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裴淮安是在被窝里热醒的。
原来他身上被四床被子严丝密合的紧紧裹着,只有右手周围有一点点空隙,那是因为趴在他床边的少女将手伸进了被窝里与他十指相扣。
脑袋好像也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他伸手去摸,惊醒了趴在一旁睡觉的佳人。
“哥哥,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对上了少女纯真的双眼,他回想起自己昏迷前说过的话,抿了抿唇,“对不起。”
没想到这个死鸭子醒来得第一件事是给自己道歉,苏梨脑子一转,内心泛起了一阵酸涩,“没关系,阿狸知道哥哥之前说那些话都是言不由衷,是为了让阿狸赶紧走离危险越远越好,不会放在心上的。”
想到了自己说她掉价,裴淮安内心很后悔,分明是他明知道她的心思还放任她跟在自己身边,如今却用这难听的言语去羞辱她,他想继续解释,“我绝无羞辱你的意思,就算……”
“好啦!”苏梨捏了捏这一脸愧疚的脸,手在他手心挠了挠,“真的这么过意不去,不如你亲我一下?”
说完嘟着嘴作势去亲他,果不其然,嘴巴被捏住了。
“唉,看来我这追夫路漫漫啊!”苏梨叹了口气,手指在裴淮安眉心一点,学着怡红院里男子调戏女子的样子,“你给大爷老实躺着,爷疼你。”
说完,起身出去了。
裴淮安在床上躺着,目光放空。
他记得是苏梨将昏迷的他背了回来。
身体冷热交织中,有人捏开了他的嘴巴,将一流着腥甜液体的温热物体塞到了他嘴里,他只觉咽下了这液体后,身体的难受似乎减轻了些,不清醒地追着去吸舔啃咬这片甜,直到内心不再躁动后才意犹未尽地松了口。
刚才出去的人回来了,手上端着饭,制止住他起身的动作,“再捂一会吧,让体内的热气完全发散掉。”
裴淮安伸手去掀起苏梨的袖子,只见掩藏在衣袖里藕白的手臂上包扎着一圈绷带。
裴淮安伸手过来时,苏梨以为他是想牵她的手,配合地将手伸了过去,却不想这男人快速地掀开了她的衣袖。
她急急解释道,“不小心划破了个很小的口子,就是……”
眼前小小的人又开始慌乱地编谎话,她知不知道,自己每次说谎时,就算脸上装得再镇定再真诚,像煮熟的虾一样红的耳朵都会出卖她。
裴淮安笑了笑,手指轻轻抚了一下绷带,“怎么那么不小心。”
苏梨想赶快糊弄过去,猛点头,“下次我会注意啦!”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你昏迷后第三日,丑时。”
“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当和尚了。阿狸这么说不是为了让你还俗娶阿狸,是不想再看你于危险之中了。你知不知道,你流着血在我眼前倒下的时候,我多么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苏梨说着说着,抽泣起来。
裴淮安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给她擦掉眼泪,手伸到半空却转回来摸了摸自己鼻尖,“你说得对,身为和尚,难免会遇到危险,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因为我喜欢你,想要保护你!”
喜欢?他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她的喜欢?
她聪明勇敢、活泼可爱又善解人意,而他沉默少语、寡淡无趣,遇到危险还要靠她背回来解救。
他想,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配得上她的喜欢。
“你现在的喜欢可能是一时的新鲜感,可能是对打破世俗观念的好奇,也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拒绝你,你的胜负欲作祟。我一无所有,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又来,这套让她走的话,她都能背下来了,“是是是,跟着你,我除了危险什么都得不到。你又要这么说对不对?我都知道,反正你也不喜欢我,干嘛管我危不危险。”
裴淮安还想要说什么,苏梨“铛铛铛”敲起了桌子堵他不断念经的嘴,“食不言寝不语,谁再说话谁就、谁就要学小狗叫。”
过了一会,“汪汪!”
裴淮安疑惑地看了过去。
学小狗叫的人认真的看着他,“谁说淮安哥哥没有值得阿狸喜欢的,你这是在侮辱我的眼光。”
“汪汪,你给我听好了。”伸手去拽他耳朵,“给我把耳朵竖起来听。”
右耳朵被手覆上了,苏梨嘿笑两声,“这样你就不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啦!”
做完这些,她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淮安哥哥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人,遇到你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事。你聪明果敢,善良温厚……啊对了,还有,哥哥你知不知道你的长相和身材特别特别完美啊,每天只能干看着,不能亲亲摸摸,阿狸难受得要死了。如果有人问我死前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那一定是和你……”
苏梨的话越跑越偏,裴淮安“咳咳”两声打断她。
难道这就是情人眼中出西施?他哪有她说的这么好。
“好了,吃饭吧!”
这两天苏梨很严格地监视着裴淮安的一举一动,她的视线像一张网一样将他罩了起来。
做什么都在苏梨眼皮底下,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可以自己偷偷去处理怡红楼的事情。
终于,他妥协了。
带好防身工具推开房门,果不其然,隔壁的房门也倏地一声被推开了。
裴淮安对寸步不离跟在旁边的尾巴说:“你执意这样,我可以让你跟着我。但是你要答应我,如果有危机生命的危险,你要先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不要管我。”
苏梨连连点头应是。
先答应下来再说,能不能做得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好不容易挣脱了符咒的虞程恢复成狐狸原型在床上调养生息,僧侣用血写下的符咒烧得他皮肤溃烂,伤口愈合不上。
“谁?”
一阵风将窗户吹开了,他疑神疑鬼地望去,黑漆漆的室内没有别人的气息。
他以为是自己草木皆兵了,继续舔舐自己的伤口。
一张符在黑暗中迅速地移动,粘合到他的脑袋上。
屋子里响起了他的惨叫声。
该死的!又是这让他皮开肉绽的符咒。
他挣扎着变回人形,两眼冒出蓝光,蓝色的妖气在他全身流转着,企图再次破开这恼人的符文。
黑暗中传来少女娇俏的笑声,“别挣扎啦!”
两个身影从窗户翻了进来。
为首的男人正是他以为早已丧命的僧侣。
“死和尚!你怎么会没死?”
他们俩逃走那天,他看的清楚,这和尚分明已是接近毒发身亡之相,就算与女人交合解毒,也只会将热毒传给和他交合的女人,两人一起见阎王才对。
“呸呸呸,我哥哥福大命大才不会轻易被你这妖孽害死呢!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的小命吧!”苏梨啐他。
利剑抵上了他的喉咙,执剑之人声音清明地问:“老实交代,之前三例暴毙而死的人,是你害死的吗?你是否还有其他同伙?”
虞程避而不答,看向了男人身后的同类,声音嘶哑地讥笑,“你在得意什么?你和这个臭和尚一起残害同类,不会有好下场的!”
继而看向裴淮安,疯疯癫癫地挑破苏梨的身份,“我只不过是杀了几个本就该死的人而已,你以为你身后的女人是什么好人吗?你还不知道吧,她和我一样,都是狐妖!说不定她手上沾的人命比我还多!”
“你胡说!我怎么会和你一样。”苏梨心虚地大声与他撇清关系。
眼看符咒即将被走火入魔的狐妖冲破,裴淮安侧身挡住了身后喋喋不休之人的视线,手腕用力,一剑挑掉了狐妖的脑袋。
鲜血泵出,溅到他的衣服上。
尽管被挡住视线,从那咕噜咕噜的声音中,苏梨还是猜出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果然不会对妖怪手软。
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忍住内心的恐惧,把脸埋进他的后背,“哥哥,阿狸好害怕,你不会相信他的话吧,我怎么可能……”
感受到后背传来些许潮湿,裴淮安转过身抚去她的眼泪,温柔道,“怕什么,我又不会杀你。”
这是相信她了?她错过了僧侣眼中一闪而过的诡谲。
“这里不干净,你先回去吧,我处理一下就回去。”
“好,阿狸等你。”苏梨仍心有余悸,不想在此地多待,浑浑噩噩地回了客栈。
趴在桌前无聊地等裴淮安回来,不知怎的,她睡了过去。
梦境中。
她又回到了虞程被杀死的房间,裴淮安在床前静止不动。
她没忍住好奇,凑过去看,躺在床上被符文禁锢住的狐妖竟然变成了她自己。
床前的僧人长出獠牙,脸色铁青,愤怒地指责狐妖对他的欺骗。
“你说过你不是狐妖,原来都是骗我的,所有的妖怪,都得死!”
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妖怪痛哭呐喊着,“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你们妖怪都狡猾善辩,我不想再听你的欺骗!”
她在梦里慌忙地去阻止愤怒地僧人,却怎么也触摸不到他,眼睁睁地看着床上的自己被刺中了心脏。
鲜血染红了她的眼睛。
“不要!”她的心脏传来刺痛,从梦魇里挣脱,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正是梦境里对妖怪深恶痛疾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