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旭日东升,太阳的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照射着这片苍茫的大地。
电视上,网络上,无一不滚动播放着昨夜的酒吧事故,惨烈的状况让人不忍直视。经过一夜的搜救,救援人员在废墟下挖出了十多具尸体,有完整的,也有不完整的,有的甚至只剩下一点残缺的部位。
有关部门立即展开调查,最终确认是酒吧厨房管道设计不符合消防规定,后厨人员在更换煤气罐的过程中没有拧紧连接口,导致煤气缺漏,煤气遇上明火便瞬间点燃,从而发生爆炸,火势迅速蔓延,继而点燃了后厨杂物间里大量存放易燃易爆液体和多个煤气罐,所以爆炸的威力才会那么大,导致整栋小楼坍塌,多条鲜活的生命最终葬送在此。
截止天亮,此次事故总共造成了包括酒吧员工在内的25人死亡,20人重伤,50人轻伤。
但这些此刻在林漠安的眼里,都没有迎夏活着来得重要。
无疑,她是幸运的。
麻药的药效完全过去,迎夏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清醒了很多,林漠安一直没有离开,拿着手机在处理公司的事情,他神情专注,一时间没有发现跟前病床上的小姑娘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迎夏看了他一会,突然喉咙一痒,忍不住咳了两声。
林漠安瞬间抬头,双眸在对上小姑娘眼睛的时候,染上了欣喜,但这欢喜下一秒便被忐忑所替代,“你……你醒啦!”
声音很轻很轻,字字间充斥着小心翼翼。
“你……你要不要喝水?”
迎夏安静地看着他,疲惫的眼神里不自觉闪过了复杂难解的情绪,半天,她淡淡地“嗯”了声。
双唇依然毫无血色,一夜之间那张小脸好像变得更小了,他感觉比他的手掌还小。林漠安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小心地喂她喝水。
干涸的喉咙得到温水的滋润,瞬间舒服了不少。
大半杯水很快见底,迎夏松开吸管,深呼吸了口气后安静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双目刹那间失了焦,尔后,缓缓闭上。
林漠安重新看向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小姑娘仿佛被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保护膜给包围住了,把两个人之间硬生生隔断开。那一刻,林漠安感觉到那颗因为不安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揪住,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了,他撇开头,缓了缓,才再次看向她。
接下来的时间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病房里的沉默无比压抑,过了许久,林漠安才终于忍不住,他嗓音低哑地问出话来,声音里明显地带着一丝颤抖。
“伤口还痛不痛?”说完,他没等她回答,轻笑了下后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我这什么问题啊!怎么可能会不痛呢!”
大大小小的伤口与瘀伤几乎遍布全身,腿上还打上了钢板,怎么可能会不痛,换作他一个大男人,也可能会忍受不了这样的疼痛,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瘦弱的小姑娘?
他这问题不是傻吗?
可是,他能说什么呢?
他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因为此刻,再多关心的词句在此刻只是徒劳。
没有得到回应,他抿了下唇,低头沉思。
就当他以为两个人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小姑娘开口了,喝过水的嗓音清润了一些,但依然低沉。
“林漠安……”声音哽咽,带着悲凉。
“我在,”林漠安欣喜若狂,趴在床边,“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我痛,好痛好痛……”
小姑娘仿佛在控诉着,刹那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话落,一颗又一颗,没有间断,痛苦的哭声同时在病房里回荡,林漠安神色慌乱,手掌温柔地替她擦着眼泪,五指迅速被不停涌出的泪水沾湿。
“我知道,我知道的,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吻不断落在小姑娘的额上,脸上,双唇湿润,是她的泪,也是她因为疼痛而冒出来的汗。
“好痛……真的好痛……”
此刻的痛,不只是身上的,也包括她的心,心脏好像被无数的针扎进去一样,前所未有的痛,痛得她难以忍受。
纤细的手抬起,一下又一下捶打着心脏的位置。
那一刻的她,让人心疼得无以加复,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心疼而消失。
“别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
林漠安用尽力全力,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额头抵了上去。
他明白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除了身上的痛,她更痛的是她的心,而这样的痛,是他带给她的。
“对不对……对不起……”
眼眶猛然湿润,泪水夺眶而出。
他,哭得像个吃不着糖的孩子。
两道哭声,一道放肆,一道压抑,充斥着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病房外的小客厅,几个高大的身影眉头紧皱,继而转身离开,其中一个摇头叹息。
“这道坎,只有他们自己能够跨过去,谁也帮不了。”
……
那天的病房,除了医生和护士,除了林漠安,没有一个人敢踏进去一步,那是林漠安的意思,也是迎夏的意思,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但谁都知道,那天之后,迎夏整个人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很乖很乖,却又因为太乖了,乖得有些让人心慌。
期间,夏曦有来看过她,迎夏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怪她,但到底还是意难平。
至于苏嘉言,他在醒来的第三天就被家人给接走了,听说由专机送到了国外一家疗养院。对于他,迎夏还是有记忆的,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她只记得在楼板坍塌的瞬间,他把自己保护在身下,迎夏由心底里觉得感激。
那一个月,林漠安寸步不离地陪在她的身边,凡事亲力亲为,连洗衣服这样的事情,他也不假手于人。那晚的事情,谁都知道,而林漠安这样的行为,也谁都知道,他是在弥补,哪怕是微不足道的。
除了迎夏,还有一个人打从心底不想原谅林漠安,是林老爷子,除了林屹和陆管家,谁都不知道迎夏清醒那天的晚上,林家老宅的书房里,木棍敲打□□的声音响了一下又一下,林漠安跪在地上,沉默地接受着老爷子的怒气与责备。
书房外,两个身影从一开始就站在那儿,听着那一声一声的敲击,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直至深夜,高大的身影从书房里出来,一向挺直的腰杆微微弯曲,额角的汗缓缓滑落,抿紧的双唇似乎在忍耐着剧烈的疼痛,但是谁都没有上前去扶他。
这,是他该承受的。
一个月后,迎夏出院回家,脚上的石膏还不能取下来,林漠安为她准备了轮椅,杨宇杰把车开到了出院部楼下,林漠安把人抱上车后,拿了一条毯子盖在小姑娘腿上。
他摸了摸她脑袋,语气温柔,“我去把轮椅放好。”
迎夏点头,淡淡“嗯”了声。
别墅前,江姨早就站在了门口张望着,神情有些紧张,当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出现时,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为了方便照顾迎夏,林漠安特地请了两位专业的护工,轮流照顾迎夏的饮食起居。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很乖的小姑娘在看到那两个护工时,露出了抗拒的情绪,连药也不吃了,甚至发了脾气。
林漠安去了公司一趟回来,刚走进饭厅,就看到了满地的狼藉,饭菜摔了满地,小姑娘坐在轮椅上,低垂着脑袋一语不发,两个护工和江姨站在一旁,一脸担忧。
林漠安连忙过去在迎夏身旁蹲下,手握住了小姑娘冰冷的小手,仰头看她,“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了?”
小姑娘双眼仿佛失去了焦距,许久才慢慢聚焦起来,她看向林漠安,眼眶蓦地就红了,“你为什么要走?你不要我了吗?”
“我没有走,”林漠安摸了摸她的小脸,轻声回答,“我只是去了趟公司,处理一些事情。”
“真的?”
“真的。”
之后的几天,明显感觉到迎夏抗拒的情绪越来越严重,林漠安最后还是辞退了两位护工。之前在傅司言的提醒下,林漠安早已经找心理医生聊过,心理医生也列举了迎夏可能会发生的情况。眼下,迎夏的几样表现跟心理医生列举的一样,林漠安担心她的情况,跟林屹商量后,公司那边暂时由林屹出面,他暂时全程在家陪着迎夏。
所有人都以为迎夏会这样只是因为经历了这样的事故后,产生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从而情绪不稳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害怕,害怕林漠安再次丢下她,害怕孤身一人感觉。
特别是晚上的时候,迎夏经常会从噩梦中醒来,每一次,梦里都能清晰地看到林漠安转身离开的背影,那一幕,仿佛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怎么样都擦不掉。
对于林漠安,迎夏是矛盾的。
她爱他,但是又从心底里不想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