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134章
日光透过办公室的窗子照进来。
郁檀就坐在江旌越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早饭就开始啃。
郁沉礼全程就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手里的煎饼果子啃了一半，郁檀瞥了眼还跟木头人似的钉在原地的郁沉礼，轻轻叹了口气。
“你吃饭了吗？”
她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装作无事发生般，递给郁沉礼一杯豆浆：
“我喝粥，你喝吗？”
郁沉礼扯了另一把椅子，在桌边坐下，接过郁檀的豆浆，喉咙里滚出一个字：
“喝。”
郁檀醒得其实挺突然的。
突然到两人对于这次见面都没什么准备。
此刻见面，每个人肚子里都有一堆话要问，然而却都像是杂乱的毛线理不到头一般，不知道从何说起。
于是在沉默地吃完早饭后，还是郁沉礼先站起身。
他公式化笑着：“联邦那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身体没问题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他说完竟然真的就要出门。
郁檀气得想要把郁沉礼天灵盖扯下来看看他脑袋里说的是什么。
事到如今了，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反叛军全都伏法了。
这狗比不承认身份就罢了，他妈问都不问一句，解释都不解释一句。
郁沉礼是忍者神龟她不是。
她有嘴有脑有耳朵，她要将瞎几把乱猜的风气杜绝，要将坦诚相待的风气普及于这片神州大地上。
于是她比郁志清更快地走到了门前，然后把大门猛地关上了。
一声巨响萦绕在通讯系的走廊里。
走廊的尽头，两个脑袋齐刷刷地探了出来。
公冶明：“这是怎么了，这是吵起来了？”
季鹤游：“不能吧，郁檀忍不住江老师也忍不住吗？我总觉得是郁檀单方面愤恨地指责他。”
公冶明：“此言有理。”
季鹤游：“绝无差错。”
门忽然又被打开，两个脑袋一个赛一个快地缩了回去。
一道愤怒的女声从屋内传来：
“你他妈能不能当个人？！”
话音刚落，门再次被嘭得一声关上。
两颗脑袋如同伸缩弹簧似的再次弹出。
屋内，郁檀吼了一嗓子之后只觉得身心舒畅，她正在气头上，所有的话全都没有估计无所畏惧的一口气骂了出来：
“我都给你递了多少个台阶了，你就不能下一个？你非得把所有台阶全他妈给我拆了，然后告诉我没路走。”
“你能不能当个人啊江旌越！”
她忽然冷静了一下。
接着好奇地问了一句：“所以你是带着□□的吗？”
江旌越：……
他习惯了郁檀跳脱的思路，闻言点了点头：“对。”
然后下一秒。
郁檀上手就直接把面具扒了下来。
失去面具的江旌越在那一瞬间如同失去贞洁的黄花大闺女。
唯一不同的是，黄花大闺女捂的是身上。
江旌越捂的是他那张脸。
“你你你——”
“我我我——”
郁檀的心情在一瞬间就奇异地变好了不少。
她饶有兴味地看着手上那张□□，故意做出了和江旌越一样震惊的表情：
“你这张面具怎么这么真？花了多少钱？如果我想要的话我能不能变成白时寒？”
江旌越恨铁不成钢：“你变成他干什么？让他对着自己的脸谈恋爱？你要不要这么有情趣！”
郁檀被骂了一通有些不好意思。
她摸了摸鼻子：“你声音这么大干什么，我早成年了好不好。”
对，没错，她，郁檀，现在已经是一名成年人了。
在她昏迷的那三个月里，郁檀度过了她的18岁生日。
准确来说，是她在这个世界的18岁生日。
在她穿越之前她就已经满18了。
她看了看江旌越。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俩也是真的贱。
好好的师徒和平场面就是没办法维持，非得你贱一把我贱一把两人才能恢复到正常状态里。
郁檀清了清嗓子，把话题往正路上引了引：“所以你是不是一早就认识我？你认识郁志清？他告诉过你我会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你一直在找我？但是时间线对不上啊，你是能时空穿梭吗？还是说这个世界已经有时光机了？”
江旌越：……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你能不能……一个一个问，你问这么多，是想让我回答你哪一个？”
郁檀没直接回答，而是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哪一个，都可以吗？”
江旌越垂着脑袋，错开了郁檀直白的，炽热的视线。
他轻声道：“我答应过他的。”
“但他现在不在了。”
郁檀本来脾气就不算好，人又倔，就算念着江旌越又苦衷也禁不住他这三番五次的隐瞒。
她语气有些强硬，又有些执拗：
“郁志清不在了，我，郁檀，作为这个世界上现存的，唯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他的女儿。”
“有权利，也有资格，知道一切的真相。”
她直直地盯着江旌越的眼睛，语气被刻意地放缓，说出的话却没有半点温和：
“你觉得你瞒又能瞒多久？你觉得我感受不到我身体的变化吗？你觉得我脑子就迟缓到这个地步吗？”
江旌越没说话。
他没有反驳，没有承认，也没有辩解。
只是露出了一个，无论是对江旌越还是对郁沉礼来说，都很不符合的迷茫和颓丧的表情。
他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么个意义。
但是这意义从现在开始，好像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
郁檀提了一口气，努力稳住自己的声线，可是尾音又有些不自觉的颤：
“那道辐射对于人体的变化，就是我所感受到的这样，对吗？”
“星兽是人类受辐射波及而异变，分化出的哨向能力也只不过是辐射波及后的另一种异变罢了。”
郁檀肩膀在抖，声音也在抖，她抬起下巴，看着江旌越，呼吸有些颤。
“回答我，江旌越，对不对！”
所以她在辐射过后精神力猝然增长，甚至隐隐有突破到黑暗哨兵的迹象。
所以她是这样。
郁志清也是这样。
他们的体质一样的特殊。
所以那个载体，非郁志清莫属。
“所以我根本就没有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对吗？这个世界就是我原先生活的世界，是你，是郁志清，在辐射爆发过后，将我传送到了数百年后，是不是？”
江旌越喉咙里艰涩滚出了两个字：
“不是。”
他声音喑哑，嗓子像是被锯子划过。
“是我，是我的问题，导致了你和你父亲分离。”
他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蔓上了一层红：“辐射最先是被研究所的人所检测到，研究所的人也是最先被辐射波及影响到的人。你那天本来是去研究所找你父亲，结果实验忽然出现问题，你被卷入其中，被送到了数百年后。”
“是我的疏忽导致了实验出现问题，是我的问题让你——”
“让你来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
江旌越一字一句都说得很困难。
郁檀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弯了脊背，宽阔的肩膀也因此向内拢起。
她心里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轻声问：“是这样吗？”
还没等江旌越回答，她便很快地给自己的问题附上了一个答案：“不是的，江旌越。”
她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数百年的时间啊。
江旌越身上一直背负着这份沉重的愧疚。
他或许一直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或许每每午夜梦回，都会被这份愧疚压得喘不过气来。
然而这本是莫须有的罪名，本是不存在的愧疚。
所有的一切根本就和江旌越完全没有关系。
眼眶酸热一片，郁檀的视线模糊，紧接着水迹就擦着她的脸颊滑落。
江旌越是郁志清研究所里的某个学生，对于郁志清敬仰，敬佩，可却没有从一个平等的角度了解他。
所以他会在这几百年间都背负着这份愧疚，所以郁志清挑中了他，让一切都顺水推舟的发生。
真相其实很好猜。
特别是一切的布局者都是自己最熟悉不过的父亲。
江旌越一直认为是他的失误导致了实验出现纰漏，导致郁檀被卷入其中，掉落到了未来的某个时空中。
但是这么大的实验，这么严重的纰漏，作为负责人的郁志清可能会不了解吗？
不可能。
他一定知道这份失误存在，他只是顺水推舟，让郁檀进入未来，避开那一段混乱的世界。
最先被辐射波及到的人不是研究所的人。
是郁檀。
而郁志清很快就察觉到了郁檀身体的异变，他用最快的速度查清了异变的来源，并且分析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以人类当时的科技水平，辐射对于人类而言足以是毁灭性打击。
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把郁檀送到未来去。
送到那个和平的，没有战火与硝烟，没有辐射与异变的未来。
而江旌越，同样作为研究所的人，同样体质特殊，留下他，利用莫须有的愧疚，让他承担起寻找郁檀的责任，承担起寻找那个随即落在茫茫时空中，不知何处的郁檀，最为合适。
角色掉了个个。
郁檀说完这些后，甚至不敢看江旌越的眼睛。
她指甲狠狠地掐入掌心，垂着脑袋，咬着嘴唇，不敢看江旌越。
是她，和她的父亲，让他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压力，和本不该背负的责任。
手指忽然被人扳住。
江旌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那郁志清又怎么确定自己一定可以摆平一切。”
郁檀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我啊。”
她说。
“因为未来的人是我。”
所以郁志清才会这么拼命。
支撑着他的，是未来的郁檀，可以生活在一个和平的环境中。
江旌越的反应出乎郁檀意料的平静。
在得知了这个尘封数百年的真相后，他竟然还笑了笑，甚至看起来还有些放心。
“这一切也都是你的猜测，郁志清不在了，我们终究也无法得知一切的真相。”
“但无论怎么样，至少现在的联邦是和平的。”
他深棕色的眼瞳映着窗外的阳光，明亮又朝气。
“至少现在的你，平安，且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