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她能逃吗?她逃得了吗?
不能。
她能逃到那儿去?从十岁开始,她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来到林家,让她重新拥有了家人,也拥有了奢望的婚姻,那些要离开的念头,早就销声匿迹。
现在在她的世界里,好像只有林漠安这一处归属了。
迎夏看着那可以用郎才女貌来形容的两个人,一时之间忘了反应。
直到林漠安发现她,她才匆忙地收回视线,低头的瞬间觉得自己狼狈不堪。
只见男人眉头微皱,大步朝坐在角落的她走来。
林漠安在迎夏旁边坐下,轻唤了她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后,伸手捏住了小姑娘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眼角残留着水迹,眼白微红。
“怎么了?”
唱歌房里声音很大,迎夏还戴着耳机,根本就听不到他说什么,但从嘴型来看,她猜到他在说什么。
迎夏推开他的时候,暗灭手机屏幕后摘下耳机,“没事,就是在看一部比较伤感的电影,有点多愁善感而已。”
“吓到我了,”林漠安笑着揉了揉她脑袋,“什么时候过来的?”
迎夏扯了一抹淡淡的笑,把耳机收起来,放回包里,“过来一会儿了,本来就是几个人,没想到还挺多人的。”
林漠安握住的她的手,捏了捏,“不想呆了?”
迎夏点头,“嗯!”
林漠安:“送你回去?”
迎夏摇头,“不用了,我让司机来接我,你最近挺忙的,既然来了就跟他们放松放松,我自己可以。”
说完,站起来准备离开,林漠安握紧她的手,也站了起来,“还是我送你吧!”
迎夏用了点力气把手抽出来,“真不用,你留下,我自己回去。”
说完,转身往门外走,林漠安愣了下,追了出去。
“夏夏,”他在门口一把抓住了迎夏的手腕,“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今晚我没有陪你,你生气了,今晚是真的有事,我明天陪你,别生气了,好吗?”
“我没有这么小气。”迎夏转过身来,无力地扯了下嘴角,“我没有生气,但现在我只想自己一个人走走,可以吗?”
林漠安上前一步,把小姑娘抱进怀里,“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你这样我会担心的。”
迎夏一动不动,手捏住了衣摆,“我又不是小孩,不会走丢的。”
话落,迎夏抬手推开面前的人,后退一步,“你进去跟他们聚聚吧!我会给司机打电话的。”
林漠安:“那我看着你上车?”
迎夏摇头,“不用,我自己就行。”
林漠安最后还是被迎夏给劝回了房间,就如她所说的,她现在想一个人静静,一个人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一个人想想以后或许会怎样。
离开会所,她半路下了车,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繁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走在热闹的人群中,迎夏却感觉不到一丝高兴,反而,越发的烦躁。
离开人群,她在江边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就那样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虽天气已然渐热,但江风吹拂过来,还是带着一丝寒气,迎夏抱着双臂,轻揉着取暖,纤瘦的身子在寒风中微微发颤,但她不想离开这儿,想让寒风吹醒自己,吹散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吹散她眼眶里的水汽。
许久,水汽不但没有吹散,反而越发的厚重,最后,终于承受不住,夺眶而出。
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咬着下唇,无声落泪。
泪珠原是炙热的,但一落下,随即变得冰冷。
迎夏忍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许久,泪渐渐枯竭,隐忍了一晚上的泪水好像在这一刻全部流光了,湿润的脸颊快速地被风吹干,只有那红肿眼眶和发红的眼球能看得出来,她在不久前狠狠地哭过。
夜色渐深,迎夏都已经忘了自己在这个地方到底坐了多久,久到她被冻得身体麻木,久到周围的人渐渐变少,久到她放在包里的手机在一次又一次的震动中,电量用尽,屏幕再也亮不起来。
她撑着长椅的扶手,艰难地站了起来。
蓦地,一阵晕眩感扑面而来,她跌回到凳子上,扶着额角,小脸皱成了一团,脸色苍白如纸。
“美女,要不要哥哥送你去医院?”
一阵带着调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迎夏抬头,便看见两个年轻男子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两个男子个子很高,一个顶着一头金发,一个顶着一头红发,身上的衣服相似,都有种颓废感。
迎夏看了他们一眼,忍着晕眩感站起来,刚转身,手腕被人从身旁握住,男人很用力,用力到迎夏感觉自己的手腕放下下一秒就会断掉。
她挣扎了下,差点儿站不稳,男人伸手想扶住她的腰,被她一把拍开。
“别碰我。”
男人似乎因为迎夏的举动有点儿生气了,目光带着一丝凶狠,“别不知好歹,我们能看上你,你应该觉得高兴才对,别给脸不给脸。”
迎夏不想搭理,咬紧了唇想要抽出手腕,可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抵得过一个大男人,挣扎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成功。
头好像越来越晕了,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模糊,连两个男人变得凶狠的话语也渐渐越来越不清晰。
她不能晕,如果落入这两个人的手里,后果可想而知。
可她支撑不了了,晕眩一阵重过一阵,频频袭来,她最终敌不过这一番折腾,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来,握着她手腕的男人吓了一跳,手一松,那纤瘦的身子便重重落地。
“你们在干什么?”
恰逢其时,一道男生在不远处响起,两个男人看到来人,被那要吃人般的眼神吓了跳,选择了落荒而逃。
……
一片雪白的病房内,小姑娘双目紧闭,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苍白无色的小脸几乎与白色的被褥融为一体。
苏嘉言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床上的人儿,视线下移到她放在床边的手上,相碰却不敢碰。
今晚他刚好到附近的餐厅跟朋友聚会,聚会散了不想那么早回学校,便一个人在江边散步,结果没想到远远地就被他看见不远处昏暗的角落里一个小姑娘被两个男人堵住,他仔细一看,认出来是迎夏,刚准备跑过去,便看见迎夏重重摔在地上。
那一刻,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揍死那两个男人,但看见晕倒在地的迎夏,他便断了这样的想法,没追赶那两个男人,抱起迎夏便往路边跑,拦了辆车直奔最近的医院。
在车上,他一直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小姑娘,才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还是喜欢她,即便知道她身边有一个那么优秀的男人,即便知道她有多么喜欢那个男人。
即便不会得到回报又怎样,他就是喜欢她啊!很喜欢!
刚才来医院的路上,他拿出她的手机想要给那个男人打电话,结果迎夏的手机关机了,他根本就找不到那个男人,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
安顿好小姑娘,苏嘉言向护士站的护士借了个充电器,才回到房间,把手机插上电。手机开机,无数的未接与消息弹出来。迎夏的手机是最新款的,可以指纹解锁,他把手机解了锁,打开了刚才弹出来的消息。
他只看了两眼内容,就知道是那个男人,他也在焦急地找着迎夏。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迎夏为什么会一个人待在江边?他们是吵架了?
答案无从得知。
随后,苏嘉言的视线落在那个微信名上。
原来,他叫林漠安。
苏嘉言是学金融的,对于财经新闻一向都有留意,林漠安这个名字他有点儿印象,在脑海里找了一遍,终于想起来了。
那张在新闻里只出现过短短几秒的脸,跟他那晚所看见的,一模一样。
南城第一家族林家的长孙,林氏的新一任掌托人。
南城林家,一个高不可攀的家族。
苏嘉言没想到,迎夏与这样显赫的家族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更与这个家族的领导者有着最亲密的关系。
如无意外,迎夏会是林家的女主人,一个所有女人都想得到的位置。
他还是输得一塌涂地,他拿什么能跟那个男人拼?
没有。
那一刻,他自私地放下手机,想拥有一会跟迎夏独处的时间。
良久,他再度拿开手机,拿起迎夏的手指开了锁,才转身走出了房间。
很快的,他重新回到房间,默默地坐在床边,留意着小姑娘头上方的吊瓶。
没过半个小时,病房的人被人猛然推开,苏嘉言回头,便看见林漠安狼狈地出现在病房门口,额上泛着汗水,显然是奔跑而来的。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看林漠安这样,相比是担心不已的。
苏嘉言还没来得及让开位置,便看见男人像一股风一样冲了过来,站在床边,弯着腰俯视着双上的人儿,半晌,苏嘉言看着他低头在小姑娘的额上吻了下,尔后是一声轻轻的“对不起”传来。
良久,林漠安才想起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在,转头一看,一眼便认出来了,是那晚对迎夏表白的男生。
林漠安脸色黑沉沉地,带着愠怒的目光紧盯着苏嘉言,他抿紧了唇,良久才在苏嘉言紧绷的情绪准备断掉时出声了。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夏夏在一起?”
听林漠安的语气,苏嘉言知道他是误会了,不是误会他跟迎夏有什么,而是觉得他对迎夏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让她此刻躺在了病床上。
虽然苏嘉言对林漠安是有恐惧的,毕竟他的身份摆在这儿,但是一想到他让迎夏一个人在江边遇到了危险,甚至生病晕倒,他就好像突然有了对抗他的勇气。
苏嘉言轻笑了声,眸色沉了几分,对上林漠安的视线,“那你呢?你又怎么会让她一个人那么晚了还待在外头?让她一个人被坏人欺负的时候束手无策?让她自己一个人在最危险的时候晕倒在路上?如果不是我刚好经过,今天你看到的就不是能平安地躺在这里的迎夏,而是受尽欺负的迎夏。”
他顿了下,又继续说:“男人对女人的欺负是什么,我想不用我说,你也懂的。”
听到苏嘉言的话时,林漠安无意是震惊的,单单靠苏嘉言形容的,他就知道迎夏遇到了什么事,他能想像他的小姑娘落在陌生男人的手里,会发生怎么样可怕的事情,那样的事是在是太多了。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但没想到会落在他的小姑娘的身上。
这一刻,林漠安不得不从心底里感谢苏嘉言,如他所说的,如果不是他,后果不堪设想,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即便他能承受,他的小姑娘也无法承受,他了解她的。
浑身的寒气渐渐收敛,林漠安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少那么些年,但毫不畏惧的男生,良久,一句“谢谢”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真的,非常感谢你。”
苏嘉言握紧了拳头,良久,只留下了“不客气”三个字,便转身离开。
林漠安重新回到床边,他坐下来,握住的小姑娘没有插上针头的小手,在温暖的空间里头,小姑娘的手依然冰凉如雪。
蓦地,他心里的后怕与愧疚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他不该在知道她心情不好的情况下放她一个人走的,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吊瓶里的药水已空,林漠安按下呼叫铃,没一会儿护士就进来了,换上了一瓶新的吊瓶。
最后一瓶吊瓶打完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五点,林漠安一直守在床边,目光深深地看着小姑娘依然没什么血色的小脸,脑海里演示了无数遍等会跟她道歉的画面,但好像每一种方式都不对。
上次进医院,他没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身边,这次亦是,好像她每次有事发生的时候,他都不能第一时间出现,但她每次都表现出一副了解的模样,理解他的身份,理解他的盲目。
思及此时,他好像才发现每次都是她毫无理由地理解他做的每一件事。
而他,每次都嘴里说着支持她,但暗地里又偷偷地帮她安排一切。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深入地理解过她的想法。
就像今晚,他只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可是并没有细想她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她为什么有种不想跟自己待在一块的感觉。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她也不想说的事。
突然,床上的人儿发出来一声嘤咛,林漠安拉回思绪,连忙看向迎夏,迎夏缓缓转醒,当看到床边坐着的男人是,愣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男人没有戴领带,上半身只穿一身单薄的白色衬衫,白色衬衣最上端的两颗扣子没有扣上,露出锁骨,衬衣的衣襟凌乱,皱巴巴的。再往上,平日里一头一丝不苟的整齐的头发此刻竟有些许凌乱,原本光洁的下巴还长出了一层淡淡的青色,而那双从来都有神的黑眸,此刻满是疲惫,泛着淡淡的红丝。
她好像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迎夏顿了下,又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头隐隐作痛,她闭了闭眼,想起了江边发生的事,尔后恐惧袭上心头。瞬间,疲惫的双眸染上了一层薄雾。
林漠安把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下,“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离开的。”
迎夏勾了勾嘴角,没有接话,又问:“谁送我到医院的?”
林漠安不打算隐瞒,“苏嘉言,是他救了你。”
苏嘉言?
对了,她晕倒的时候好像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原来是苏嘉言。
“夏夏,我……”
“我累了,想继续睡。”
林漠安看着她,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最终,只应了一个“好”字。
……
在江边吹了风,迎夏第一天一大早就开始发起了高烧,那一天,温度一直居高不下,吓坏了林漠安,最后一番检查下来,是肺炎,还挺严重的。
采用了各种降温方法,药物降温加上物理降温,才稍微让温度下来了一点儿。
这一天,迎夏一整天都迷迷糊糊的,清醒的时间很少,林漠安一直呆在病房里,每次一见她醒过来,就轻声地跟她说话,安慰她。迎夏每次都看着他,一语不发,然后没多久,又开始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江姨给林漠安取了一套衣服过来,他才离开床边进浴室洗漱了下,换上干净的衣服。
晚上,迎夏醒过来一次,终于开口说了第一个字。
“饿。”
一旁的保温锅里一直亮着,里头是江姨特地带过来的白粥,一听见小姑娘说饿,林漠安赶紧拿碗盛出来一点儿,然后把迎夏的脑袋垫高,一点儿一点儿地喂进她的嘴里,小半碗粥,足足吃了二十分钟。
吃完小半碗粥,迎夏摇头示意林漠安不要了。
“那我给你倒点儿水?”
迎夏默了下,半晌后才似有如无地点了下头。
又喝了小半杯睡,迎夏又疲惫地闭上了眼。
就那一个“饿”字,迎夏再没有说其他的话,林漠安隐隐觉得她在躲他,但从她理所当然地吃下他喂的粥这件事上,又好像没有躲她。
持续高烧,让迎夏疲惫不堪,但身上的汗同样的让她难以忍受。
半小时后,她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看向坐在床边未曾离开的男人。
“漠安,我想洗澡。”
“洗澡?”林漠安想了想,说:“我去问问护士可不可以。”
说完,他走了出去,没两分钟就回来了,“护士说可以,但是要用热一点儿的水,出点儿汗可能会更容易退烧。”
“嗯!”
“你等一下,”林漠安笑了下,走到一旁的沙发那儿打开江姨给迎夏收拾过来的生活用品跟衣服,把衣服和其他东西放到浴室后,才出来准备把人抱进去。
迎夏挡了下他伸过来的手,轻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林漠安顿了下,看了眼她还缠着纱布的手臂,还是霸道地把她抱起来,“乖乖听话,又不是没看过。”
“……”迎夏浑身无力,只能妥协,“嗯!”
半个小时后,迎夏终于换下了那一套沾了汗水的病号服,整个人看上去好像精神了一点儿,但额头上的温度还是高,林漠安不敢有一丝放松。
肺炎这事可大可小,轻症的吃几天药就好,重症的,死亡的几率还是挺高的。
林漠安:“还要睡吗?”
迎夏点头,“嗯!”
……
翌日,林漠安公司有事不得不离开一会儿,他打了电话通知江姨过来,等了一会儿,想着江姨差不多到了,他的才跟前来的杨宇杰一同离开病房。
没几分钟,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对打开,迎夏正看着窗外,她闻声回头,在看到来人时,嘴角刚扬起的微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曦姐,”她面容淡淡,扯着沙哑的的声音,问:“你怎来了?”
夏曦手里抱着一束鲜花,一篮子水果,走过来,“听林漠安说你病了,就要了医院名和病房号,过来探望一下。”
一听到林漠安在陪自己的时候跟她有联络,迎夏的心情好像更不好了,知道自己不应该在夏曦的面前表现出什么,但又忍不住。
最终她还是问:“那天是漠安特地机场接你啦!”
夏曦把东西放一边,微笑着点头,“他说不是,是送客户去机场,顺路,就把我接上了。”
客户?有什么客户重要到要他亲自送去机场?
顺路,不特意问过航班,又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没等她接话,夏曦又说:“那晚你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进医院了?”
迎夏轻笑了下,淡淡道:“没什么,就是在江边吹了风,得肺炎了,吹一下风就这样,我还挺没用的。”
夏曦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笑着接话,“什么有用没用的,谁不会病啊!病了就看医生啊!有什么关系?夏夏,不要妄自菲薄,林漠安在我面前说你人很聪明,还善良呢!”
说她?原来他们的话题里有她,但她还是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或许只是无意间提起吧!
迎夏勾了下嘴角,“嗯!知道了。”
房间突然安静,半晌,迎夏忍不住打破了这沉默。
“夏曦姐。”
“嗯!”
“你解除婚约是因为你突然发现,你喜欢着另一个人吗?”
“另一个人?”夏曦看着迎夏,疑惑过后是幡然大悟,“你说的……是林漠安?你是听说过什么吗?”
迎夏没有回答,她抬头对上夏曦的目光,内心忐忑。
许久,小姑娘略显低沉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丝丝不安。
“夏曦姐,你知道林漠安以前喜欢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