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131章
苍茫宇宙中，飞行器渺小得连一粒沙子也不如。
飞行器上所有的功能全部都需要解锁才能使用，没有信号，没有导航，没有定位。
郁檀孤身一人在茫茫宇宙中穿行着。
她透过飞行器的窗口，用肉眼捕捉着周围星球上的情况。
在没有任何指引的情况下，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有用的方法。
哨兵的五感异于常人，郁檀作为哨兵中的翘楚，目力更是极佳。
再加上精神力的辅助，她迅速锁定了前方一颗小行星。
速度被她调到了最快，她几乎是直直地朝着那棵小行星撞去，落地时飞行器甚至把地上都砸出了一个大坑。
手腕上的光脑短暂地拥有了信号，郁檀随便找了个树边上，一个视频电话就给贺原打了过去。
贺原秒接。
他急切的面孔出现在了光脑上，郁檀微不可察地小小松了一口气。
“贺先生？你能根据光脑定位到我现在的位置吗？”
“可以。”贺原那边飞快操作，十几秒后，他报出了答案：“是斯维尔星的郊区。”
他语速飞快：“斯维尔星目前很安全，我已经联系了斯维尔星联邦分部的人，五分钟内就会有人来接你，你好好休息一下，剩下的事……”
“贺先生。”
郁檀打断了他：“你能调动斯维尔星的联邦驻军吗？能不能让他们跟我尽快跟我一起回去，我需要足够多的医疗用品，营养液，以及能源。还有最快的飞行器。”
贺原愣了一下，随即飞快应道：“好，我按照你的要求准备，联邦的人等会会带你去休息区安顿下来。”
“贺先生。”
郁檀再次打断了他：“我不休息，我要回去。”
贺原眉头明显皱起，他刚要说什么，郁檀先他一步开口：“我在赛场里待了很多天，我对赛场的情况很了解，我也知道现在存活的军校学生避难所建在哪里，反叛军的实验室建在哪里，无论从哪方面而言，我都应该回去带路。”
“更何况。”郁檀看着贺原的眼睛：“赛场里有我的朋友，我的队友。”
她平静的陈述：“还有我的爱人。”
爱人这么一个浓厚又沉重的词用在她这个未成年少女身上本来应该很违和。
但是郁檀的表情和语气却让这句话听起来极为合理。
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贺原也知道郁檀的脾性。
别说现在他不在跟前，就是他站在郁檀面前他都拦不住她。
斯维尔的驻军到的很快。
郁檀冷静地在星系中指出了自己的赛场位置，并且主动要求乘坐那架最快的飞行器，她调出赛场地图，给驻军表示出了实验室和避难所两处位置。
“避难所现在伤患很多，你们先去避难所帮忙，反叛军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发现他们建立的避难所了，你们全都过去，多一个人他们就能多一些存活率。”
郁檀指着位置对他们道：“赛场内通讯信号全部被切断，你们到时候很可能也联系不上我，我会在两小时内从实验室赶回避难所，如果我两个小时一直都没有回应，你们按照坐标位置去实验室找我。”
她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是那种冷静到让人不由得臣服的语气。
明明还是个小孩子，甚至刚入军校都还不到一年，在这种情况下不仅没有慌乱，甚至还有条不紊地指挥好了他们所有人。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
能从情况这么危机的赛场中逃出，并且迅速和联邦联系上，甚至可以调遣得动他们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送斯维尔星回赛场的路途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郁檀坐在那架速度最快的飞行器里，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重出现实验室大门合上的那个场面。
她的手抖得厉害，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白时寒占据着她全部的思绪，那一刻的绝望和悲伤直到现在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强制性地把脑海中白时寒那张脸剔除出去。
想想别的。
她对自己说道。
想想实验室，想想反叛军，想想他们要干些什么。
这种强制性的催眠还是有用的。
郁檀的思绪慢慢回笼，情绪也缓缓沉静下来。
反叛军口中所说的那个计划她心里大致猜到了雏形。
原理应该和炸掉冰原星是一样的。
贺原已经和郁沉礼联系，他当时正面接触过冰原星的爆炸，对于实验室的情况也比其他人要了解。
他说会派遣联邦专业人员过来停掉实验室的装置，如果实在来不及，最坏的打算就是将赛场内部的参赛选手全都转移。
光脑的一道语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郁檀。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郁檀连忙答应：“能听到的，您说。”
“你刚才说赛场内部的通讯全部都被切断了，我恰好会一些这方面的东西，想和你多了解一点赛场内部信号的问题。”
“对了，忘记说了，我叫林岩，岩石的岩。”
林岩的声音听起来爽朗且年轻，郁檀估摸着可能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机甲上的通讯装置基本已经不能用了，信号从前天开始就变得非常差，语音和文字信息都发不出去。”
郁檀一五一十地告知着详细情况：“我自己的光脑也没办法和赛场之外的人取得联系，反叛军的光脑倒是可以，但是信号也在慢慢变差。”
“你确认反叛军通过光脑联系彼此吗？”
对方很仔细地跟她确认每一个细节：“或许他们也是口口相传，并没有用到光脑。”
郁檀点点头：“我确定的，我杀了汪邱之后就抢了他的光脑，然后用他的光脑给反叛军的人发消息抢来了飞行器。”
她认真重复着：“每一步都是通过光脑来联系的，所以我肯定光脑是他们的联系方式，至少是其中之一，其他的有没有我就不确定了。”
林岩：……
他没想到郁檀确认的方式竟然是直接抢了来试。
更没想到星际大赛副导演汪邱居然也是死在她的手上。
林岩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他嘴唇翕动，又继续问道：“那反叛军和外界的联系你有什么可以确认的吗？”
郁檀：“和外界也通过光脑联系。”
林岩很了然：“你用汪邱的光脑试过了，对吧。”
郁檀：“没有。”
郁檀：“我用宋廷晟的光脑给他爸打了个视频，信号挺好的，我拿刀捅宋廷晟的时候他爸看得一清二楚，胡子都翘起来了。”
林岩：……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宋家会忽然宣布加入反叛军了。
直接贴着鼻子挑衅他了，他要是宋新鸥他肯定也沉不住气。
林岩语气复杂地跟郁檀郁檀多提了一句：“宋家起兵造反可能和你会有点关系，你把宋廷晟杀了，这件事到最后可能会有点难办。”
郁檀有点莫名：“我没杀宋廷晟啊。”
她声音听起来很无辜：“我只杀了汪邱，还是他先想杀我的。”
林岩：“你不是说你捅了宋廷晟。”
郁檀：“捅了他又不是捅死他，我只把他肩膀给捅穿了而已，人现在还活着的。”
她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又说了一句：“我真没杀他，宋廷晟的命还有用，他要死也不该是现在死，怎么也要没有利用价值了之后我才会杀他。”
郁檀觉得自己这个理由充分且合理。
殊不知林岩的表情已经变了一个又一个。
他是知道郁檀是江旌越学生这件事的。
以江旌越在联邦军部的名气，他其实也好奇过郁檀到底有什么地方能入得了江旌越的眼。
现在他算是知道这个原因了。
鉴于有技术人员林岩的陪同，郁檀的计划又临时变了变。
其他的人先去避难所，林岩跟着郁檀去实验室，看看能不能修复信号，尽快和外界取得联系。
两批人降落就是分开降落的。
郁檀驾驶着飞行器稳稳地停在了实验室门口，郁檀快速打开了大门。
入目就是一片狼藉。
散落的文件，淋漓的鲜血，以及一片混乱的室内布局。
“你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吗？”
林岩小心翼翼地找着落脚点，尽量不破坏这边原来的模样。
相比之下，郁檀走得就无所顾忌得多。
“知道。”她说道：“我就是在这里抢了他们的飞行器，然后杀了那个领头的。”
林岩嘴唇翕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郁檀打断：“你有自保能力吗？”
林岩：？
话题转的太快，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郁檀：“抱歉，没有带有色眼镜，因为你是技术型人员，所以我想专门问一下，你如果没有自保能力的话我就随身保护你，如果有我就可以去做我自己的事情。”
被被保护对象当成保护对象的林岩皱了皱眉：“我有。”
他看着郁檀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那就好。”她说道：“刚才我按密码的时候你看清楚了吗？里面的密码全都是这个。你在这里看看，两个小时之后我回来找你。如果没等到我你就按照坐标回避难所就好，尽量不要自己一个人行动。”
她说话的口吻完完全全是把林岩放在了被保护位。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林岩感到一丝诡异，于是他急忙拉住了准备离开的郁檀的手臂。
“你先等一下。”
他看出郁檀的急切，把自己想说的话尽量压缩了一下：“你也说了，尽量不要自己一个人行动，所以安全起见，我们最好不要分开。”
郁檀迟疑了几秒。
然后问：“所以你是害怕吗？或者说你其实也没什么自保能力，刚才只是为了面子？”
林岩：……
他深刻地意识到他俩的思维不在一条线上。
“我不害怕，我有自保能力。”林岩嘴角都有些抽搐：“我的意思是，我是军人，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你，所以对于我们而言，你的人身安全应该是最重要的。”
他觉得这次应该把话说的非常明白了。
郁檀短暂地思考了一下他的话，随即摇摇头：“那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是很优秀的机甲单兵了，不需要担心我的安危。”
林岩叹了口气。
他放弃了说服郁檀这个思路，换了另外一个：“你是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情吗？”
“是。”郁檀回答得干脆果断：“非常急，一刻也不能耽误。”
这次她没等林岩问就主动开了口：“我的向导和我一起去抢的飞行器，但他最后为了给我争取时间并没有上来，刚才门口的那滩血里也有他的，我很担心他的安全，所以我要去找他。”
她强调了一遍：“一刻都不能耽误，而且你也拦不住我，所以不如先按照我说的来办。”
林岩叹了口气。
他最终妥协地点点头：“行，那就按你说的来办吧。”
实验室其实很大。
两人目的又不同，就也没一道走。林岩去研究怎么把被屏蔽的信号搞好，郁檀则一点一点地寻找着白时寒的踪迹。
她把所有不可能的地方全部都仔细找了一边，里里外外，没有一丝一毫的遗漏。
然而却连一星半点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阿奇那群人的目的一直都是杀了她，从最开始的无数波奔着她来的反叛军，再到后面孤身一人也要莽一把的汪邱，郁檀很清楚他们杀她的欲望有多么强烈。
而正式因为清楚他们的打算，所以在看到白时寒把自己和反叛军全部都关在门内的时候，郁檀才会那么慌张。
她没有把握告诉自己反叛军会留白时寒一条命在。
整个实验室被她快速翻了一遍，搜寻无果后郁檀果断出了实验室。
她拿着地图，仔仔细细地分析着每一个位置。
这一处山洞太小，不会是反叛军的第一选择。
这里的平台位置太空旷，不利于藏匿行踪。
这里路途颠簸，不适合快速转移人质。
这里……
她把每一个可能的地方全部都圈了出来，挨个去走了一遍。
然而都没有。
两个小时很快就要过去了，郁檀掐着时间往实验室里赶，林岩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一无所获。
于是他刻意地没问郁檀进度如何，只是和她讨论着自己这边的情况。
“信号是可以恢复的，但是只能保证消息畅通，其他的都还不太行。”
“赛场内部交流已经没有问题了，和联邦的交流我还要再多实验几次。”
他点了点机甲内部的通讯面板，说道：“你可以试一试。”
“好。”
郁檀点头答应，随手给郁树发了条消息，她闭了闭眼，问道：“你和联邦联系上了吗？他们什么时候能过来？”
“半小时之前他们回复说还有四小时左右。”
林岩面色冷峻下来，他捏了捏眉心，轻声道：“四个小时很快的。”
是很快，郁檀想。
所以也就代表着她的时间并不多了。
“你跑了一下午，能源应该消耗很大，我身上没有多余的能源了，你要不先跟我回避难所一趟。”
林岩状似无意般提出这个要求，出乎意料的是郁檀并没有拒绝他。
她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回去拿趟能源。”
虽然斯维尔的驻军并不算多，但是被贺原调遣过来的这些人都或多或少有一些战斗经验，局势不能说完全逆转，至少也不再是让人看不到希望的状态。
公冶明几人看到郁檀活着走进山洞后，全都齐刷刷地松了口气。
季鹤游给她递了一支营养液，犹豫了一阵，还是问道：“白时寒他……情况怎么样？”
“他被反叛军的人带走了，我还……”
她顿了顿，有些艰难道：“没找到他。”
她眼下一片青黑，是肉眼可见的没有休息好，公冶明在她喝完营养液后拦了她一把：“你在这里休息会，我去帮你找找。”
他想安稳郁檀让她不要太担心，可思来想去也只是说出来一句：“吉人自有天相，白时寒肯定没事的。”
郁檀被他这句吉人自有天相说得弯了弯嘴角。
郁树也不着痕迹地撇开话题：“大部分的参赛选手都在这里了，但是找不到踪迹的军校还有20所。”
“20所？”
郁檀皱了皱眉：“怎么会这么多？”
“我也在想。”郁树叹了口气：“不是死了，是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找不到。不知是他们，韩天成和程磊今天下午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联系也联系不上，好在他们开着定位，我还有他们最后出现的一处坐标。”
他说：“我有种预感，反叛军可能要搞点大动作，韩天成和程磊的失踪和那20所军校应该也有点联系。”
一个念头忽然在郁檀脑海中划过。
她整个人的动作一僵。
“郁树。”
郁檀忽然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你从比赛到现在，有见过星兽吗？”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郁树如遭雷击。
“没有。”他低声喃喃：“从来没有。”
郁树语速飞快地捋着从比赛开始到现在发生的一切：“比赛刚开始我就去找你了，我们结盟之后就碰到了反叛军的暗杀，接着就是视频泄露，比赛停止，信号也因此屏蔽。”
“不是，等一下。”公冶明努力分辨出郁檀的意思：“你是觉得这个也和反叛军有关？说不定是他们为了计划实施顺利，专门选了一个没有星兽的荒星来做赛场也说不定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
郁檀声音很轻，三言两语把这句话揭过，接着就催公冶明他们去休息。
公冶明心思最浅，什么都没有怀疑，季鹤游和黎岸则离开之前低声跟郁檀说了一句：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会尽力。”
她正准备去另一边拿能源，胳膊却忽然被一道力抓住。
郁檀回头，对上了郁树少见的，认真的面孔。
“郁檀，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是。
郁檀在心里默默道。
就在刚刚，她忽然意识到了这个被所有人忽略的最大的异常。
在赛场里待了这么多天，他们竟然一只星兽都没有看见。
是因为这个赛场内部原本就是没有星兽。
还是因为。
所有的星兽，都被人为控制起来了。
郁檀甚至忽然想到了之前和贺原通话时他说过的事情。
在宋家起兵的同一时间，联邦边境遭遇高姐星兽袭击，同时有大批的星兽潮也在接近联邦。
“你知道的。”
这一次，郁树用的是极为肯定的语气。
他仿佛看出了郁檀的为难与纠结，轻轻叹了口气，退了一步：“具体是什么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是能不能跟我透个底。”
“韩天成和程磊，到底会不会有事。”
郁檀声音很轻：“会。”
反叛军大概率已经掌握了控制星兽的办法，这也就是为什么边境会突然出现大批高级星兽袭击。
而他们的最终归宿，或许也不是随着这颗星球一起炸成灰烬。
而是变成一群行尸走肉般的星兽，在反叛军的控制下，去攻击他们曾经想要拼死守卫的联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