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七章：第七日

    上午吃完饭在活动室列队讲话时，老曹因为犯错又挨骂了，并且被罚蹲厕所了，大家对于老曹这种顽固、自负且自卑的性格是有目共睹的，这可能代表了监舍里几个年代的代沟。事情起因是刘哥早上起床发现他放在床的另一头、写有‘南无阿弥陀佛’的黄色垫子脏了，便让老曹去冲洗干净，哪知道老曹直接拿刷地的刷子往上刷，这下可触了刘哥的大忌了，谁都知道信佛的刘哥就靠这个来支撑自己的精神世界，所以，细心的王城看到刘哥当时就想动手了，刘哥愤怒地说：“要不是看你年纪大了，我真的想弄你，你自己要知道怎么做事，不要每天装傻充楞，不然到了固定仓、到了别的号子估计他们会整死你！”老曹吓得赶紧点头道歉，奈于年纪大的自尊，声音小得可怜，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这几天大家都熟络了，彼此之间也有点放肆起来，因此这些天监舍的纪律不怎么好，几个常委有点窝火，一个接一个上来列队发言的篇幅和时间都比以往长。

    上午打坐，阿峰又说身体不舒服，想要按“哔哔”联系值班副所长，这次刘哥和戴哥都发毛了，刘哥更是直接开骂：“他妈的要是按那破哔哔有用，这里谁不想按？整个监舍，你以为就你不舒服？谁不是心里都挺郁闷的，就你特殊？这几天，除了你一直搞事，还有谁像你这样矫情？你要真的不想待，就直接滚蛋，申请去别的监舍。”大家第一次看刘哥发这么大脾气，空气顿时变得很安静，阿峰此时也耷拉个脑袋，再不敢说按“哔哔”的事了。整个上午都因为这个变得气氛很down，以往叽叽咋咋的时刻变得鸦雀无声，大家要么抬着头默默看电视、要么低着头掰着脚趾头想心事。刘哥只是照例坐在王城身边，闭着眼睛头靠着墙想着心事。

    中午吃饭前几分钟，阿峰可能实在难受，不顾上午的警告，擅自按了“哔哔”，值班室那头传来一声：“怎么又是你？阿峰，自己调整，下午等你们分管副所长来了再说。”接着便果断地挂了“哔哔”，只留下阿峰在空气中独自凌乱，可这回戴哥发飙了，因为他是全程看到整个过程的，他暴跳如雷地跑过去说：“有用嘛？我问你有用嘛？早就说了没用没用，要是有用的话，叫我按1000次我都愿意，总是自以为是，三天两头按那破玩意，觉得自己精贵嘛？你看你自从进来后，你给我和刘哥带来多大地麻烦，你又多随便？拿矿泉水也是自己不经同意拿，就算是你买的，没有得到同意，你有资格拿嘛？整个监舍就你特殊，就你随便。”看得出戴哥这事将几天地怨气都发出来了。

    阿峰低着头不说话，中午吃饭时，阿峰也知趣地没有上桌坐着吃，我想，此刻，阿峰已经不再是“常委”了，由此，李少侠第一次被邀请上桌了。话说李少侠，虽然矮矮胖胖、憨憨厚厚的，但绝对能吃苦，是穷苦家庭出身的；每天不管擦厕所或者刷地，都不含糊，即使经常挨揍，也没有怨言，看得出来，常委们对他很满意。谁不喜欢听话能干话还少的人？李少侠用自己对待生活的态度和勤劳征服了整个监舍的人。不过，王城发现有些人对自己有点看法了，尤其是今天早上在吃饭前因为肚子疼上了个厕所后，老四阴阳怪气地说了句：“王城，你他妈因为有了老大地保护后越来越放肆了，这都快吃饭了，您老人家搁这上厕所。越来越出格了。”王城知道自己不能恃宠而骄，讪笑之后解释了一通，便赶紧跑到小窗口和阿峰等着外劳过来打饭了。

    这些天，因为每天没事就和刘哥腻歪在一起探讨人生，所以威哥明显对他越来越保持距离了，甚至在打坐时，由于王城坐在威哥前面，威哥经常借着开玩笑的名义用阴劲狠狠地往王城背上捶，好几次痛的王城说不出话，但他不敢高声言，一是担心造成监舍内讧，毕竟他心里清楚只要他一说，刘哥肯定会第一时间指示老二和老四冲上去干威哥；二是威哥对王城有恩，刚进来那几天，是威哥一直在照顾他，人不能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嘛！而且王城也发现，自从确定戴哥在刘哥走之后接老大后，这些天威哥表现越来越怪了，比如在前几天的早餐后列队训话时，曾经含沙射影地放话：“你们眼前这些人，谁要能打得过我，谁就来坐我的位置。”这句话一说，队伍前面准备讲话的老大、老二和队伍中的老四都极其不爽，但都没表现出来，只是会在晚饭后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讨论，王城因为和老大关系好，所以他知道谈话内容，在这就不得不说威哥的拳击实力了，他之前学过泰拳，加上满身五颜六色的纹身加成，这战斗值还是非常可观的，至少看起来是这样。这些天监舍里的气氛有点诡异，所以王城有点小心翼翼了。

    晚上吃过饭，照例是老大、老二、老四聚在床的角落里窃窃私语，而威哥则和阿峰在一块聊的火热，可能是之前因为玩耍造成的误会让彼此更加惺惺相惜；抑或是整个监舍只有他和阿峰是外地人的缘故；又或者是由于俩人年龄相近更有共同语言的原因。所以俩人这些天感情越来越好，聊得也越发火热。这已经让常委们对阿峰开始有看法了。

    晚上八点过后，电视剧中正播放着某扫黑除恶电视剧，戴哥看了深有感触，他转过身和王城聊起了自己的经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可惜，监舍里不可能有烟更不可能有酒。

    今晚没有安排王城值班，因为刘哥说了句：“王城很累了，让他休息吧！”就这一句话，监舍里新的安排值岗的老四就把王城的名字拿下了，对了，不得不提的是，自从那天早上威哥放话‘谁打得过他就取代他的位置’后，老大就对阿峰很不满了，于是今天早上，刘哥就公然将他的排班权力交给了老四。

    监舍里加上新来的司马，目前有了十二人，之前当然不用值班的是：老大、老二、老三和威哥。而目前当然不用值班的是：老大、老二、老三、王城。威哥被排除在外了，从管理者到被管理者，这种心态的转变肯定很难受，所以今天一整天威哥脸色都不对，不断的拿新来的司马发泄，新来的司马可能由于刚来，摸不清路数，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默默接受。

    不过，不用值班的夜晚真好！这就是社会上所说的先苦后甜吧！

    第八日

    早上训话时，刘哥、戴哥第一次主动要求发言，两人毫无例外地严厉批评了阿峰这种目无组织目无纪律的行为，刘哥对这种不听劝阻的行为甚至表达了自己的处罚意见：“连续罚班，罚值两个班，直到常委们满意为止。”而戴哥，则在发言中严厉地指出：“到了这，就好好改造，收起你们的脾气和情绪，这里不是你家，你不是少爷，别总是说你家里怎么怎么样，我毫不骄傲地说，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乃至整个看守所的任何人，没有谁有我以前过得好，我曾经大小也是个老板，所以你们这些人别在我这装公子哥、装少爷，有办法收拾你们，不听劝？那就罚！”监舍里的处罚决定很简单，老大的意志就是一切，所以意味着阿峰未来一段时间都要连续值两岗了，中途威哥来求情了，被刘哥和戴哥直接反驳回去了，威哥不知道，他的求情现在只能起到反作用了。关于值两岗的痛苦可能没几个人能体会：坐在那不能睡觉，瞪着眼睛看着呼呼大睡的众人四小时，还不能发出声响，要是发出声响吵醒了老大，必然是一顿毒打或者更加残酷的罚班，所以真的很熬人。

    对于监舍里的日子，王城在威哥和刘哥的帮助下慢慢适应了，至于警官当初“只待几天就出去”的安慰，王城也不抱希望了，他只是很想家人，很想女朋友，很想念家里养的那只大蓝猫和那群小猫崽。昨天放风时已经拜托值班副所长替自己打电话给家人和女朋友报平安了，心里也算好受点。正当王城准备踏踏实实等结果时，监舍大门一推，民警喊道：“王城，走，律师会见。”待王城走到监舍门口，民警给他戴上了手铐，这是王城第一次戴手铐，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见了律师，王城忍不住哭了，这是他这八天以来见的第一个外来人，因为疫情，只能通过视频会见，所以也没说什么，律师只是大概问了下案情，并带了几句父母家人和女朋友的话，顺带问了问王城想要带给他们的话。半小时的会见很快就结束了，回到监舍，大家都凑上前来询问情况，王城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声没事，啥子都看得出来王城哭过，然后大家都知趣地走开了，大家知道王城心里很不好受，这时，戴哥跑过来安慰王城：“小城，不要想这么多，事情都发生了，就接受吧，再说，你要是今天就走了，那我们都会很不习惯，尤其是老大，估计会很想你。”刘哥这时也走过来说：“阿城，不要想这么多，你可是我们九号监舍的老师，有什么困难不能度过去呢？”为了逗王城开心，刘哥对李少侠说：“李少侠，来，给我老师你城哥打个飞机，让他开心开心。”李少侠也很配合地过来装作要脱王城裤子的模样，王城心里很感动，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些人正在用他们所能用的最朴素的办法在逗自己开心。

    下午，又送来俩新人，一个是老钟、一个是老郭；老钟是因为涉嫌诈骗他人八万块钱进来的，老郭是因为故意伤害进来的，据刘哥说，每年夏天是斗殴高发期，也是监舍里最容易打架的时期，可能是因为炎热的夏天容易让人心烦气燥吧！老钟长得病态，反应也迟钝，刚来没几分钟，就挨了打；没多久，又因为穿错了王城的鞋，差点又挨打，看着老钟这个样子，王城心里也有一丝心疼。而老郭，年纪大了，长得高高的，也不怎么说话，常委们叫干啥就干啥，所以没啥存在感。吃饭前，威哥分别给俩新人讲了一边监规，虽然事实上他们俩并记不住。

    晚上，这人一多，就存在怎么睡觉的问题，目前除威哥和老四用垫子睡过道的地上除外，其余人都睡大通铺般的床上，而床上用油漆从1写到了10号，意味着原本设计初衷就是睡十个人，老大根据实际面积，估算出最多也只能睡12个人左右，但老大、老二和王城三个人已经占了通铺中的“4、5、6、7”号，意味着剩下的9个人要睡在6个位置上，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老大让戴哥去重新安排下床位。

    “老钟，今晚你睡在阿威旁边哈，你吃点苦，睡在地上；阿峰，今晚你和老四睡在一块，睡在地上，加上晚上值班固定有俩人不睡床，位置就够了。”戴哥的安排确实滴水不漏，不愧是当过老板的男人。不过，一向来独自一个人睡地上的威哥不乐意了，他抢过戴哥的话说：“我来安排我来安排，老钟你去睡床上，往8、9、10这几个位置挤一挤嘛。不碍事不碍事。”说完，还给老钟指了指方向，戴哥没有多言语，他与老大交换了个眼神，眼神中的嫌弃已经十分明显。

    睡前，阿峰和威哥聊得火热，刘哥在王城耳边说：“有些人是给脸不要脸，认不清自己的定位，这种人有的苦吃，不改的话还要整他。”说完朝阿峰怒了努嘴。

    “监舍是一个比社会更现实的小社会，这里存在着最原始的生存法则。”王城不得不感慨道。现在夜班值岗，几乎被那几个人包圆了：阿峰值两岗，司马、老钟、老郭三人也值两岗，所以他们四个人包圆了整个监舍的值岗。听说，之前还有罚人值通宵的。很残忍的，你在社会上喜欢熬夜，但在这，睡觉绝对是你夜晚最想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