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
“郁檀呢?”
休息区餐厅的餐桌上,公冶明看着空着的座位问道。
白时寒神色淡淡:“和郁树回郁家了。”
公冶明闻言有点震惊:“这么快?刚出赛场就去,我还以为她明天一早才会走。”
季鹤游喝了口汤,转脸看着白时寒,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怎么,你没跟着一起去?”
白时寒喝汤的动作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半晌,他缓缓吐出几个字:“我去不合适。”
时间倒回到两小时前。
休息室里,郁檀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伸了个懒腰,和郁树约定了具体的时间。
她看了眼表,又听着浴室哗哗的水声,忽然犯愁自己应该怎么在今晚背着白时寒偷偷溜出去。
她刚才有意无意提了一嘴说今晚想要和郁树一起回郁家,但是被白时寒以“大晚上的,你和他在一起不太安全”而否决了。
郁檀明白白时寒的心思,但是去郁家这件事又是真的一会都不能拖。
郁树那个狗东西估计是在报赛场上她演他的仇,还专门用礼貌但是满含着威胁的语气告诉她最好不要带白时寒。
浴室的水流声渐渐停歇,郁檀早就收拾好了东西,睡衣也已经换下。
她站起身,欲盖弥彰地往自己身上披了个浴袍,然后咬牙往浴室门口走去。
就,哄哄嘛。
哄哄就好了。
郁檀杵在浴室门口一遍一遍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门忽然啪嗒一下被人从内打开,浓郁的水汽铺面而来,蒸得郁檀脸颊更加红润了几分。
“头发吹干了?”白时寒自然地揉揉他的脑袋,指尖穿过她的发丝。
“嗯,干了。”
郁檀点点头,忽然扯了扯白时寒的浴袍带子,鼓足勇气说道:“你低一点,我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话还要让别人专门低低头,屋子里就他们俩,又不是需要避讳着外人。
郁檀暗自腹诽着自己拙劣的借口。
白时寒却乖顺地弯了弯腰,听话地低了一点。
郁檀眼疾手快地搂上他的脖子。
手腕下的肌肤明显一僵。
“去郁家的事情实在不能耽搁,我得赶在下一场比赛开始之前把所有的事全部都办好。”
郁檀趴在男人耳边,嘴唇说话时触碰到了对方的耳廓,有点麻麻的。
男人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好像是在等待郁檀下一步的动作。
郁檀看着不为所动的男人,咬牙豁出全部的面子。
脸可能已经红到脖子根了,郁檀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在被火烧。
她猛地别开头,拽着男人的脖子把他往下拉了拉。
距离近到鼻尖对鼻尖。
她声音轻软,甚至还像小猫似的蹭了蹭男人的鼻尖:
“就,哄哄你嘛。”
话音刚落,她猛然抬头,嘴唇凑了上去,吧唧一下子印在对方的唇角处。
事发突然,再加上猛女撒娇实属害羞,郁檀完全不记得自己具体是亲在了哪里。
反正……不是嘴唇。
“哎,你怎么回事?”
郁树用胳膊捅了捅边上的人,语气带着几分不正经的调笑:“问你话呢,怎么还愣上了?”
一抹薄红飞快地从郁檀耳朵上退下,她弯了弯唇角,不避不退地对上郁树的眼睛:“问我怎么说服白时寒放我跟你走的?”
她重复了一遍郁树的问题,忽然笑了笑:
“没说服,□□的。”
“咳咳咳……”
郁树被呛得咳嗽了半天,他一脸惊悚地看着郁檀:“你你你……”
“不是你问的?”
郁檀白了他一眼,轻车熟路地放下飞行器的座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郁树迅速反应过来,他表情有些僵硬:“那他也真的放心,不怕你孤身一人出了什么事。”
“不会的。”
郁檀语气笃定的很。
郁树上一秒还在想你居然真的如此信任我,下一秒就听郁檀说:
“我来之前在星网上开了个直播,说我准备去郁家一趟,晚上要是没有报平安的话绝逼是郁家人要害我。”
郁树:……
草,真的很草。
————
飞行器在太空中穿梭了一天一夜,到达郁家主家时已经是晚上了。
郁树轻轻打了个响指,又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哎,到了,醒醒。”
郁檀揉揉眼睛,调直座椅靠背,透过飞行器的玻璃往外看去——
黑黢黢的夜色里只有蚊蝇在不知疲倦地发出声响,入目就是肆意的杂草,和杂乱的石块。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郁树:“你是要把我杀死然后就地埋了吗?”
郁树:……
他略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不是,时间太晚了,我不好从正门走,我知道主家有小门,我带你从小门溜进去。”
郁树跳下驾驶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乱草:“咱俩既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要不就坦诚相待一下吧。”
他转脸看着郁檀:“猜来猜去的也麻烦,知根知底合作效率才能最高。”
郁檀对这个提议不置可否,她扬扬下巴,看着郁树:“你先。”
“为什么算计我,为什么挑中我,为什么非得带我来郁家。”
“郁家那个稀奇古怪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只要姓郁的,都会出现在族谱里。要知道凡是大家族,内里错综复杂的事情都很多,私生子什么的也都是见怪不怪的……”
他话音刚落,就被郁檀面无表情地打断:“说重点。”
以郁树的性格,他挑中她绝对不可能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奇怪的规矩,绝对不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她也姓郁。
郁树轻轻笑了一下:“说着呢,让我铺垫一下。”
“我从小就对这个规矩挺好奇的,小的时候各种杂史野史的也看了一堆,小时候皮,我家虽然是分支,但是也没给我立太多的规矩,于是又一次来主家瞎逛的时候就被郁星凝发现了。”
郁树声音很淡,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她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狠狠惩罚了我,告诉我认清自己的身份,做好分支该做的事。”
“所以你就记恨上她了?”
郁檀问。
“也是,也不是。”郁树回答得模棱两可:“反正有一点,那就是我被她斥责后更加叛逆,不仅没有收敛自己的性子,反而越发大胆地在主家各种探索。”
所以你知道郁家主家又很多个小门。
郁檀心里默默想。
“这个习惯一直伴随我长大,我虽然来主家的次数不多,但是积年累月下来,也把主家大大小小全都逛了个遍。你也知道,凡是大家族多少都有点秘密,郁家自然也是。”
郁树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个营养液,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而去年年初,我临开学前再一次来了一趟主家,那次是郁星凝刚好出了风头,郁老爷子高兴,家里庆祝了一番,他喝高了,我送他回去。”
“在把他扶到床上之后,我偷偷拿了令牌。”
“不愧是你。”
郁檀评价道:“胆大包天。”
郁树笑了笑,继续说道:“时间紧迫,我就只随便进了一间屋子。”
他盯着郁檀,眼里的笑意和认真让郁檀忍不住后背发凉。
“在那间屋子里,我看到了关于郁志清的一切。”
郁檀心里咯噔一下。
她以为是郁树野心勃勃,想要和郁星凝挣一挣家主的位置;又或者是郁家内部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让郁树对郁星凝产生了恨意。
然而千算万算,她也没有想到,所有事情的源头竟然全都出在自己身上。
“所以你……”
“郁檀。”郁树打断了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郁志清的女儿,对吗?”
“对。”
郁檀果断承认。
郁树忽然笑了:“那我猜对了。”
“猜?”郁檀拧起眉毛:“你不是看到的,你是猜到的?”
“半看半猜吧。”郁树叹了口气,仔仔细细全部交代了一遍:“我看到了郁志清的名字,又看到了他的一篇手写笔记,其中有一段是在怀念她的女儿。”
“唯一让我感到奇怪的,就是郁志清口中的女儿,好像并没有和郁志清存在于同一个时空,真正引起我怀疑的是郁志清笔记里的一句话。”
他缓缓说道:“希望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可以让千百年后的你,生活在一片和平安全的土地。”
“就因为这个?那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郁檀停下了脚步,直直对上了郁树的眼睛。
“我搜集了能搜集的全部资料,在郁志清往后的这千百年间,找了能找到的所有姓郁但是身世有问题的人。”
他没等郁檀问,继续交代道:“然后在开学之前,我找到了在敖伦坦星工作的你。”
“公冶霆的车子是我故意弄坏的,213市只有那一片修车的区域,所以他必然会去那里修;机械狗的发狂也是我做的,我所有的目的,都是想——”
他唇瓣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
“试探你。”
“我故意让江旌越看到了你,然后把你收入到敖伦坦军校,目的就是为了在星际大赛上和你见面。”
夜晚微风吹过,郁檀却发自内心地感到寒冷。
郁树的局,原来在这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做了。
她的思绪忽然飘到火原星那段和郁树单独相处的时间。
那段,郁树不遗余力抹黑郁志清的时间。
郁树也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他叹了口气,率先道歉:“火原星的事,我跟你道个歉。我那时候只是急于确认自己内心的猜测,故意这么说的。”
“我知道。”郁檀轻描淡写揭过这段事,她声音很轻,近乎是喃喃自语:“所以你也知道江旌越要找人?”
这下轮到郁树惊诧了,他挑起眉毛,眼睛也微微瞪大:“他没和你说过?”
“说什么?”
郁檀声音忽然拔高,她抓住郁树的衣领:“你说清楚。”
郁树叹了口气:“我以为你知道的,我还沾沾自喜原来我真的全部都猜对了,没想到你竟然也不知道。”
“江旌越选人这事基本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所有的标准只要关注过的心里大概都有数,我当时在郁家见过江旌越几次,为此还专门过去旁敲侧击地问他。”
“但他这个人你也了解,老狐狸一个,跟你东扯西扯的就是不直接回答你,于是我就花了点功夫,专门上网搜了一圈。”
“搜完之后的结果让我有些震惊,因为我发现江旌越要找的那个人刚好和郁志清的女儿有着极高的吻合度。”
“所以把你往江旌越眼皮子底下送这件事,我也出了一份力,我当时就是在赌,赌江旌越到底收不收你,收你就意味着我所有的猜测都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他看着震惊到说不出话的郁檀,轻轻摇了摇头:“我本来坚定不移地认为江旌越和郁志清一定有联系,然而你作为郁志清的女儿,江旌越最亲的学生,居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我也开始怀疑我推测的是不是正确了。”
“不过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你是郁志清的女儿这件事我确确实实是猜对了的,不是吗?”
郁家坐落的地方生态环境非常不错,此刻已经是夜里,天上的星星又多又亮。
凉风吹乱了郁檀额前的碎发,也吹醒了她晕晕乎乎的脑子。
她听到自己用冷静地声音问:“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江旌越和郁志清有联系,他们之间……”
他们之间,明明隔了近千百年的岁月。
郁树说道:“个中缘由我猜不到,但是你都可以是郁志清的女儿,江旌越为什么不可以和郁志清有联系,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也不是我主要考虑的地方。”
他看向郁檀,眼里神色复杂:“所以你……不知道这件事情?”
江旌越牺牲的事情他也听说过,如果连郁檀都不知道,那这件事的真相已经被江旌越带进坟墓里。
无人能够知晓。
郁檀深吸一口气:“江旌越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也从来没问过。但我上次比赛过后去找了一趟江旌越的旧友,她说的一句话让我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
“我精神力有问题,江旌越刚收我就带我去找了那个姐姐,我上一次比完赛再一次去找她开营养液的时候,她说江旌越从前和她说过一句话。”
“江旌越说,以后会需要她,所以救她。”
郁树很快领悟到了郁檀的意思:“你是在怀疑为什么江旌越很笃定的认为以后会有人的精神力出现问题。”
“对。”郁檀点头,更多的事情在她脑海中串联了起来:“我精神力一直不稳定的原因是因为精神力外溢,而这种情况特别稀少,千百年内只出现过一个郁志清。还有我当时,专门训练精神力控制实物的时候,江旌越每一次都会在边上看着我。”
“以你对郁志清的了解,他晚年有没有精神失常,或者是精神力出现严重的问题。”
郁树只吐出一个字:
“有。”
“那就,联系起来了。”郁檀看着远方,语速不自觉地加快:“江老师不是挑中了我,而是专门在找我,他一早就知道我是郁志清的女儿,所以因为郁志清的前车之鉴,他会特别在意我精神力的方面,就是怕我会像郁志清那样。”
她脸上忽然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都知道了。”
“但是为什么现在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