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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如怨如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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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苑

    “什么?”正在写信的洛弢惊愕的回头。

    但刚才来通报的弟子已经没了踪影。

    若雪在果然厅向如风约战?

    易山倒是允许弟子之间的比试,但刚来两天就约战,实属罕见。

    洛弢看向写了一半的长讯——阿云啊,你不是说她优雅端淑,聪慧可爱吗?眼下,聪慧可爱是有了,但端淑······

    洛弢叹了口气。

    怕是和你一般,上易山释放天性来了。

    吃过午饭(澜瑛去食堂抢到的),若雪浅浅睡了个午觉,然后和澜瑛一起收拾了一下房间,安置了些带来的物件。等到未时三刻,准时带着樱落剑到梨树下。

    仰脸看着日光穿透繁花,照在身边。

    很快,如风也出了听风堂。

    若雪歪着脑袋,打量如风手里提着的长剑。

    这是——玉泉?

    若雪抬头去看如风——这位竟然是晏家后人。

    如风正侧身看着若雪,两人打了个照面,也不多话——樱落、玉泉一齐出鞘。

    相对而立,持剑行礼。

    礼毕,如风冲若雪做了个“请”的姿势。

    若雪也没客气,提剑便刺,如风侧身避过,反手一削。若雪提住一口气,足下轻点,向上跃起,躲开了剑锋。

    如风在下面看见,着实吃了一惊——若雪的轻功好的有点儿过分,只轻轻一点,就向上窜出了这么远,而后又像只燕子似的,轻轻落在他对面,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徐彍和澜瑛两个站在梨苑的井边,看着各自的主子。

    玉泉是把轻剑,在如风手里已经挥出了风声,若雪则是提着重剑樱落,满场子窜来窜去,上下飞跃。使如风打得颇为吃力。

    澜瑛在场边摇了摇头——如风的招数在若雪面前根本不够看,若雪估计也是起了玩心,倒是逗他逗得起劲。

    两人猫逗耗子似的没打多久,如风的气息就乱了。

    “还打吗?”

    若雪一个后空翻,落在了梨树一根相对粗壮的分枝上,抱着樱落剑,朝着下边的人笑眯眯道。

    如风调整了一下呼吸。

    “打。”

    之前真没看出来,这人还挺轴。

    若雪笑着从树上跃下,执剑的右手一翻。

    那就让他好好看看,人和人的差距。

    顺便朝场边的澜瑛一挑眉——好久没揍过人了呢。

    澜瑛无语——您要收拾人就好好收拾,右手拿剑算怎么回事儿?

    若雪望天——这不是怕左手拿剑把人打死了嘛~~

    澜瑛扶额——行,您说的都对。您是为了对手的生命安全考虑,绝不是不尊重。

    于是,另一边的徐彍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少爷的剑在五招之后被若雪挑飞。

    如风倒退一步,甩了甩被震的有些发麻的手。

    若雪跳上梨树下的石凳,左手接了玉泉剑,右手挽了个剑花,樱落带着逼人的剑气划过。

    如风只觉得眼睛被晃了一下,再睁开,眼前尽是纷纷扬扬的梨花。

    银剑锋过,

    漫天梨花若雪落。

    “接着。”若雪站在石凳上,单手抛还了玉泉剑。

    如风上前一步接住。

    若雪拢了鬓边的碎发到耳后,道,

    “愿赌服输,请吧。”

    如风也没再别扭,整了整衣襟,躬身向若雪行礼。

    “师姐。”

    “乖。”若雪轻巧的跳下石凳,笑道“记得今晚请我吃饭哦~”

    “是。”如风看着若雪收了樱落剑,一路背着手进了听雨轩。

    这场比试,让他对若雪的家世更加好奇,虽然方才只认真过了五招,但也窥得了几分若雪的风格——行剑霸气,却不失潇洒。换而言之,是明显将门之人的打法,却有一股莫名的江湖气。

    如风是极看重能力的人,对于若雪,他是真心敬佩。

    彼此差距的确悬殊,如风输的心服口服。

    晚上,若雪正在房间里看魔后发来的长讯,澜瑛敲响了房门。

    “小姐,如风公子遣了人来。说是晚饭已经备好了。”

    “麻烦他等一等,我回完信就来。”

    “是。”

    院中,徐彍正卖力的擦着梨树下的宽大的石凳。如风从房里拎出了两个木质的小板凳,放在石凳旁边。

    徐彍擦好了石凳,提起一旁放着的食盒,蹲在一边,取出一碟碟用灵气温着的菜肴,摆上石凳。不禁感叹,这广陵居的菜贵,是有贵的道理的,看这外卖服务多到位。

    摆着摆着,徐彍摸到了一个瓷瓶,取出一看,瓶身上端端正正写着——桂花酿。

    心虚的拽了拽自家少爷的袖子,

    “少爷······这是酒吧···”他只跟小二说要招牌菜,也没仔细看账单······

    如风低头看了一眼。

    “是吧。”光让徐彍去打包些招牌菜,他怎么连酒都买了。

    “可···这···”

    谁喝啊?

    徐彍挠挠头,自家少爷今年十岁,听雨轩里头那位应当比少爷还小一些。

    “听说···这酒不醉人的,喝了,大抵也无妨。”如风看着那瓶桂花酿,有些不确定。

    那也是酒啊!

    徐彍感激于如风的不追究,同时也佩服自家少爷的勇气。自己如今已满十二,却从未动过喝酒的念头。

    如风扭头避开徐彍仰望神明一般看着他的眼神,从荷包里翻出了两块银子塞给徐彍。

    “一会你带着师妹身边那丫头下馆子去。”

    徐彍则是被银子砸懵了——这么多,就是带百十号人下馆子吃饭也够使了。

    “剩下的,给你当零用钱。”

    如风看着徐彍的表情,有点儿纳闷——徐彍的爹好歹也是晏府的大管家,这会儿他怎么是一副没见过银子的样子。

    徐彍回过神来,拿了银子谢恩。

    如风开始盘算着,回灵都的时候,可以问问徐叔,徐彍是不是他亲儿子。

    若雪走出听雨轩时,如风正拿了两个玉杯斟酒。

    看着石凳上色泽诱人的菜肴,若雪咽了咽口水。

    “还挺丰盛的呀。”几乎都是荤菜喔。

    “怕师妹吃不惯,专门让徐彍找的苏菜馆。”如风说着,递上了一双筷子。

    若雪拣了个板凳坐下,夹了一块松鼠鳜鱼吃,又仔细看了看左手边的一碗文思豆腐和前边的煮干丝,扭头问如风。

    “广陵居的菜?”

    如风伸向蟹粉狮子头的筷子一顿,震惊道,

    “你怎么知道的?”

    “嗨,这金城郡里有什么好吃的我不知道啊。”若雪摆摆手,“改天,我带你吃遍金城。”

    本殿去年可是在边境待了将近一年,平时没事儿就拉着君若、夜霏(澜瑛),坐传送阵上金城郡来玩,外祖(君老将军,武定侯)也带着来过好几回,有时候还和火堆儿一起,早把金城郡摸透了。

    无视如风不可思议的表情,若雪拍拍他的肩膀道,

    “赶紧着,他家蟹粉狮子头凉了就不好吃喽。”话里还带着点儿金城方言的味道。

    另一边,带着澜瑛下了山的徐彍,正在站在山脚下犯愁,去吃哪家呢?

    澜瑛仰头,看他一副纠结的样子,也等不下去了。

    “你能吃辣不?”

    “还···还行。”

    澜瑛低头想了想,道,“那我们去吃面吧。”

    跟着澜瑛在充满烟火气的街巷里穿了一阵,徐彍被拉进了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小面馆。

    “老板,来两碗拉条子。”

    “好嘞。”老板冲着店里面厨房喊道,“来两碗拉条子!”

    “放心,他家的菜拌拉条子可香了。”澜瑛带着徐彍在店里找了空位,拉出一条木头长凳坐下。

    梨树下,原本对于喝酒还有几分犹豫的如风,已经在若雪的带动下喝了两杯桂花酿。

    这会儿正揉着太阳穴后悔——若雪已经就着桂花酿解决了一只水晶肴蹄,还说什么“吃肉就要喝酒”,大有军营里将士们喝酒的豪迈。

    他好歹也是将门之后,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喝酒,就跟若雪碰了两杯。

    结果,现在就是头很晕,有一种飘起来的感觉。

    如风一手拄着脑袋半趴在石凳上,有些犯迷糊。

    一旁若雪捧着一碗桂花糖芋苗吃的正香,这边如风就一头栽到了地上。

    吓得若雪赶忙放下手里的瓷碗,拽住如风的领子,把他提起来靠在石凳上。

    “如风?如风!”这是······醉了?

    见如风没反应,若雪又尝了一口桂花酿。

    没毛病啊,是桂花酿啊,这几乎不能算酒的酒,还有人能喝醉?

    若雪从两边抓住如风的肩膀来回晃。

    “如风!!”

    大概是被晃醒了,如风慢慢睁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

    “娘——”

    若雪被惊的一蹦,转身就要跑。

    “娘~你别丢下我~”

    没等她窜出去,如风已经扑过来,一把环住了她的腰。

    没酒量就算了,这又是什么酒品?

    若雪在心里嘀咕。这要是哪天喝醉了跑到街上,见人就抱着喊“娘”,岂不是要挨揍?

    若雪又推又拽,铆足了劲想把他从身上扯下去。奈何如风就像只八爪鱼似的,死死扣住,坚决不松手。

    “放开!”

    “不放!”

    若雪扭过头,如风正用微红的眼睛瞪着她,撅着嘴,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成串儿的往下掉,神情活像路边被人抛弃的小狗。

    许是现在的如风和之前的样子反差过大,若雪愣了片刻。

    趁着这点功夫,如风绕到了若雪正面,顶着一脸鼻涕眼泪,在腰带上乱蹭一气,然后把头埋进若雪腰间。

    “娘,你回来好不好。”如风哑着嗓子,声音一抽一抽的,“惜儿天天问我······问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如风环着若雪的手又紧了紧。

    “我······我怎么跟她说···呜~”

    “如风。”若雪伸手,把如风的脸抬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晏家、还有如风显然已经无法回来的母亲——她早该想到的。

    看着如风困惑的眼神,若雪叹了口气。她总算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看见如风的时候,会觉得眼熟了。

    徐彍和澜瑛两个人吃饱喝足,沿着大路往易山走。

    “这家面馆太实在了。”徐彍揉着吃撑的肚子,“味道也好,尤其那个油泼辣子,真香。”

    “他家的面一直很扎实。”澜瑛也吃撑了,“一般我们都是要两份,三个人吃的。”

    “你以前来过?”

    “以前陪我家小姐来凉州这边玩过几回。”

    “对了,你还剩了些钱是吧?”

    “是啊······”徐彍下意识捂住钱袋。

    “咱们再去买点肉明天吃吧。”澜瑛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

    “方才,实在抱歉。”用冷水洗了脸,终于清醒过来的如风十分郑重的向若雪道歉。

    “没事儿,把那条腰封赔我就行。”若雪已经换掉了那条沾满鼻涕眼泪的腰带。接着道,

    “如今咱们也算相熟了,不如,加深一下认识?”虽然已经猜到了如风的身份,但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如风闻言,当即退后一步作揖。

    “在下灵都晏家,晏如。先考乃明威将军,先慈清池郡主为燕王独女。”

    果然。

    看着面前的男孩抬起头,和记忆里,册封大典上那个女刺客的脸重合在一起,心里总有些愧疚。

    若雪依礼福身。

    “魔都武定侯府,君若雪。家父武定侯世子,家母原是琅琊王氏嫡女,当年是同皇后娘娘一起嫁入魔域,先灵帝亲赐了嫁妆的。”

    “你是······君家······”晏如有点噎住了。

    若雪倒吸一口凉气。

    完了完了,君家也是将帅世家。近百年的灵魔之战,晏家、君家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对家手上。

    世仇啊!

    若雪懊恼的用手敲脑袋。怎么到了易山,脑子还不好使了呢?

    光想着如风的娘亲了,忘了这一茬。

    “嗯——”男孩却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正色道,“不过,既然是在易山,你就是我师妹。那些恩恩怨怨也都是祖辈的事了,无关你我。”

    如风竟是出人意料的豁达。

    若雪松了口气。

    “师兄······”

    你如果知道了我是谁,知道了大典上,是我一掌击碎了你母亲的灵元,你还会说“无关你我”这样的话吗?

    “怎么了?”男孩扭过头。

    “你,头还难受吗?”

    “有点儿。”

    若雪第一次认认真真端详如风的脸——平眉,薄唇,杏眼。眼睛周围略显青色,许是刚刚哭过的缘故,眼尾还红着。面色发暗,有些憔悴。纵使精神、脸色不佳,但也难掩其······清秀。

    若雪最后还是决定用这个词形容如风。

    现在的他实在是像极了清池郡主。

    “你等我一下。”

    若雪起身跑进了听雨轩,没一会儿,就拿着一支箫回到了梨树下。

    来易山前不久,槐璧公主教了她一种法子,将魔气贯入乐音中,闻者可以安神,和干娘讲的以气御音有些类似。

    用灵气,应当也是同样道理。

    提气,纵身跃上了梨树,寻了个粗壮的树枝坐下。

    如风也跟着爬上来,拂开繁密的梨花,坐在她对面。

    “把眼睛闭上。”

    虽然有些不解,如风还是依言闭眼,向后靠在树干上。

    若雪将竹箫轻轻搁在唇下。

    乐声起,两人被温热的灵气包裹着。

    箫声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如风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曲子不长,一曲毕,如风还是靠在树上,闭着眼睛道,

    “真好听。这是什么曲子啊?”

    “忘川谣。”若雪抱着竹箫,抬头,透过层层繁花,窥见半角月亮。

    “以前睡不安稳的时候,姑母唱来哄我的。”

    “还有词啊。”

    “摇篮曲么。”若雪轻笑,“想听吗?”

    “嗯。”

    “忘川水幽幽,一望无尽头

    忘川水冥冥,忘却红尘情

    河畔的姑娘,你在等谁啊

    可是在等你,心上少年郎”

    如风睁开眼。

    女孩儿的声音很干净,清澈到没有一丝杂质。也使得歌声有了空灵之感。

    “忘川水汤汤,愿来生无殇

    忘川水浅浅,渡魂魄万千

    河畔的姑娘,乘一盏莲灯

    顺流至尽头,轮回君勿念”

    这首曲子节奏很慢,如风仔细的听着。

    为什么,在忧伤和希冀之间的静谧中,夹杂了一丝不安?

    “忘川水浔浔,离别亦成韵

    忘川水渐渐,待永世无怨”

    ······

    “这曲子,是谁作的?”

    如风轻轻问道,像是怕打破了什么似的。

    “我家一个长辈。我出生的时候,她已经去世很久了。”

    忘川谣,是夜冥雪的姑祖母,也就是魔族的杏瑄长公主所作。

    “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如风微微停顿了一下,认真的问若雪,

    “他,等到她了吗?”

    若雪怔住了。

    她自幼在音律上就没什么过人的天赋。也从未想到过,姑祖母写的曲子里还有这样的含义。

    在她有记忆的时候,杏瑄殿就已是一派荒凉。几堆杏花零零散散挂在枝头。

    木樨长公主就是在杏瑄殿里教了她如何炼制追魂丹。

    当时,那张杏瑄长公主亲笔的丹方,和一张泛黄的乐谱放在一起——正是忘川谣的原稿。

    旁人不知,但若雪清楚——追魂丹,是姑祖母在爱人死前研得的。

    其中须融进炼丹者的一缕识魂,并在已逝者头七之前使丹化入尸身,炼丹者的残魂会沾上逝者的识魂,待到头七一过,识魂入了地府,便会带着炼丹者的气息,便于炼丹者死后在地府寻人,之后炼丹者的识魂收回残魂,两个识魂就可带着对方的魂息一起投胎转世。有魂息在,来世就算素不相识也会相互吸引。

    姑祖母在爱人死后用了追魂丹,想要他在地府等一等她。即使阴阳两隔,她仍盼着重逢的那一天。

    许是方法不够完善,杏瑄长公主分裂识魂,导致魂魄不稳。最后在殉道时,又选择了以命祭阵,不想却被御魔阵吞噬了魂魄。

    废苑杏花在,行人愁到时。独开新堑底,半露旧烧枝。

    晚色连荒辙,低阴覆折碑。茫茫古陵下,春尽又谁知。

    两人的结局可想而知,杏瑄长公主魂魄泯灭,永无来世。她的爱人则会因识魂有异,永远被困在地府,不得入轮回。

    寄花寄酒喜新开,左把花枝右把杯。

    欲问花枝与杯酒,故人何得不同来

    右手摩挲着左腕银链上细密的血色纹理,若雪轻叹一声。

    几百年来,四十二代人,是真的从未有过善果。

    “他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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