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被拍卖的人鱼
大概是时间长没有出远门，言宋一路上萎靡不振，睡了醒了反反复复，到头来兴致缺缺。
见人犯迷糊，苏俨伸手关好遮帘，反正除了太阳也没别的东西，这次在云满要待三四天，有的是时间看个够。
下午，飞机准时降落在云满机场。
接人的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直接送两人去了主办方安排好的五星酒店。
言宋终于攒了些精神，躺在酒店又开始无聊，苏俨临走前打开了电视，声音放得很大，震得他颦着眉坐起，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遥控器，干脆耳朵一睹门一关钻浴室清净去了。
没过多久，苏俨就回来了，扫了一圈屋里没人，唯独综艺节目还在吵着，他直接去敲浴室门。
酒店有保镖看守，他不担心言宋能逃走。
果然，浴室门从里头打开，苏俨压下眼前翘起来的呆毛，牵着言宋往外走，掌心的手缩了缩，被抓的更紧。
“云满接壤外境，鱼龙混杂，阿宋要好好跟着我，走丢了很危险的。”
苏俨走的不快，正好叫言宋能跟上他的步子，两人并排。
跨出酒店那一刻，灼灼的目光霎时倒映出熟悉的街车景色，言宋呼吸混乱成一团，他居然真的回来了。
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直到上了车，言宋还没有缓过来，死灰般的眸子藏着点点泪光，倚在车窗，一眨不眨地往外看，可惜了，这条路并不会路过他的书店，也许现在早就不是书店了，被隔壁花店占了也说不定。
苏俨靠在对面看他。
言宋这副久别重逢的热切让他莫名地燥，他把这个情绪归类为言宋双标，是个人都燥。
苏俨挂着一贯有礼的笑意，调侃似的开口，“哦。我忘了，没有人比阿宋更熟悉云满，危险的是我。阿宋会不会在你的地盘上报复我？让我想想，勾结旧党？东山再起？地头蛇压倒强龙？”
他对他的过去了如指掌，言宋对此毫不惊讶，头也没回，声线清清淡淡，“苏先生这么厉害，应该调查到我在人世间早就没有了什么旧党，反而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阿宋说的不对，你可是块招人喜欢的香饽饽。”
苏俨坐过去吻言宋，直到言宋呼吸困难双眼迷离，苏俨才松开，满意地欣赏着大口喘息的美人。
他轻挑起言宋的下巴，逼迫人抬头对视，鼻尖几乎触着鼻尖，指腹摩擦着嫣红含水的眼尾，又滑到眼角下那颗颜色极浅的棕色泪痣，满眼水雾倒映的都是他。
这才对。
云满城北沿着断崖建立，断崖底下便是云满最大的咸水湖，整个云满拔地而起扔在里头也难起波澜，因此当地人叫它白海。
早些年还没什么大名气，直到王室人鱼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这谭湖水才热闹起来，当地也趁热打铁建立了景区，虽然后来有关部门澄清了只是神话故事，但也击退不了向往的民众。
周末的游客比平时翻了十几倍，幸亏白水够大才不用累个半死去人挤人，苏俨牵着言宋沿着水边散步，长相优越的两人只是单单在人群里走，也异常耀眼。
“阿宋，钓你的。”
言宋顺着苏俨的目光看过去，一排人正盯着湖面等鱼儿上钩。
“白水的鱼不咬钩，一般人钓不上来。”
“为什么？”
苏俨靠在护栏上侧脸看他，清澈见底的眸子看人时亮亮的，连清淡的眉眼也微微弯着温和的弧度，无疑，言宋心情很好，他也愿意趁机勾着言宋多说说话。
也许是种族归属感，言宋居然真的破天荒地话多了点，“小时候我总会藏在水底蹲鱼钩，上钩一条就取一条，后来旺季来钓鱼的人一年比一年多，我忙不过来，只能拿鱼钩追着吓它们，吓了两年多就都长记性了。”
苏俨脑子里自动弹出画面，小人鱼鼓着脸蹲在鱼钩前头盯着，盯累了甩手罢工，从兜里掏出鱼钩追着一波鱼讲道理。
苏俨哈哈一笑，搂着言宋蹭蹭脖颈的暖意，“阿宋真可爱，小时候可爱，长大了也可爱。”
说他漂亮的很多，说可爱的倒是独一份，言宋觉得挺稀奇，但如果是苏俨，这股稀奇就变了味道。
他失望地闭上眼睛，心头把自己嘲讽了个遍，他可是苏俨！
言宋，他是要你命耍你玩的苏俨！
你是有多下贱才会有所期待！
湖边的风真大，吹得他眼眶生酸，似乎铁了心要把眼泪吹出来才罢休，言宋定着眼睛，泪花被稳稳地锁在睫毛底下。
二月底的风原来这么冷。
他忍得拼命，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不止，苏俨以为他冷，抱的更紧，整个胸腔贴在背上。
“苏先生，等我死了，我希望我的骨灰能撒在这里，如果你没有时间，随便找个有风的日子顺手扬了。”言宋咽下半句没说，他会自己找回来。
他救活他的爱人，他实现他简单的遗愿，苏俨不是最讲究钱货两清吗？这就是。
苏俨几不可见地顿了顿，不知道是风大没反应过来还是什么原因，拖了几秒才笑道:“好，到时候我和阿薇一块过来送你。”
两人转完白水又在城里漫无目的地乱逛，吃完饭展览已经开始了半个小时，两人姗姗来迟。
“苏先生，久仰大名，鄙人夏至青，是这次展览会的负责人。”
苏俨刚进门就有人迎上来。
这人言宋认识，云满大名鼎鼎的夏家大少爷，四年不见，他倒变的挺多，当年还闹着谁继承家业谁是狗，现在看来还是被迫做了首富狗。
物是人非不光对于他来说。
言宋向来最不喜欢这种场面，想抽出手退到边上，却没有抽成功，只能退后半步走。
苏俨接住半空的手，“夏总客气，我的荣幸，不知夏董近来可好？”
只是简简单单的场面话，却无形中压了对方不止一头，言宋在想，如果苏俨不爱医成魔，一定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奸商。
“谢谢苏先生关心，家父一切都好。”夏至青瞥了眼两人牵着的手，心下轮番爆炸。他咬咬牙问的含蓄，“这位是……？”
言宋被包的很严实，帽子围巾口罩一股脑儿全扣身上，只剩下一双眼睛露着，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公司的艺人。
“普通朋友。”
我们十指相扣，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夏至青:“……”
收到！
夏至青又客套了两句，叫来人送苏俨上了二楼vip包间，他抹了抹不存在的汗，跟旁边的人交代，“去把苏俨和普通朋友的照片全部买断，一张都别流出去。”
不知道是他脑子抽了还是怎么回事，他总觉得在哪见过那双眼睛，“眼熟，太眼熟了。”
展览会只是个噱头，真正的重头戏在后面的拍卖会。
苏俨坐在包间里，这个方向看下去，正对着水箱里的红尾雄性人鱼，双手和腰腹被牢牢拷在玻璃壁上，动弹不得。
自从四年前大费周章地抢下那只白水人鱼后，连续三届给他安排的都是这个位置，还真把他当财神爷了。
苏俨挑着眉，“展览会的东西一年不如一年。”
言宋站在落地窗前，底下的人鱼因为痛苦蜷缩着尾鳍，却又不敢太明显，因为那样会影响美感，然后招来一顿毒打。
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了四年前的自己，恐惧绝望地承受着周围密密麻麻打量的眼神，像蛤蟆身上黏糊糊的粘液，恶心得叫人直反胃。
过去这么久了，他的处境还是烂的出奇。
“阿宋，过来。”
言宋回过神，乖乖走到苏俨边上，被拉进怀里坐好，发尾的铃铛被一只手逗得叮当响，在逃不开的对视里，苏俨问他，“你想救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