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在床头印出一线金光。
月亮不适地皱起眉，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睡了一夜的枕头依旧蓬松柔软，带着熟悉的清冽草木气息，仿佛回到了从前跟木头在一起的时光。
从记事起月亮就跟木头一起待在一座偏僻的小岛上。
木头受了伤，只能扎根在岛中央，每天最大的运动就是伸一根树枝逗弄精力旺盛的小月亮。
那时候月亮最喜欢爬到木头头顶上，蜷着身子挂在高高的枝头晃晃悠悠，从远处看大概像是圣诞树上缀着的白绒球。
到了晚上，就在木头的催促下找根粗壮的树枝睡下，等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岛上，再由一丛带着露水的柔软树叶唤醒。
柔软的树叶拂过鼻尖，带着清冽的草木香。
月亮慢吞吞地在枕头上蹭了蹭，睁开眼。
入目是一张陌生的大床，陌生的衣柜，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窗帘……睡前的记忆慢半拍地涌上来。
那个长着月亮刚刚认定的偶像的脸，却有着熟悉的讨厌嗓音和气息的人把她放在一个软绵绵的地方，轻轻挠着她的下巴哄她变回人形，然后给她喂了一杯酸酸甜甜的糖水。
“乖乖待在家里，我过两天就回来。”他最后说。
“哼，谁要等你回来！”月亮气呼呼地反驳他，吸吸鼻子，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别说，这张床还挺舒服的。
比这个月睡的硬板床宽敞，比木头走后在岛上睡的草地柔软。
更比硬邦邦的树枝舒服！
月亮气得又锤了几下床垫，气势汹汹地打开房门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发现确实没人后跺着脚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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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好晴朗呀~处处好风光~好风光！”
一个矮胖的身影晃晃悠悠地出现在楼道中，腰上挂着的一大串钥匙随着他的脚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混着略微走调的歌声，一路往楼上走去。
“蝴蝶儿忙~诶，蜜蜂也忙~小鸟儿忙啊白云也忙……302，303，到咯。”
乌淮停下脚步，眯着眼从腰间的钥匙里寻摸了一阵，打开了面前的房门。
“啊~啊~啊……”陶醉的歌声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陡然变了调，“啊哈哈，小月亮，你怎么在这儿，若华不是说已经把你接回去了吗？”
一团银白色的毛茸茸没精打采地趴在床头，小巧的脑袋枕在床沿，蓬松柔软的大尾巴在身后烦躁地摇来晃去。
听到门口的响动，月亮慢吞吞地挪了挪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对上乌淮的目光。
“哈，哈哈。”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阵，乌淮实在顶不住，率先败下阵来，“这是怎么了？从若华家里跑回来了？”
月亮无辜地眨眨眼。
“哦，”乌淮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来收拾行李的吧？”
“不是啦！”月亮甜声回答，企图萌混过关，“我回家呀！”
乌淮谨慎地后退半步，装模作样地张望一圈：“哈？要不是我现在就站在这，还以为我这栋楼是什么五星级酒店呢。放着好好的高级公寓不住，往我这儿跑什么？”
“哪有——这里明明很好，非常好！”月亮讨好地笑笑，“乌爷爷，你最好啦，就让我继续住这儿吧。”
“不行哦，这间屋子已经不属于你了。”乌淮不为所动，“这栋小楼本来就是用来安置落单的小崽子的，算是未成年宿舍，只是借给你过渡一下，我昨天听说你被若华接回去，已经把它安排给别人了。”
“我又没有答应跟他回去！”这下月亮可急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两只爪子合在一起冲着乌淮不住拱手，“那我现在可怎么办呀？乌爷爷，求求了，帮我想想办法吧！”
“诶呦你急什么，若华那儿不挺好的吗？”
“哼，我才不要去他那！”
“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就这么几间屋子，还能把人家小崽子赶出去露宿街头啊？”
“乌爷爷也不管的话，露宿街头的马上就是月亮了qaq”
“你这……好吧！”乌淮叹了一口气，“这样，我今天要去一趟小桃村，带你去那边想想办法好不好？”
“可以可以！乌爷爷最好了！”月亮欢呼一声，从床上一跃而起，在半空中砰的一声化作人形，轻巧地落在乌淮面前，挽住他的胳膊半拖半拽地拉着他往外走。
“走走走，我们赶紧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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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开天辟地之初，天地间便充盈着一种气，翻译成人类语言，姑且称之为灵气。世间生灵感灵气而生，从此脱离五谷，跳出轮回，仅仅依靠吐纳灵气而存在，是为灵族。
翻译成人类语言，或许也可以称之为——妖。
乌淮口中所说的小桃村，便是灵族的一个聚居地。
老爷子车开得慢，一路跋山涉水开到村口，已经接近傍晚了。村外的小溪边趴着一只毛色鲜亮的豹子，听到声音懒洋洋地抬起眸子瞧了一眼来客，幻化成一个面容柔和的中年女子上前迎接他们。
“哟，乌老爷子，又来看我们了？”
又注意到跟在乌淮身边的小姑娘：“呦，这女娃娃生得好看！大眼睛小脸蛋，一看就讨人喜欢——老爷子，送给我养养呗？”
“去去去，交给你还不得把孩子带坏了，边儿去。”乌淮没好气地冲她摆摆手。
乌爷爷本体是只老龟，说话做事总比常人慢上三分，长得又矮墩墩的，即便是说这种话也显得没什么气势。母豹子也不怕她，笑眯眯地摸了一把月亮的脸蛋，拖着嗓音冲村子里喊：
“兄弟姐妹们——都醒醒了——乌老爷子来巡村了——”
说是个村子，其实跟人类概念里的村庄相差甚大。大片的草地上零星散落着各色村民，有的是人形，更多的则是五花八门的原形，诸如豺狼虎豹已经是最为正常的，甚至还有只硕大的银鱼瘫在傍晚的阳光下，细密的鳞片闪着光，仿佛在致力于把自己晒成一只鱼干。
至于那些抖着枝叶的树木、聚在一起摇头晃脑的鲜花，大约也是已经通灵的村民。
听到母豹子的招呼，大家习以为常地朝他们瞄上一眼，然后继续自顾自咸鱼瘫。
偶尔有几个好奇第一次出现的月亮，凑过来跟乌淮搭上两句话，被乌淮敷衍过去也就散了。
“诶呦，诶呦。”乌淮开了半天车浑身僵硬，先带着月亮找了块空地休息，捂着心口吸气，“这帮没出息的家伙……真是几千年如一日，一群朽木！”
“乌爷爷，你没事吧。”月亮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灵族小伙伴，一边扶着乌淮坐下，一边好奇地张望着附近的村民。
“没事，早习惯了。”乌淮摆摆手，“自从灵气充裕，不用靠争抢维持生存之后，这起子闲人是越来越多了，一天天的就知道躺在那儿喊什么‘我不想努力了’，也不知道有个什么劲！”
“本来倒也没什么，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嘛，只是……”
乌淮叹了口气，看着这些村民的目光仿佛班主任看着拉扯不动的后进生。
“我说老爷子，您就是瞎操心，我们都觉得好好的，也没感觉到灵气有减少啊。”母豹子不知去哪儿溜达了一圈，这会又晃了过来，坐到他们旁边，“再说了，这天要是真的塌下来，不是还有若神他们那些高个儿顶着，咱们这帮人能有什么用？”
“就你们，成天介地呆在这破地方，能知道个屁！就指望着若华他们一直费心费力护着你们吧！”老爷子的目光瞬间转到她的身上，试图用眼神骂人。
母豹子无所谓地晃晃脑袋，自动屏蔽乌淮的双重攻击。
月亮倒是注意到了别的地方，凑过去往母豹子怀里看：“姐姐，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啊？”
“喏，一只小崽子，刚通灵不久，还没学会说话呢，你喊她小白好了。”母豹子见她喜欢，便把怀里的小家伙递给月亮，小家伙“喵喵”叫了一声，乖乖蜷进月亮怀里。
“村里好久没见到小崽子了，挺难得的。”母豹子伸手撸了撸小家伙的毛脑袋，被她凶巴巴地哈了一下，“嘿，还挺喜新厌旧——估计是只流浪猫，不知道怎么跑来这里，饿得瘦骨嶙峋的，可这儿也没什么能给她吃的，要不是运气好通了灵，恐怕得活活饿死在这。”
乌淮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皱着眉头继续唠叨：“近些年自然通灵的小崽子越来越少了，你们一个个的又都给我念叨什么丁克什么不婚主义，能有小崽子才怪！再这样下去，村子里早晚全是你们这群混吃等死的老家伙！”
母豹子习以为常地应付过去，等乌淮休息得差不多了，领着他去村里四处转了一圈。
半晌，母豹子回来带小白回窝，乌淮也笑呵呵地过来招呼月亮：“小月亮，咱们今儿先在这里凑合一晚，明天想办法帮你找地方搭个窝什么的，怎么样？”
月亮转着眼睛看了一圈，犹豫了一下。
“或者你要是不喜欢这里，就还是喊若华过来接你回去？”
月亮赶紧摇头：“我不跟他回去。”
“那留在这里？”
银光一闪，小姑娘瞬间变成一团毛茸茸，飞快地蹿到旁边的一棵树上，闷闷的声音从浓密的枝叶中传出来：“就在这里！”
“行吧。”乌淮点点头，反手给秦若发出一条消息，完美背刺一波后美滋滋地化作原形往树下一趴，脑袋和四肢缩进壳里开始睡觉。
月亮动作灵活地在树上窜了几个来回，选定一块枝叶最茂盛的位置坐下，爪子无意识地扯着身边的叶子。
“嘶——小丫头，轻一点。”一道带着磁性的清朗男声在耳边响起。
月亮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小动作，连忙向大树道歉。
大树听着小姑娘紧张的道歉声，故作生气地逗她：“你就是若华养的那个小丫头吧，真是跟他说的一模一样，是个坏脾气的小姑娘——他这些年真没被你薅秃吗？”
“他，他说我脾气坏吗？”月亮愣愣地问他。
“骗你的！”大树简直哭笑不得，“他疼你还来不及呢，成天挂在嘴边念叨，这不，估摸着你快化形了，还特地请了乌淮去接你。”
“唔。”月亮闷闷地应了一声。
“认识一下，若华家的小姑娘？”大树轻轻晃了晃月亮蹲着的树枝，“你叫月亮是吗？我叫扶桑，是若华的老朋友。”
月亮点点头，乖乖喊他：“扶桑哥哥。”
“诶！”扶桑听上去高兴极了，“既然你喊我一声哥哥，那我得送你一份见面礼才好，嗯……我听说小姑娘们都喜欢花蜜，甜甜的，你以前吃过吗？”
“没有。”月亮摇了摇头。
“哼，我就知道那家伙肯定不会带孩子！”扶桑得意地嘟囔了一句，伸出一根树枝勾了勾月亮的爪子，“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今晚乖乖睡觉，等睡醒了我就送你一大罐花蜜好不好？”
“好。”月亮听话地趴下，把脑袋枕在爪子上，眨了眨眼睛，“扶桑哥哥，你跟木……若华哥哥有点像呢，难怪你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哦？哪里像？”
月亮慢吞吞地想了想，有点不确定地回道：“我也不知道，好像……味道有点像，声音有点像，说话语气也像……”
小姑娘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
“是吗？”扶桑笑了一声，“那你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他拍拍月亮的脑袋，垂下几丛叶子为她遮挡住夜风，柔声道：“睡吧，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