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明视宴
以防消息泄漏,沉白拿到卷轴的事情没有告诉其他人,只跟窈娘通了气儿。
窈娘有路子可以联系到京都的讹兔们,沉白让她问一问有多少其他未收到迫害的讹兔愿意回到海外的家园。
一边等着窈娘回传来消息,沉白也一边利用星轨台的威信,跳过朝廷跟民间的船会定制了三四搜结实的海船。
数量不多,但是要求很高。好在有星轨台的遮掩,没有引起船舶司的追问。
沉白的任务已经进行到尾声,只要不出意外,等待时节到来就可以送她们离开了。
肖景这头也因为要替皇帝筹备明视宴,没有之前那么忙碌了。
两个人还偶有闲暇的坐在一起吃吃饭,看看天色,讨论讨论任务进展。
镂空雕花棱形方格半开,窗下一张四季雕花的罗汉床,置了一方暗红色的漆木小桌,两只芍药插在青白瓷瓶里,是今日刚换上的,花瓣上还有着晶莹的水珠,阳光的照射上,五光十色的梦幻。
沉白单手撑在小桌上,拆着窈娘传来的信件。
一张张纸条被摊开在桌面之上,上面的消息显然不那么令沉白愉悦,眉头紧蹙,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怎么了?”
头顶忽然加重,肖景自案几那边过来,从沉白的身后将她环抱在身体内,脑袋搁在她的头上。
她索性将身子往后一靠,懒散地依在他的怀里,单手敲了敲小桌上的那些纸条。
“窈娘来消息了。那些受到迫害的还好,大多愿意舍弃半生寿命回家,但是那些被圈养着的,知道了这些大多也都不想回。”沉白苦恼着,把纸条一张张焚毁。
肖景握着沉白的手,纸条在他们两个人的手里被丢进了熏炉之中。
冰缸散发着袅袅的凉气,四周静谧安适,沉白慵懒地躺在肖景的怀里,渐渐地竟然也睡了过去。
肖景叹了口气,爱怜地望着她有些苍白的面容。为了知道那个去除契约的方式是否正确,沉白首先在自己的身上试验。
这个方式确实有效,但是对身体此刻的伤害是巨大的,化为兔型才是最好的疗养,此时她又得忙碌于主线任务的进行,只能耗费心力维持着人形。
一手穿过她的腿窝,将她打横抱起来,轻轻地放在了塌上。
直到日头西斜,沉白在塌上伸了个懒腰,这才幽幽转醒。寝殿内除她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估计又被皇帝叫走了。”沉白按压着酸松的脖颈从塌上爬起来,一路溜达到院内。
随手抓了个路过的童子,向他问了问肖景的在哪儿,得知在栩梦殿,沉白打着浅浅的哈欠,寻了过去。
栩梦殿里,为了这次明视宴正在做着各式的准备。从座椅餐垫到器具吃食,无一不是精雕细琢,也可看出此次皇帝的重视程度了。
清泉酒香从高提的酒盏里缓缓而下,沁人心脾的芳香。
半只脚踏进殿内,灵光一闪,沉白忽然想到了法子,转头就收了脚,向着星轨台的药方去了。
背对着门口同人说话的肖景没有察觉到沉白的到来,在沉白离开的一刻,刚好吩咐完毕,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一抹红色的裙影,望着沉白离开的方向,勾了下嘴角。
身侧的宫人抬头就看到肖景的浅笑,疑惑地问:“国师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无事。”肖景收了嘴角,又回到了刚才的面无表情,“这些都准备齐全了,后日就是明视宴了。万万不能有差错。”
肃穆威严地模样,拿捏住了一个国师该有的严谨。
底下的宫人们皆停下手里的活计,冲着肖景的方向半屈身体,同声应和。
“是。”
明视宴之前,沉白跟肖景揽了酒水的活儿,负责当天一应的酒水往来。
她神秘兮兮的样子,定是有所图谋,肖景问了几句,沉白都眨着眼蒙混了过去。
明视宴当日,满园芳菲。上天也十分给面子,这天的天气适宜,日光微薄,夏风和煦,只有微微的热气。
一辆辆精美的马车自宫外而入,三年才有一开的琼苑,此时意外地热闹了起来。
讹兔化形的人,姿容都是上佳,一眼望去,好似一副美人图,动静得宜。
也有相熟的,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聊着什么乐子,偶尔发出几声悦耳的笑声。
“陛下到!”
随着太监的一声唱和,冕盖黄服威严庄重地从另一侧入场。
“参见陛下。”
方才还盈盈作笑的众人,立马回归原位,俯身跪地行礼相迎。
皇帝还未坐下,广袖黄袍一挥,声音浑厚,“各位起来吧。”
“谢陛下。”
等到皇帝坐下之后,众人才间次落座。身后的侍奉的星轨台宫人一一上前斟酒。
清泉酒的馥郁芳香,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美得各不一样的佳人。
“此次开宴,乃朕之赔罪。往日来,疏忽民怨,让久居海国的众位受苦了。”皇帝高举酒杯,“以此盏敬诸位。”
底下的讹兔们,面面相觑,皇帝一杯尽饮,他们也只能陪同喝下这杯酒。
适时,肖景站了出来,宣读着皇帝赐下的恩赏。
金银财帛的恩赐,他们无动于衷。可等到肖景念出此后讹兔在海国,将于海国人并无二异之后,他们都呆滞了两秒。
并无二异,那么他们今后也可以经营生意,入科举。士农工商都由他们自己选择,不再仅仅只能依附他人。
沉白躲在后台,静静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面对这道推恩令,有两种反应,一种的是欢喜的,另一种则是平淡不知情绪的。这种人里面有些正是出自青红二楼的,见惯了世态炎凉和人心险恶。
“唉,好傻啊。”沉白吐槽了一句那些面露喜色的兔子们。
还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被圈养得太好了,不知道人有无数种方式可以在这道指令下让他们得不到应有的对待。
阳奉阴违,向来是人类的拿手伎俩。
“开宴!”尖利的嗓音下,明视宴正式开宴。
流水一般的珍馐美食,一样样端上了众人的桌案。
沉白转身进了酒水储藏的隔间,肖景一直关注着她的动静,也从高台上退下,跟了过去。
“国师?”皇帝抬眼看着肖景地动作,迟疑地问了一声。
肖景顿了下,很顺当地找了个借口,“有道特制的点心,我去看一看是否已经准备妥当了。”
皇帝点点头,没有再多问。杯中的清泉酒告罄,身边的公公又为他续上了一杯。
金粉似的东西抖落在酒缸之中。向宫宴的东西上投放不洁之物,是要被处以极刑的。沉白面无惧色,直到瓷瓶里的粉末尽数倒进酒水里,这才把瓷瓶收到手袖之中。
手腕被人抓住,沉白一抖,抬头一看,原来是肖景,这才舒了一口气。
“你吓死我了!”
“你胆子也太大了!众目睽睽,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肖景压低了声音,拉着她出了存酒的屋子,去了另外一侧。
沉白有刹那间的心虚,摸了摸手袖里的瓶子,“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你还真的在宴会的酒水里下药!”
沉白歪头,面上表情无法言喻。
肖景刚才只是看到了沉白的手放在手袖里的动作,没有看到她投物,只是想诈下她,万万没想到竟然给他诈出来了。
“东西给我,你带着不安全。”
中指长度的一个小瓷瓶,十分小巧。肖景掀开瓶塞,闻了闻上面的味道。
“织梦娘的汁液做成的药粉,对讹兔有引导梦境的效果。放心~我心里有数。”
当她说着自己心里有数的时候,肖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也亏得她自己能说得出来这种话。
“快些回宴会上吧,你!”沉白将他一推。
明视宴她可以不在人前待着,但是肖景不可以。
肖景把瓷瓶往手袖内里藏了个严实,叮嘱了她两声,注意分寸,不要惹事,就回了琼苑之内。
那处的皇帝还在饮着清泉酒,肖景暗道一声不好。
这酒里加了织梦娘,讹兔喝了只是引导梦境,对人来说,就不止于此了。
“陛下,饮酒伤身,适量为宜。”肖景将自己桌上另备的果露呈了上去,换下了他桌上的那瓶清泉酒。
身侧的太监也在劝着皇帝少喝些,短短时间内,皇帝已经喝了两盅了。
“多谢国师关心。那边撤了酒吧。”
果露虽然不及清泉酒那般清冷,也是甘甜爽口的。今日放肆了一刻,收收口腹馋欲也好。
大太监向肖景投来感恩的目光,方才他劝了皇帝好多次,皇帝都无动于衷,肖景的话,才有分量。
肖景垂眸,念着皇帝喝下的分量,只怕原本寿命就不长的皇帝,更活不了多久了。
沉白的误打误撞,倒是给他夺权,提供了更大的便宜和机会。
宴会结束,表面上的宾主尽欢。
当夜,饮用了清泉酒的讹兔们,不约而同地做了相似的梦境。
都是地底下那些残忍而又骇人惊悚的讹兔经历,一罐罐的血液从身体里面被抽出来,恶毒符文的实验,剥皮抽筋一般的痛苦,在梦境之中宛如身临其境。
有所经历的讹兔再一次面对曾经的痛苦,没有经过的在梦境中体验非人的遭遇。
清醒之后,他们都知道,这是织梦娘药物的作祟。但是看过此情此景之后,他们再也无法无动于衷。
天性善于欺瞒和识别谎言的他们,也无法去躲过那些心思阴暗,手段狠辣的人类。
回家,或许才是他们最好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