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亡者
幽暗的地下室,石质墙壁上的蜡烛静静燃烧,昏黄的烛光散发着黄豆大小的光芒。
这里很安静,安静到利刃划破肌肉的声音清晰可闻,安静到剪刀咔嚓作响的声音那么刺耳。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个穿着粗糙亚麻束腰长衫的少年,站在一个半人高的石台前,阴暗的背影随着烛光诡异舞动。
“噫,这肝真肥。”站在石台前的男孩,清秀的脸庞上溅了几滴嫣红,滴血的手上随意拿着一坨暗红花白交织的肉,借着黄豆大小的烛光打量着手中肥腻的肝脏。
随手将手中暗红的肝脏扔到一个陶盆中,男孩目光再次投到身前的开膛破肚的人的尸体上。
沾满黄色油渍的麻布盖着尸体的脸,胸腔大开,一根满是乌黑血渍的看不出材料的棍子撑在肋骨两侧,不让胸腔合拢;尸体露在外面的皮肤肿胀着,偶尔能在皮肤上看到一块一块黑色的尸斑。
男孩依旧忙碌着,满是污血的手上拿着一把不算锋利的剔骨刀,熟练切割开心脏和身体的连接处的坚韧血管。
“川,搞快点!”门外,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催促着。
“知道了。”名叫川的男孩头也不回的嚷了声,拿着剔骨刀的手上稍稍用力,面无表情的取下了心脏,小声嘟囔起来。
“就知道催,能搞多快你心里没点逼数吗?今晚能搞定不就行了。”
说完,男孩将心脏放到一个特质的窄口陶罐中,随手抓了把黄乎乎的盐块扔了进去,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下罐身,发出叮的闷响。
“老头,你的小心肝好了。”
男孩话音刚落,蜡烛照不到的角落里,黑暗肉眼可见的无声扭动起来,静谧而诡异。
不一会儿,一个套着哑光黑袍的身影,脚步无声的走到了昏暗的烛光下。
身影套着长至脚面的黑袍,宽大的兜帽罩住了整个脑袋,只露出干瘪苍白的下巴,半走半飘的来到川的身后,盯着他的后脑勺。
黑暗中,川好似对着阴森恐怖的一幕毫无知觉,依旧拿着剔骨刀井然有序的从尸体上卸下各种奇奇怪怪的器官。
不知过了过久,黄豆大小的烛光越发黯淡了,地下室的黑暗好似更加深沉;
川随手扔掉剔骨刀,抬起手臂,用臂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侧头看向石台上装着心脏的陶罐。
怎么还在?
川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一张苍白干瘪的脸顿时映入眼帘,眼中空洞无物。
不过男孩丝毫没被吓到,脸反而拉的老长。
“拿去!给老头!”川反手揪住吓人黑影的衣领,拉倒他的脸前,指着装有心脏的陶罐,不耐烦的说道。
“你不怕我吗?”黑影空荡荡的眼眶盯着近在咫尺的男孩。
男孩翻了个白眼,松开揪着黑影衣领的手,转身双手抱起装着心脏的陶罐,重重按在黑影胸口,黑影下意识双手托住陶罐。
盯着手上陶罐,黑影一点一点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小鬼,再次开口:“你不怕我吗?”
“怕怕怕,老二你最吓人了。”说完,双手扶着黑影肩膀,扭动它的身体,让他背对自己。
随后男孩飞起一脚,精准无比的揣在黑影屁股位置,径直将这家伙蹬飞出去,仿佛操练过无数遍一样。
“走你!”
挨了一脚,黑影抱着陶罐,好似没有分量一般,向着门飞了出去。
飘在空中,黑影机械般扭过头,看着男孩,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怎么知道我是老二?”
闻言,已经面对尸体继续忙碌的川,嘴角下意识的抽搐了下。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
我总不能告诉你,你的黑袍子上全是我的右脚印,老三的全是是左脚印吧。
没有理会这个好奇宝宝,低头继续忙碌,双手捧起死尸的肠子,吃力的扔到石台旁的木桶中。
随手从石台角落里拖出一个半人高的麻袋,熟练的抽出一块粗糙厚实的亚麻布,开始清理尸体空荡荡胸腔中的血液。
“真麻烦,为什么就不能直接烧掉呢?”川嘟囔着,虽然他的想法在这个世界不太现实。
这里是德拉普尔领,隶属南苏西公国古尔·德拉普尔男爵,紧挨着公国北方的边境线。
外面的世界什么样,说实话,他并不知道,但对于这里的殡葬行业,那他可就太了解了,自从这家伙穿越来到这个世界,除了躺在床上养伤的时间,他剩余的时间几乎全部用在挖人埋人上了。
因为南苏西独特的风俗,这里的人们会把死去的亲人做成类似木乃伊的干尸,每逢夏天的弥夏节和冬季的感恩庆典,人们会把埋在墓地里的亲人挖出来,一起喜庆的过节。
这就导致了殡葬行业非常兴盛,几乎每个人类聚集地,都有或由教会承建,或由当地领主承建的墓地。
而墓地的兴盛,两种职业应运而生,一种是隶属于教会的平民职业【掘墓人】,还有一种就是【守夜人】。
川的师傅兼救命恩人兼老板,就是一个老得看不出年纪的守夜人。
脑袋虽然在开小差,但手却没停,处理尸体的流程,他已经干过无数次了,熟练的给尸体清洗,擦拭。
回过神来,看着干干净净的尸体,川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开始往胸腔内填充香料包。
这些拳头大小的香料包,除了隔绝尸体的尸臭味之外,也可以让尸体内外保持干燥,防止腐烂。
熟练的缝合胸腔,给尸体抹上一层带着松香味的油脂,裹上麻布,川俯身背着尸体走出了地下室。
因为长时间接触这些香料和油脂,以至于川的衣服总是上带着这些淡淡的、经久不散的松香味和刺鼻的薄荷味。
背着重量减轻不少的赤裸死尸,川顺阶而上,走出石头堆砌的地下室,来到地面之上。
清冷的月光下,一件小小的茅草屋静静立在地下室出口旁,放眼望去,周围是一大片修理的整整齐齐的墓地。
黄色的木头墓碑,灰黑色的石头墓碑,纯白的大理石墓碑,在月光的照耀下,空远寂寥,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个并不有趣的故事。
扛着尸体,川下意识的放轻脚步。
虽然不害怕,但他总感觉自己扛着尸体走在月光下的样子像个盗墓贼,而现实是,他不仅不是盗墓贼,反而是一个守夜人学徒。
墓地的中心,挖开的坟墓前,一个脑袋上头毛稀疏,穿着黑色古典长袍的干瘦老头正趴在一块纯净如玉的十字型大理石上雕刻着,老头眼中散发着红光,将纯白的墓碑映的通红。
看着已经放进土里的木质棺材,川扛着尸体,没好气的嘀咕了一句,“老头,你还催我,自己都没搞定。”
“等着。”老头回了句,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专心致志的雕刻着。
无奈,川只好扛着尸体,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
守夜人作为和死人打交道最频繁的职业,相应的规矩也是最多的,尤其是下葬和起土的时候,每个步骤都不能错。
下葬时,先把坑挖好,放在空棺材,再立碑,最后才能放心尸体,盖棺埋土,川听老头说,这是为了告诉掌管死亡的神祇,有一个可怜的灵魂回归死亡的怀抱。
不通知就把尸体放到棺材里,掌管死亡的神祇就不会带走死者的灵魂,这样埋下去的尸体非常喜欢半夜起床找守夜人聊天。
对于老头的话,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肠子都掏光了,还起床聊天?难道是人生无肠,大肠包小肠。
不过,川也不回去质疑老头子,既然自己已经被动入行,还是尊重为主吧。
就向他上辈子找大体老师上课时,上来鞠个躬总没错。
夜色越发深沉,终于在川两腿打颤,即将坚持不住的时候,老头雕完了。
温润的大理石上,雕刻着白桦树,雕刻着的长矛,以及死者的名字——比尔普斯·伊沙尔。
两种图案,象征死者的平民身份;长矛象征死者的职业——民兵,白桦树象征仁慈,意味着死者自然死亡。
看到老头将十字墓碑插好,川哆哆嗦嗦的蹲下身体,小心翼翼的将死者放到中间宽两头窄的棺椁中。
紧接着后退一步,和老头肩并肩对着躺在棺材里的死者微微鞠躬。
走完最后一步流程,川拍了拍老头的肩膀道:“老头,盖盖子就交给你了,我困死了,去睡了。”
说完,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进屋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