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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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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像一把细小的刀, 刺痛她,刀刃割裂开心里的伤口,丝丝疼痛蔓延滋长。

    是的, 他们还是夫妻啊, 幸运或是不幸,都是她一厢情愿追来的婚姻。

    奉清沉默起来,抿着唇角不发一言,目光如一池湖水,不泛波澜, 却又隐隐透着哀伤。

    叶飞抬腕, 放下了手中的钥匙扣,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真是漂亮的一双眼睛,可是那里面好像有光熄灭了。

    心底某个地方被极细微地触动了下, 他移开眼睛, 看着地面, 收起那种语气,公事公办地说:“我可以用我的权限帮你, 但是只能在警局查看, 不能拍照。”

    奉清抬眸看他, 这才仔细看清了他,一身笔挺警服, 小麦色肌肤, 五官轮廓深邃, 硬朗深刻的帅气。

    她抿着唇角,轻轻开口,说了一句:“谢谢。”

    有警员进来, 看见他们俩,有些惊讶,但又带了敬畏地看着叶飞,战战兢兢问好:“叶,叶,叶队好。”

    本来以为是普通接警员,没想到还是叶队。

    叶飞端起桌上的一个搪瓷杯,倒了茶水,头也没抬地疏懒回了那个警员一声,“早。”

    警员小心翼翼往外走,却被一声叫住。

    “早训时间还没结束吧?”叶飞随口一问,抬头看了眼他,淡淡道:“负重跑五公里,去吧。”这个“吧”字他咬得很轻,似乎是在说什么愉快的事。

    警员有苦说不出口,不情不愿地回了句:“是!”而后便小跑着出门了。

    叶飞喝了口茶,想了想,给她也倒了杯,长手一伸递给她,淡淡道:“便宜实惠的苦荞茶,没喝过吧。”他轻笑,似乎带了丝炫耀的意味。

    奉清斟酌着接下那杯茶,捂在手心里,温热蔓延,在空气中弥漫了点点热气。

    “跟我走。”叶飞偏头朝她看了看。

    他走出接待室,奉清在他身后跟着,走到一处楼梯,爬到了三楼,再往左转,走了五十米左右,面前出现了一间写着“档案室”门牌字样的房间。

    叶飞一手端着茶杯,一手用一大圈钥匙中的一枚开了门。门朝内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尘灰和纸的味道。

    里面有窗户,但没开,拉着窗帘,严实密不透风,漆黑一片。叶飞摁了灯的开关,开了白炽灯,又走到一旁去拉窗帘。似乎这个地方平时没有多少人来,应该是进入的要求严格。

    他嘱咐她,“等会,我找找,你先喝口茶吧。”他看她嘴唇干裂得厉害,像是好久没喝水了。

    奉清点点头,轻轻回了一声“嗯”,她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舌尖蔓开一阵苦涩,而苦涩之后却又留有余香,倒也不难喝,她便又喝了一口,两口,三口,像小猫儿一样,安静沉默。

    过了大概五分钟,叶飞拿着一沓卷宗走过来,文件档案袋分了好几分,有的还很新,有的旧得爬满了灰尘和皱褶。

    他递给她,“慢慢看吧。”说着他走到了一旁的桌椅边,拉开椅子坐下。

    奉清捧着那沓卷宗走到他旁边,把搪瓷杯放下,她坐下,开始一点一点翻阅。

    第一份卷宗是十几年前的老案件了,关于非法集资。那时候还没有集资这个概念,简单来说就是骗钱。

    受害人有十几名,最惨的一人,公司因被骗钱欠债倒闭,郁结于心,外出四处走访,最后被一辆大车撞上,碾过身体,直接当场死亡。

    奉清细细查看那名受害者的名字,

    时间:20040613

    死者:池宪先

    年龄:36岁

    地点:南屿长湾大桥

    奉清手指触着那行铅字,几不可察地颤抖,档案下面附上了几报纸上剪贴下来的现场照片。

    尸身分离,人成了一滩烂泥,虽然是黑白色,却也能感觉到那种血腥。

    而当时法院关于这起交通事故的判决是货车司机无罪,因为有监控表明,是死者擅自闯红灯的。

    后面有死者妻子的口述:“我丈夫他当天有些头痛,吃了几片安他非命,具体是几片我没看清,当时他嘴里念叨着一定要去找文启公司讨个说法让他们偿还那被骗去投资的三百万,我们自己家也是开公司的,小本生意,这我们把所有钱都拿去投资了,结果被骗了,公司资金周转不开,破产倒闭了,公司里几十号员工也都失业了,没了生计,我们连工资都给不起他们。

    那些天老池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晚上只能吃安眠药才能入睡,头疼的老毛病还犯了,一直在吃药。就是六月十三号那天,我就不应该让他出去,不应该让他去找刘航那个人渣,那个骗子!”

    ……

    陈玲毓两手捂着脸大哭起来,崩溃哭诉:“当时,警察通知我们去领尸体的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了,我看着他的脸都变形了,全是血,身上很多地方都被轧成了肉酱,我当时没受住,晕了过去。”

    “后来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我儿子在我旁边,我看着他低着头,那么小的孩子,眼里一点光也没有,他在那站着,安静自闭得像一株照不到阳光的植物。”

    “是,我儿子叫池律,他爸被车撞那天,他刚好放学路过,硬生生亲眼在五十米之外看着自己的爸爸被撞成了一摊血泥。”

    陈玲毓哭得不成样子,她很瘦,形销骨立,“我儿子才十二岁啊,他就见到了这么残忍的事,你说那个刘航他是人吗?他开了家空壳公司把我们这么多人的希望都毁了,甚至因此害得我丈夫丢了性命。”

    卷宗翻到尾,铅字印刷的结尾后面新加了一航很新的注释:

    刘航是奉启航的化名,文启公司和文启集团都是他所开。

    震惊痛苦与不可置信,奉清一颗心好像被人死死捏住,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她心疼他,心疼池律,在那么小的时候遭受了这样的苦难。

    而叶飞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欣赏着她痛苦的神色,品了口茶,淡淡地问:“哭了?”

    泪水不知觉流了满脸,奉清丢下那分卷宗。

    多么深重的罪孽啊,她和池律应该就是有缘无分吧,他该是对她恨之入骨,才能忍耐着和她蹉跎三年光阴,来报复她爸爸也报复她。

    她不说话,只是一本一本地继续往后翻卷宗。

    后面两本,一本一本将奉启航的罪证收集罗列出来,走私医药器材到缅甸和越南,以积累原始创业基金;如蝗虫过境诱骗村民采矿,大量使用非法黑/火/药,污染毁坏生态环境后拍拍屁股走人,留得村民痛苦了几十年。

    这卷宗里的奉启航和她记忆里的父亲好像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她很小的时候,就看见父亲出席各种慈善活动,捐款献力,为贫困山区儿童送书送温暖,他从不吝啬,他被称为南屿最成功的企业家和最懂得回报社会的人,曾经是很多人的榜样。

    那时候,他父亲教育她,“清清,请记住,要成为一个善良的人,成为一个对社会有责任有担当的人。”

    她记住了,也拼了命的努力了,成为了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

    可是呢,原来到头来,教她善良的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是一个魔鬼。

    一手捂着脸,奉清不敢再去看那些字一分一豪。

    叶飞却替他整理好了卷宗,他垂眸注视着她,淡淡开口:“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真相吗?”

    是的这就是真相。真相就是,从三年前开始,她在南大遇见池律开始,从她喜欢他开始,她就落入了这个圈套。

    他带着深藏骨血的仇恨和阴谋接近她,只是为了博取奉启航的信任,他不仅挖出了这些陈年旧账,他还在商场上狠狠地嘲笑了他。

    做空股票,让奉氏亏空,甚至不用法院宣判,都已经被定了生死。

    奉清能想到,一直以来那么骄傲有为的父亲,进狱前是何等的被折断了骄傲,何等的痛苦绝望。

    池律成功了,他是个天生的谋略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叶飞见她不说话,并不罢休,他走到一旁的书架上去取了样东西回来。

    摊开放在奉清的面前。

    那是一封检举信,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一条一条将奉启航的所有罪状罗列出来,用最轻最客观理性的文字,诉说昭彰他的弥天罪行。

    奉清一一读完,读到信的末尾,检举人署名签名,潇洒飘逸的“池律”二字跃然纸上。

    带着畅快与豪气,笔墨浸透了纸张,深刻而用力。大仇得报,沉冤昭雪,好不痛快。

    心中一阵刺痛,奉清手一顿,“啪”的清脆一声尖响,打翻了手边的水杯。

    杯里淡黄色的苦荞茶倒了一地,茶叶在那一小摊水上浮沉翻卷,瓷白的杯子,碎成无数块尖锐的碎片,安静地躺在黑色地板上,沉默而狰狞。

    一切爱意恨意,付之一炬。

    ——

    奉清搭着公交车,一直往城市边缘开,路边的景物不停变化,高楼大厦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平房和平坦的土路,视野开阔起来,举目可见贫瘠的土地。

    土路到了尽头,一块歪歪扭扭的蓝色铁牌立在公交车站台处。

    公交车停下,奉清下车,和她一起下车的都是些穿着清贫甚至破烂的男女,大多都是为生活而疲惫奔波的中年人。

    站在站牌下,奉清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白色油漆歪歪扭扭地在牌子上写着:城中村站。

    抬眼往那边一望,能瞥得见破败而逼仄的一片片泥土瓦房。奉清按照宋离给的路线往前走,道路狭窄,脏乱不堪,随处可见成堆的垃圾,路上的流浪汉都不屑去翻那些垃圾,电线缠绕,密密匝匝地围绕在电线杆上,将天空分割成不规则的块状,又凭空添了几分压抑。

    奉清生活的这二十多年里,没有来过这么脏乱差的地方。

    而贫穷是一只坟墓里伸出的枯爪,将生活在这里的人一点一点往下抓。

    约莫十分钟后,转过最后一条巷道,奉清驻足停留在路边一片低矮瓦墙下。

    她抬眼,看着不远处,红了眼眶,鼻尖不住泛酸。

    她在那里站了很久,一直看着那边,心底像一洼干枯的清泉,只剩下廉价而无用的泥土。

    她跌落云端,是真真正正的一无所有了。

    “姐姐。”宋离叫了她一声,而视线中的母亲也抬起头来看着她。

    涂珍看着她,眼底藏了惊喜也藏了痛苦,更多的是心疼。

    而奉清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母亲,她不再穿着昂贵的衣服,不再戴着她喜欢的珍珠钻石,而是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薄衫褂子,什么首饰也没戴,显得黯淡,失去了光彩。

    而只是两个月没见,她好像已经苍老了很多,眼角爬上了皱纹,头发似乎也白了一些。

    她低了头,不想让他们看见眼里的泪,轻轻地回答了一声:“嗯。”

    宋离听见这声回应,惊喜又感动,他走上前去,去接自己的姐姐回家。

    奉清走到那户小小的平房里,母亲手里还拿着织了一半的布,她见她看着,便笑笑:“城里人喜欢这些带了图案的布,妈妈织一些去卖,也能勉强糊口。清清,你别为妈妈担心。”她悄悄把手指上红肿出血的地方都藏在布的下面,不让她发现。

    奉清抿着唇角不说话,母亲的小动作也都尽数落尽了眼底,心里泛过一阵阵心疼和无力感。

    世上并无双全法,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真正正的和池律走到尽头了。

    轻闭眼眸,鸦黑睫毛覆在眼睑之上,融了日光,凄冷的温柔。

    “妈。”奉清掀开眼帘看着她,她用着一种无论如何也化不开的悲伤口吻轻轻说:

    “我要和池律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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