岑下意识地护到了她的身侧,仿佛如临大敌。
“林小姐,公子吩咐要我们赶在清明时节抵达京中,路途辛苦还请您多担待。”
“多谢公子!”
“那我们便出发了!”
谢文洲说完,便转身回到了队伍的前列。
兰岑望着那个已经走远的身影,忍不住嘀咕:“小姐,谢侍卫为何总拿一副那样的神情看着您?”
“什么表情?”
林嘉茵不解的看着兰岑,见她托着腮,圆溜溜的眼睛放射出睿智的光芒思索了许久才回应:
“像是再看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总之很奇怪。”
“你想说的是他看我如洪水猛兽吧。”
”对对对!啊,不对,小姐怎么会是洪水猛兽,总之谢侍卫人很古怪。”
兰岑在摇头晃脑间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林嘉茵不知可否,两人便一同上了马车,等待启程。
从姑苏去京中,向北而行,水路不达。
连绵的雨季将路面的泥泞揉和的更加粘腻,车轮驶过,留下两道蜿蜒的痕迹,似是热情的东道主不舍客人别离,一路相送。
如此盛情实在难却,所以他们的车队已经一连陷进了多个泥沼中,才行了三十里里,车马便有些力竭。
此时他们已经远离了农田村舍,停滞在荒芜的山间。
兰岑陪同林嘉茵下了马车,找了块干净的石坡等着谢文洲派人将她们乘的那辆马车从泥泞中拉出来。
兰岑站在林嘉茵的身旁环顾四周,兴致十分高昂。
“小姐,那树上竟攀生着一株兰花,还是青色的。”
“小姐,我看见山雀了,只有这么丁点大。”
“小姐,小姐……”
林嘉茵见兰岑兴高采烈,一张小嘴像爆豆子似的劈里啪啦说个不休。
她虽无心欣赏眼前的浮岚暖翠,却也感染了她的欢喜。
“林小姐,请上马车吧!”
谢文洲带着满头大汗来到她的跟前,请她们回到马车上。
林嘉茵看着不远处那辆高大的、用蓝色丝绸装裹的马车,忽然开口:
“我们的马车稍显庞大,若是换成小点的或许会好些。”
“原来是这样子,怪不得那辆马车最容易陷进泥坑了,奴婢还以为自己又长胖了呢。”
林嘉茵看着兰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掩嘴笑叹:“你呀!”
谢文洲自是也知道这个原因,只不过这事他做不了主。
他应下了林嘉茵的提议,便回到了车队里将这事情与谢韵提起。
谢韵骑在一匹高大威武的银灰色的马上,听着谢文洲的回复,心中浮现的却是林嘉茵媚眼含笑的动人模样。
待到谢文洲再一次唤他,他又将心思绷紧,不露神色。
“去前面的寺庙暂做休息吧。”
谢韵行在车队的前列,朝着远处缭起炊烟的寺庙奔驰而去。
而林嘉茵自是跟随在车队中,随着一行人一齐在一座饱经风霜的寺庙前下了马车。
兰岑跟着她下马车后,频频望向不远处停下歇息的马匹,越看表情却越是古怪。
“你在找什么?”
“小姐,我们一路上似乎都没见着大公子。”
林嘉茵见兰岑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迟疑地嗯了一声。
她早已发觉,谢韵在极力避免与自己碰面。
只是当她已默认的事实被提出疑问时,她不禁生出一丝忸怩不安来,与其说是忸怩不安,倒不如说是惊慌失措。
只不过是在转瞬间,与她相距咫尺的兰岑也未能察觉。
她们一同走进这座年久失修的寺庙,进了山门便能见正放在院中的香炉,以及坐落在左侧角落里的洪钟。
佛殿里供的是地藏菩萨,林嘉茵上香跪拜完后又与兰岑一同转到后面的法堂,便瞧见一位年老的主持在里面打坐。
石壁疏风,清梵禅空。
林嘉茵默默行以佛礼,不敢打扰清净。
可就在她已转身准备离去时,那背对着她们的老僧却开了口。
“施主与佛有缘,却也无缘。”
“世间种种皆当如是观。”
兰岑听的糊涂,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这长老到底是想说有缘还是无缘?
林嘉茵并未能领会老僧这番话的奥义,只是十分谦恭地合掌拜谢:“多谢师傅指点。”
“去吧!”
老僧话了,林嘉茵便携兰岑一道走出了后殿,只是穿堂而过,她们来到的却是寺庙后面的山野。
兰岑还在为误入一事而惊讶,又惊奇于寺庙后这别有洞天的景观。
而林嘉茵还在想着老僧那句没须没尾的话,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咫尺远处暗藏的危险。
或许一切都是冥冥中的缘分,才会天假其便在她突遭变故时,让他如天神一般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