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出海
第二日一早,杜渐便来邀肖景一同去巡查周边海务。
沉白则去了找了窈娘,看一看暂住在边海的那些讹兔们。
关于怎么不让杜渐发现白绾被带走,沉白觉着还得靠肖月,毕竟等肖景回京都之后,她才是由皇帝亲自下令的遣送使。只有她才能有充分理由地牵扯住杜渐。
肖月除了月桃的事情以外,并不想额外插手其他的事情,这一份旁观心态,沉白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她正在想着如何去说服肖月。
回院儿的时候肖月就主动找了上来,开口就让沉白吃惊。
身边难得没有跟着月桃,是她独身在院子里面的那颗树下,似乎是早就在等着沉白一般,“我都听说了。想着你们必定会在最后出行的那晚将白绾带出来,到时候牵制知州我来。你们只管放心把人带上船藏起来。”
虽然不知道肖月为什么愿意前来插一手,但是不用再费心思去拜托她,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沉白连声道好,而后又稍显局促地同她说话:“把人带出来的话,还是需要月桃帮忙。”
肖月浅笑了一声,茶杯在手上来回转动,一言不发,沉白也拿捏不住此时她的想法。
“他身体不好,契约解除之后,只能保持原型休养生息。”过来许久,她才慢悠悠说出这样一句婉拒的话。
虽然确实如此,但是白绾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其中就属月桃最有本事。
沉白现在知道了为什么肖月愿意插手此事了,原是是打算用她自己来换月桃置身事外。
“这件事情,还是看月桃”沉白苦恼着,说完话之后迅速瞅了一眼肖月,看她的神色。
“他的脾气我自清楚,涉及到讹兔的事情他向来都义不容辞,所以才需要你出面让他安分养伤。”
忽然,一阵风来,簌簌落下了一地金色花瓣,引得两个人都抬头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月桃化了人形坐在了墙头,只不过是树高遮住了他的身体,这才没有发现。
他手里拿着一根红珊瑚的发钗,刚才的簌簌声音,就是欢腾起来不小心踹到了一截树枝引发的。也不知道两个人说的话,他听到了多少。
“阿月~”月桃纵身一跳,明眸皓齿眼角的那滴泪痣格外动人,他踩着树枝伴随着簌簌金色下来,落在了肖月的身边,手上的那只珊瑚树枝插在了肖月的头上。
沉白知趣的转身离开,不打扰他们俩。
伸手摸索头顶的发簪,月桃从身后掏出一把琉璃的小镜子,让她可以细细打量镜中戴的珊瑚。肖月调整了头上发簪的位置,“你都听到了。”不是疑问,是肯定。
“嗯。”月桃点点头,“阿月,我想去。你是我的爱人,可她是我的族人,更何况我知道了她在受着折磨。”
“你的身体还没好。”
“可是我是族长啊。沉白虽然是命定能带我们回家的人,但是我才是讹兔一族的族长。”虽然在人类的时间里面,我这个族长没有什么用,但是回到家园之后,注定我会是我带领族人重建家园,所以白绾的遭遇,我不能置之不理。后面的话,月桃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知道肖月一定能够理解的。
两个人无声对峙,最后肖月只能被迫妥协了。
“就当做这是做你妻子必须要付出的吧。”肖月痴痴地抚摸上月桃的脸庞,“我爱你,所以答应我,保护好你自己。”
“嗯,阿月,我也爱你。”
月桃将她揽在怀里,头埋在她的脖颈里,深深地呼吸着。
肖景在边海呆了五天,这几天被杜渐拉着到处巡查公务,一时间竟然没顾得上沉白这边,好在沉白自己也将事情都部署好了,晚上肖景回来的时候听了沉白的计划,觉得没什么问题,也就放心了。
茫茫海面,扬帆飘飘,肖景带着两个星轨台的小吏上了船。杜渐领着一行官员前来送行。
沉白独自坐在海边的角楼上,看着不远处的那艘航船,船头上站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今日之后两个人就只能等回归原本的世界才能再相见了,而这个时间,两个人都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
“一路平安。”
四个字,两个人,遥遥相望里,不约而同地对对方说着。明明相隔甚远,却好似都听到了对方说的话,都欣慰一笑。
扬帆起航,硕大的航船渐渐远去,变成海上一点,然后又溶于海面,再也看不到它的踪影。
窈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边,欲言又止。
“怎么了?”沉白半依靠在座椅栏杆上,望着面色不是很好的窈娘。
窈娘来此带来的是白绾的一封信。
自从准备要把白绾偷出来之后,沉白就让窈娘安排人手在杜渐府上附近监视,掌握了杜渐日常行踪之后,就悄悄潜入了白绾所在的地方跟她通风往来。
白绾这次的一封信,着实给沉白带来了不小的惊喜。信上,白绾写着自己曾经有海航的经验,是跟着她的契主悄悄做着海贸生意,这是海国明文禁止的,所以她的契主也正是因此而死。她跟在他的身边,学到了不少东西,对于这次他们的远航有着不小的帮助。
“绾娘那头身体不大好了。”窈娘这次来就告知沉白这个事情的。
他们暗地里照顾白绾的人回禀消息,说白绾这几日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是反抗杜渐的时候被他给弄出来的。
沉白听她这么说,皱了眉头,而后想到了什么,眉头又舒展开来,“没事。她不会又有事的。她这是在为我们营救她出自己的一份力呢。”
只有表现得抗拒杜渐,杜渐才能放松对她的警惕,因为懂得反抗的人,才有活下去的念头。杜渐自信在边海她无法逃出,最怕的也只有白绾放弃生机,苦水无波才是他最害怕的事情,才能让他对白绾看管的更严谨。
白绾这几次闹起来,在杜渐眼里,就是又有了生的希望,只会更加让她闹腾,白绾越抗拒,他就越放心。
果不其然,等下一次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们发现盯着白绾屋子的下人松懈了不少。天气好的时候,杜渐还把白绾抱到院子里面晒太阳。
时间一点点接近出海的日子。沉白部署的骚乱也开始逐渐沸腾起来,最初是边海人类和暂居的讹兔生出摩擦,前来的还只是底下的知府,没有惊动杜渐。
而后有讹兔失踪的消息开始传开,最终惊动了杜渐。
直到杜渐亲自前来小院找肖月,处理这件事情。
“肖月大人现在正在暂住的地方查探。”沉白低头恭敬地把事情跟杜渐一一说道。
杜渐转身便往肖月那边走去,沉白垂着头,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随后吩咐底下的人,可以开始行动了。
等杜渐到达了讹兔们暂居的镇子的时候,迎面便看到肖月捂着头,指缝间有血丝,内心大呼一声不好,连忙跑了上去。
讹兔与人类持械对立,双方之间的摩擦早已经升级。
“住手!知府何在!”杜渐纵马揽在两队中间,身旁紧跟上来的知州兵举着武器将两边人马分隔开来。
官帽被扯得歪七扭八的人从人群背后踉跄地跑了出来,“下官见过知州大人。”
“曾大人!你可知罪!三日后便是出海时间,陛下恩赦讹兔得以归海,却在你管辖所在出了讹兔失踪的事情!”
“下官知罪,下官知罪。”曾大人脚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脑袋磕在地上,半分为官的颜面也不存在。
杜渐不搭理他翻身下马,径直走向了肖月的身边,护着她的讹兔们上前一步,被肖月拦了下来,“杜大人是知州,是来帮咱们的。”
杜渐停了一步,十分歉意地弯腰向他们行了个礼,“在边海出了这样的事情,是我管理不善,御下有失。肖大人此时受伤需要包扎,我随行带了医官可为其诊治。”
肖月点点头,跟着杜渐而来的医官赶紧上前一步,查看伤口。
还好,看着严重,其实只是擦伤,指缝里的血是手上的伤口。
“涂上药过几天就好了,这几日不可再妄动了,吃食也要注意些。”医官从药箱里头拿出止血的药粉以及包扎的医布,替肖月裹上。
“此事我定会在三日内,给大家一个答复,出行之日在即,不可再起波澜,归家总归是件好事。”
有杜渐作保,讹兔这边也可算是散了。为了以防万一,杜渐将带来的人把讹兔的临时居所围起来,美其名曰是为了防止再出什么事故,实则也是害怕讹兔这边去找人类这方的麻烦。
不管到底是为什么,肖月本意就是要把杜渐留在这里,不让他回知州府。这样沉白那边才方便把人给偷出来。
杜渐在这头查案子,肖月便悄悄的时不时丢个饵下去让他能摸到一点儿线索继续探查,一边让星轨台的人弄出些小动静添些麻烦,让杜渐分身乏术。
沉白这边,已经打探好了。出海的前一日,知州府上会有一批采买停在后院门口,只要悄悄地混进去,鱼目混珠把白绾给替换出来,便好了。
月桃带人伪装成送货的贩子,故意掺杂了些不洁的东西进去,引起管家来查看,在拉扯之下,沉白悄悄溜进了杂院,将看顾这边院子的人引了过去,早就守在院墙之外的人化形讹兔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把白绾给抬了出来,藏在了采买人员的桶里。
沉白甩掉他们,溜进了白绾的屋子,顶替了白绾躺在床上,还故意把自己被绑着地脚踝露了出来。
等被引走的守卫找不到人,回转回来的时候,沉白和白绾早就调换了。
他们赶忙去查看屋内的人还在不在,就听到里头有东西摔下床的声音,便放心了。屋子里他们是不敢进去的,但是屋子里面人还在就好。
到了晚上,管家前来送晚膳的时候,守卫把事情告知于他。管家皱着眉头,呵斥了他们几句,“以后不管有什么动静!只要屋子里的人没出来,你们都不能离开半步!”
而后管家把食物送了进来,低头不敢看里头的人,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在了床头,不敢挑开帐子,只能余光瞥了一眼帐子,沉白故意漏出来的被绑缚着的脚,管家这才放心,里头的人还在,殊不知这是沉白故意让他以为里头的人还是白绾。
真正的白绾早就跟着采买的车出了府内,采买车子又在不远处的四街巷子里头和他们早就等好的人起了冲突,装着白绾的桶被调换到了他们的车上。
自持,白绾终于逃出了这座困住了她多年的华丽囚牢。噩梦一般的日子,终于迎来了黑暗里明亮的星光。
白绾离开的时候,杜渐这边也终于查到了失踪的讹兔去了哪里,原来是被两个渔夫给绑了下来。
不过渔夫一口咬定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从没见过她们。但是讹兔却又指认是他们俩见自己与族人貌美所以捆了她们来。
他们本是在海边捡贝壳,不想引起这两位渔夫的色心,上前调戏拉扯不成,竟然趁她俩回程休息的时候,偷偷掳了回家。说罢指出二人手臂上有拉扯之下的抓痕。
渔夫二人瑟缩着手臂,一瞧便是有猫腻,杜渐将二人按压在地撩开袖子,两道抓痕已然结痂。
他们再次狡辩,只是调戏了她们,并没有掳她们回来。
“带回州府大牢!”杜渐不在听两人狡辩,前后话语不一,印证了他们是做贼心虚。
把讹兔送回去之后,杜渐想趁夜回州府,却被肖月拦了下来。
“嗯?肖大人还有事?”
“明日便起航了,以防再有变故,杜大人不如留下,明日随我们一同登船?”
肖月所言有理,明日就是他们离开的时候了,杜渐不愿看到再有意外发生,今晚仍旧暂住在此地了。
沉寂的海岸线上,一抹金色灿阳自海下跳跃而出,天光微亮,慢慢地照应了这一片海阔天空。
所有讹兔在肖月和沉白的指引下逐一登船,沉白是半夜的时候带着白绾来到这边的,先一步将人送上了船舱,而后才回了居所和肖月集合。
九艘结实的远航船只高大,飘扬着的是独属于海国的旗幡,船上的水手都是自边海招募而来,熟悉大海,虽然没有远航过,但是近海航行经验丰富。
吱呀的船板在所有人上船之后,被铁链拉起收回到甲板上锚被从深水中拉起。
“起航!”随着船长一声号子,呜呜号角声昭示着他们远航的开始。
船帆在海风里猎猎作响,全部海船出港之后。岸上杜渐似是松了一口大气,目送他们远去,而后翻身上马奔驰回家。
甲板上,沉白看着杜渐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说他会去之后找不到白绾了,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办?反正他又追不上来~”月桃在一边幸灾乐祸。
确实,等杜渐回家发现人不见了,他们已经出海很远了,想追也弄不到船来追了。
这次出海的航船是斥巨资打造,只有九艘,全是星轨台出资。而且又禁海令在,他们出了近海以后,杜渐就是有船也不敢追上来,除非他不想做这个边海知州了。
白绾坐着一方轮椅被窈娘从船舱推出来。
自由的海风吹进她皮肤每一寸,明亮的眼里是往日不存在的生机勃勃。
“谢谢你,我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