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谢韵行色匆匆方从外面回到谢府,正打算去殊澜园一趟。
从千鹤草场离开之后,他就去了傅允裴落脚的凌月楼。
只是不凑巧,傅允裴那时正在千河水畔感怀,谢韵自然就扑了空。
等到傅允裴回到凌月楼,便看到了谢韵呆在他的客房里借酒消愁。
傅允裴瞧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谢韵也不说话,他在这里呆了一多个时辰原就是想贪个情景,见傅允裴回来便打算离开。
傅允裴来到他身边坐下,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一边语气平淡的说:
“我明日便回云中,和傅家商量提亲的事宜。”
谢韵转过头,脸上的平静已经趋于崩解,他滚动了一下自己的喉结,最终还是静默无言。
傅允裴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的接着说道:
“以林大人遗留的芳名,他定会欣然同意,届时我再搬出傅家,他也懒得再管我。”
这便是傅允裴的打算,谢韵失神了片刻,最终还是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傅允裴解释完这些,才认真的看向谢韵。
见他仍是一副故作轻松的模样,傅允裴也后仰靠在榻上,放肆形骸。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韵哂笑,未置一词,之后便回了谢府。
原就是满腔失意,又在去见谢夫人的路上听到了谢璇方才那句话,谢韵便没有忍住。
但在看到站在谢璇身边的林嘉茵也满脸惊恐,谢韵又一时间哑然,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去。
谢璇看着谢韵阴沉的背影,转身走远才松下一口气。
她只觉得自己十分无辜,想到日后谢韵若真是娶了柳瑶,那她岂不是日后都要夹着尾巴走路了。
“嘉茵,我为刚才的话向你道歉,像我大哥这样的人,就该孤独终老。”
如此阴晴不定的男人,怕是谁也伺候不了。
谢璇想着这些,全然没有留意到林嘉茵的神情。
她在与林嘉茵分别时,还在郁闷届时柳瑶真应邀上门,自己该如何应对。
只这样的烦闹很快又被另一种情绪所代替。
因为,傅允裴要向林嘉茵提亲的事情在晚饭后便传遍了整个谢府。
当事人傅允裴一封书信送到了谢府,他人倒是孑然一身,趁着满江夜色坐上了去往云中的船帆。
而那封洋洋洒洒的情真意切,引起谢府好一场热闹,还让两个人失了眠。
谢璇以为,自己只是太过意外。
毕竟她是真的不舍得林嘉茵这位好友。
至于那未明的晦涩情感,她也不敢去揣测。
而谢韵回来之后便让谢文洲收拾好行礼,以便随时准备回京。
至于和谁同行,他都没了心思去理会。
小梅园在落灯前,又收到了谢夫人派人送来的两厢笼屉。
里面是江南时新的面料缎子、珠钗首饰,只用看便知价值非凡。
兰岑见夫人如此爱重小姐,打心底里为林嘉茵高兴。
她遵张妈妈的吩咐,从现在开始要多学多看,帮着小姐准备出嫁的事宜,往后她便也是一房夫人的管事大丫头了。
为此,对着即将到来的喜事,兰岑显得比林嘉茵还要开心。
林嘉茵知道谢夫人是真心看重自己的婚事,心里也对这件事情认真起来。
想着明日还要见曹家小姐,林嘉茵便吩咐兰岑把东西暂时收拾起来,等明日过了之后再开始准备大婚的绣品。
等兰岑她们忙碌完,林嘉茵才放下手中的书准备沐浴。
坐在氤氲的雾气里,她渐渐卸下全身的疲惫。
独自一人,放空思绪后她忽然忍不住想,若是父亲能看到自己出嫁,他一定会十分欣喜。
林嘉茵慢慢阖上双眸,任由疲软的身体滑入温暖的水域。
借着浮动波面的遮掩,流出泪来。
她好想父亲母亲,想去他们掩埋尸骨的地方祭拜,而非是对着一具衣冠冢。
这样的念头每年都会萌生,且随着清明将近而愈发强烈。
或许是即将经历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这一次林嘉茵更是如何都无法抑制这样的想法。
只是,父亲的尸骨遗落在京中,我一未出阁的女子举目无亲,如何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林嘉茵知道这样的想法太过不切实际了。
虽然谢夫人对她一直很好,但出门在外便不免会出现意外的风险。
便是谢夫人不忍林嘉茵失望应允下来,也会免不了让她担心忧虑。
林嘉茵知道,凭如今自己不可能实现这一夙愿。
随着肺中的氧气消散殆尽,她猛地抓住浴桶的边缘,从水中逃离,大喘了口气。
在外等候的兰岑听到哗啦的水声,关切地询问她的情况。
“小姐你还好吗?”
林嘉茵想开口回应,但呛入鼻腔的水随着猛吸,引得她连连咳嗽起来。
兰岑不放心她,便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见林嘉茵满面通红,兰岑吓得以为她又生出什么别的病。
“小姐,你怎么了?”
她拉过旁边的浴巾为她擦拭浸透的秀发,一边擦一边为她轻拍着后背。
“小姐,你身子才好,还是早些出浴吧。”
林嘉茵不好意思解释自己方才的行为,轻嗯了一声,便被兰岑用浴巾裹着塞进了干净了中衣里。
等到她躺进被窝里,见兰岑仍旧挂着一脸的担心。
“谢谢你兰岑。”
“小姐,您又来。”
兰岑佯装生气,但见林嘉茵笑的温婉,让她又不由的泄了气。
“小姐,您要真体贴奴婢,便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往后的事情还多着呢!”
兰岑想的是接下来待嫁的琐事,她担心林嘉茵怕到时候吃不消。
但林嘉茵听了她的话,想的却是兴许往后成了婚,自己便能上京一趟。
或是,现在养好身子后请傅公子帮个忙。
林嘉茵想到傅允裴的不羁狂放,便觉得他会是个好商量的人。
虽然他做事出格,但为人倒是坦诚,他对我似乎从未有过男女之间的忸怩,倒像是朋友。
这样的想法让林嘉茵多了一些安心,也生出一丝艳羡。
傅允裴让她看到了俗世约束之外的另一种姿态。
如云间飞鸟,无畏激流,带着天生张狂的野性,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作为生来便只能翠羞红倦的女子,她怎能不羡慕。
林嘉茵带着这样的期望,安然入眠。
倒是另一边的谢韵独坐窗头,在榻上辗转反侧之后独自一人牵了匹马,走出城外。
他漫无目的,走在寂寥的深夜中,四周只有偶尔几声乌鸦孤鸣。
谢韵想着,自己自出生便是风光无限。
不仅有着江南谢家嫡子的显赫身份,更被世人赞叹有着济世才学,自小便是众星捧月。
可谁能料到在经历了人生一大喜事之后,竟会失意至此。
他从不信世间真会有所谓的恩爱情长,他的父亲便是最好的警示。
不过是耽于美色,能长久几时。
他原以为自己能看破,却不想越是压抑,便越是难以自拔。
谢韵惶然不解,才叫来傅允裴间接促成了这门亲事。
今夜月色朦胧,谢韵穿过婆娑树影,抬头仰望天际渺渺辰星。
不知走了多远,他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寒山寺外的小径。
红尘困扰,倒是误入了清净地。
谢韵将手中的缰绳系在了附近的一棵树上,掸了掸被露水打湿的长袍,思索了片刻才走了进去。
仿佛冥冥之中的指引,他走进了佛殿,看到了偏殿里亮着一盏等候的灯光。
在走到偏殿的门前时,谢韵便听到里面传出了一声历经沧桑的嗓音。
“施主进来吧。”
谢韵循着声音走进了那间偏殿,看到了正在打坐的空念。
空念闭着眼睛,却让谢韵有一种被人窥破内心的羞愧难当。
谢韵看着空念缓缓睁开了眼睛,透彻的双眸给他增添了几分平易近人。
在空念的注视下,谢韵逐渐显得拘谨起来。
他向着空念施礼,问道:“师傅好似知晓我会来此?”
空念没有回答,而是示意他在自己身边的蒲团上坐下。
面对空念的从容,谢韵却忽然想起一个月前急忙慌张的那个夜晚。
他也曾来过这里,但并未见上那个人。
近日来的懊悔和挣扎折磨着谢韵,让他有些心灰意懒。
面对眼下的境地,他便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在下打扰师傅清修了。”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对于谢韵如此反应,空念也未阻止。
他抬起头看着男人隐匿进黑暗中的身影,暗自叹息:
“施主,你心如明镜,为何却不肯看看自己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