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丞相府的宴席在这冬日里办的极其地热闹，即便是这样寒冷的天气，门口依然人声喧闹，不停的有人通传，又有人说笑着入府。
当今丞相门徒众多，在朝中威望颇高，长子姜雾生也算是个年少成名的，年纪轻轻就做了监察御史。是一众朝中官员认定，未来大有作为的年轻官员，若不是近年翰林院新出的那位新科状元，只怕是北靖上京城的风头，合该是这位小姜大人的。
只是这姜府贯不是追求那些名利权势的，丞相大人清正，小姜大人亦随其父，品行在朝中官员中当得起一声高洁。
慕晴微微掀起了马车的窗帘，捧着汤婆子看着前边停的这若干马车，又感叹这丞相大人倒是个人缘极好的，门口的马车都排到这儿来了。
“既是来赴宴的，也不用那么着急。”
慕晴扭身看向一旁绝顶温柔的嫂嫂，笑着应下来。
“只是难得你有心思出门，倒是大把的时间都用来坐马车了。”林霜有些无奈，“若是开了春还能下车走走，如今这冬日，还是老实在马车等着为好，你刚回京别再生了病。”
自己的这位王妃嫂嫂向来心思细腻，慕晴放下窗帘，将慕凡手里难剥开的坚果拿了过来，将果仁剥好重新递给他。
“这也没办法，这丞相大人门徒众多，朝中不少的官员要么受过他的赏识，要么得过他的指点，人数多倒也正常。”
慕晴从眼前的果盘里拿了两坚果，剥开丢进了嘴巴里。
“山上三年，性子倒是愈发沉稳了。”
慕晴一愣，望向林霜调笑的视线，“嫂嫂这话可是在说我以前是个冒失的。”
笑意扩大了些，林霜有些感慨，“以前你大概会跳下马车，将礼物丢给那门口的小厮，便直接进去吃茶去了。”
慕晴伸了伸懒腰，“嫂嫂说的也不对，以前我还是个孩子，玩闹一些也没人在意，如今我要是还跟当初那样，岂不是丢脸？”
林霜掩面轻笑，“倒是真的长大了。”
慕晴眉头忽地一皱，想起了什么，便开始撒泼，“难不成以往跟着嫂嫂出来的时候，嫂嫂都是嫌弃我的？”
慕晴故作气状，“原是如此，怪不得呢。”
林霜伸手轻戳了戳慕晴的额角，“你呀！惯是个会找茬的，我何时说过你的不是了。”
慕凡歪了歪脑袋，手上全是果壳碎屑，瞧见自己的母亲和自己姑姑仿佛看不见他的状态，有些不太乐意。
“凡儿饿了。”
小孩子的声音突然出来，让二人的嬉笑短暂地停了下来。
“你从上了马车嘴就没停下，这一路上的瓜果吃着，现在还饿？”
慕晴对此表示不解。
林霜还是了解自己儿子的，“他这是见你我不理他，故意找话说呢，吃了那么多还饿才怪。”
被母亲戳破心思的小男孩也有些尴尬，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马车缓缓动着，嬉笑打闹间也到了丞相府门口。
门口小厮自然是认识王府的马车，立即叫身边的人去通传。
林霜被扶着下马车后又扭身将自己儿子接了过来，身旁还未入门的众官宦家眷瞧见林霜和小世子，自然是陪着笑脸过来打招呼，倒是没注意另一侧自己翻身下了马车的慕晴。
绕过马车走到林霜身侧的时候，有不认识的官眷笑着打趣，“王妃家的侍女倒是生的标致。”
拎着个礼盒的慕晴一愣，抬眼望过去，果然是生面孔。
将拎的东西递给折露，慕晴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衫，一身素衣素簪倒也确实不像是个郡主。
算起来她不在京中也有六年之余，有新贵不认识自然也是应当的，何况她今日穿的也实在是素了些。发间也不过挽了只白玉簪，身上没什么多余的首饰，乍一看上去除了面相正经些，其余实在是不怎么起眼。
慕晴也不觉得冒犯，微微勾了勾唇角，“夫人好。”
真诚地问着好，却不见半分拂身行礼的动作，让说这话的妇人有一瞬摸不着头脑。
林霜扫了一眼，知她不在乎这些，倒也没觉得冒犯，毕竟这位夫人显然是真的不知道，故也只是一笑置之，当作没听见那话。
只是一旁的丞相府任职多年的小厮有些冷汗，这位夫人不认识，他认识啊，他也算是自幼跟着姜诚，眼前这位贵人是何许人也，他可清楚得很。急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郡主安好。”
慕晴轻颔首，再转身便见那位夫人尴尬地愣在原地。
“我常年不在京中，夫人不识也正常，我也没觉着冒犯，夫人不必忧心，不会记恨你的。”
语气俏皮了些，那位夫人明显面色红润了些，不复刚才的煞白，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郡主姐姐！”
慕晴愣了愣，转身便见萧齐脚步匆匆地赶过来，“郡主姐姐！”
忠勇候府的萧世子在场众人还是认识的，慕晴微偏了偏头，这才认出了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的小世子。
“长这么高了。”
慕晴如今都需要微微抬眼看他。
“你怎会出来？”
萧齐憨笑着，“我在前厅听着有人通传王府的马车到了，我待在那也是听着我父亲训话，索性就跑出来寻你了。”
慕晴无奈笑笑，“个头长了，怎么性子不见半分长进，一点不沉稳呢。”
听到这话的林霜轻笑出声，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暗叹这丫头还真是个记仇的。
萧齐自然不知王妃轻笑的缘由，只是甩了甩胳膊，倒是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我这性子只怕是这辈子改不过来了，郡主姐姐索性就随我去呗。”
“世子爷倒是聪明，怎么就确信今日平宁会来？”林霜对这位生性活泼的小世子倒是喜欢的紧。
萧齐憨憨一笑，“这不也是来碰碰运气嘛，再说了，就算是郡主姐姐没来，我来迎一迎王妃嫂嫂也是应该的。”
“萧世子可真是会说话。”林霜掩面笑了笑，拍了拍攥着他衣衫的慕凡，喊他叫人。
萧齐蹲下身，揉了揉慕凡的脑袋瓜，“小子，你也长高了不少嘛。”
“哼。”
慕凡将搭在他脑袋瓜上的那只手拿下来，撅了撅小嘴，“不要总揉我脑袋！”
看样子，素日里这萧齐没少去招惹自己的侄子，竟能让慕凡见着他跟见着黄鼠狼一样，又害怕又嫌弃的。
“凡儿，不可这么无礼。”久安王府的小世子，也是有脾气的，见着冤家，当然是不肯让步。一行人也不在意，说笑着往府里去，没走几步就见着了姜相。
慕晴脸色稍微凝重了些，不复之前的嬉笑顽皮。
老人家最是知礼，恭恭敬敬地便要向慕晴行礼，慕晴知晓姜相的作风，一时也没有去拦，待到礼数周全，这才上前将人弯身的老人家扶起来。
“丞相大人不必如此，今日是来向您贺喜的，随意一些也无妨。”
姜相虽两鬓有些灰白，但精气神很好，慕晴细想了想，这丞相大人似乎还小了她父王不少，早已知天命的年纪，倒是看上去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状态。
一国之相，慕晴见到丞相大人这般精神，自然该是高兴的。
“郡主回京多日，老臣未携家眷前去拜访，还请郡主海涵。”
萧齐笑了笑，“姜叔叔幸亏未去，不然只怕是要被郡主姐姐拦在门外，连王府的门都别想踏进去，不去还省了不少的事呢。”
“就你小子知道！”
中气十足的声音，萧齐下意识地缩了缩肩，慕晴轻勾了唇，能让这位萧世子这般惧怕的，只怕只有他的父亲了。
“郡主，王妃。”
慕晴微微颔首算是承了这一礼。
“侯爷可算来了，这小子从刚才就一直粘着我，烦的要命。”
“郡主姐姐！”
慕晴毫不掩饰的嫌弃可是真真的伤着了萧齐的心。
忠勇候拍了拍萧齐的肩膀，带了几分警示的意味，慕晴只含着笑站在一旁看戏。
“我家这小子惯是个不知礼数的，郡主且放心，回去我定当罚他跪祠堂。”
“啊？”
慕晴笑开，“那侯爷可得多罚几日，我记得他可最是个静不下来的。”
忠勇候笑开，“这是自然。”
“既是喜宴，两位长辈也不必这般拘谨，若是此行反倒徒增了繁琐，倒是我的不是。”
“郡主说笑，郡主回京之后这可是第一次赴宴，明明是令寒舍蓬荜生辉的事，何出此言呢。”姜相脸上挂着笑，显然对慕晴的出现是满意的。
慕晴微微拂了拂身子，“说起来我还未见过丞相大人的小孙子，得同嫂嫂先去后院瞧上一瞧，两位叔叔也不必再站在这冷风中，也先回厅内可好？”
二人自然是笑着答应，姜相也叫了下人领路，带着慕晴和林霜且往后院去了。
遥遥地瞧着窈窕的背影，忠勇候有些感慨，“看上去可是瘦了不少。”
“受了那么些苦，如今还能这般，让我这个老家伙都自愧不如。”
忠勇候的一番感慨，却没有引起身旁人的丁点儿反应，扭身去看，就见姜相紧拧着眉，远远地瞧着慕晴离去的背影。
伸手在他眼前比了比，“嘿，走远了还瞧呢？！”
嫌弃地将眼前的手拍开。
轻微的疼痛倒是让忠勇候有些不满，嘀嘀咕咕道，“再瞧也不可能是你儿媳妇了。”
随即便遭到了姜相的一记白眼。
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萧策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四周瞧了一通，没见到什么旁人这才放了心下来。
姜相无奈，“就你这样，也难怪齐儿是那个性子。”
萧策不置可否，“儿子随老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侯爷。”
“嗯？”
姜相缓缓言道，“你觉得郡主这是变了多少？”
神色略沉重了些，萧策长叹，“不知道，看上去没什么分别，又觉得同以前有万般的不同。”
忠勇候发自内心感慨的时候并不多，今日倒是不少，“也是，这种事，谁能接受得了，换做你我，只怕是都要不及郡主的万分之一。”
“柏寒兄的孩子，还真是个顶个的。”
萧策抱了抱胳膊，“这倒是，教导幼子这方面，丞相大人可是都要让步了。”
“造化弄人啊。”
长叹了口气，姜相缓缓开口，眉目中全是遗憾，“庆彦，我是真喜欢这孩子。”
萧策垂了垂眼眸，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都过去了，再去追究这些也是无用的。”
萧策转身之时看见姜相眉眼中的纠结，刚想出言调侃一番，便想起了什么，神色也凝重了些，“可是雾生那孩子一直放不下？”
姜相自嘲的笑笑，“这种事，当爹的也管不了。”
“换做你，你能接受得了？”
萧策到底也是可怜那孩子，“哎，这事能怪谁呢？怪时局？怪亲眷？怪这两个孩子？还是怪当今圣……”
“庆彦兄！”
眼见萧策就要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姜相急忙出言打断，“慎言！”
萧策也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耸肩摆了摆手。
“算了，孩子的事，让孩子们自己去解决算了，我们这些当长辈的，说不定还没有人家看的清呢，走走走，进屋吃茶去，我还惦记着你那两坛好酒呢，今日这么好的日子，你可必须要拿出来给我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