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凤舞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发出几个字：

    “为……为什么……你要……？”

    焦玉忽然换了副面孔，他一改刚刚柔情蜜意的温柔模样，将她手中的簪子取下，在地上沾了血。

    “为什么我要杀你？你是想问这个吧？”

    他冷笑一声，将沾满血的簪子丢在凤舞的一侧。

    “你本来是个聪明人，又很合我的心意，只不过你贪心太多，别的事也就罢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把主意打到我大哥身上，你难道不知道，我最恨这个吗？”

    焦玉突然将身子探近，小声对她言道：

    “对，你确实不知道，你如果刚刚知道我在几日之前，才杀了我大哥没过门的妻子，你今天就不会在我的面前做出这番蠢事了。嗯，刚刚忘记告诉你了，我大哥他，是不可能成亲的。所以，你死的也不冤。”

    凤舞伸出手去，仿佛想最后抓住什么。

    可是她最终失去了全部力气。

    头终于歪向了一边。

    焦玉看了看地上的凤舞，满脸厌弃之情，刚刚的柔情蜜意，荡然无存。

    他突然对门外唤道：

    “进来。”

    一个年轻后生进屋，看了看这地上的惨状，犹疑说道：

    “二公子，这凤舞姑娘乃是此处的当家头牌，如今她死了，只怕老鸨不会善罢甘休。”

    “她是自杀，与我何干？”

    “自杀？”

    焦玉指了指地上：

    “不错，女人嘛，寻死觅活。她见我不肯娶她，就拿簪子自杀。我一时没劝住，她就得手了。这不比上吊，救也救不活。你就原话告诉老鸨，再补一点丧葬费给她就行，倘若她们要狮子大开口，你就只管告诉她们，钱在我爹手里，她们够胆，就去焦家堡上门要。保证偃旗息鼓，没了下次。”

    那后生点了点头，他轻轻问道：

    “此事，需要告知堡里吗？”

    “这等小事，就不用让堡里知道了，你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吧。”

    那后生点了点头，立表忠心道：

    “当然，一定给二公子办的万无一失。”

    焦玉伸了个懒腰：

    “诶，今晚看来要另找地方睡觉了，当真是晦气。”

    那后生大概是心有余悸，看焦玉如此不以为然，忍不住问道：

    “二公子，现如今还有心情再去找姑娘？”

    焦玉打了个哈欠：

    “除了花月楼，我自然还有其他相好。本以为这个凤舞能懂点事，谁料竟然给我惹出这么多麻烦，当真是晦气。罢罢罢，再去春香楼找几个美人喝酒做乐消解一下今日的不快。你就在这里处理后事，明日一早，去春香楼找我便是。”

    那后生不敢再说话，只得点头。

    焦玉潇洒而去。

    只留下此地一屋狼藉，残局待收。

    --

    悬崖旁，焦燕看着焦甜甜，焦甜甜坐在此处，一言不发，只是牢牢的盯住悬崖下面，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焦燕叉着腰，对着他训道：

    “大哥，你还要在这里看多久啊？”

    焦甜甜还是不说话。

    焦燕扶额。

    “不是，你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也没用吗？咱们分析一下，好吗？第一，她如果是掉了悬崖。那现在肯定尸骨无存，你就是这里坐破天，也没用，她不会回来的。第二，倘若，她没掉下悬崖，那就更简单了，她一定还在这附近，咱们好好找一找，总比继续守在这里要强吧。”

    焦甜甜用手扶住脸颊，一脸认真：

    “她就在下面。”

    焦燕一脸木讷：

    “你怎么这么确定！”

    “我的直觉。”

    焦燕感觉天旋地转，这还能沟通吗？

    她看着眼前这位快要坐成佛像的大哥，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准备帮他的理念，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简直不是有毛病，简直是非常有毛病。

    焦五站在一旁，看他们二人如今局面僵化，小心问道：

    “三小姐，咱们怎么办？”

    焦燕冷笑一声：

    “怎么办？继续等着呗，等到大哥的未过门娘子从悬崖底下爬上来。咱们再一起走。”

    焦五轻轻咳嗽一声，小声说道：

    “其实，三小姐如此有办法，不如想个法子，将大少爷弄晕……”

    他话还没说完，焦燕已经怒瞪了他一眼。

    “你在教我做事？”

    焦五赶紧低头：

    “属下不敢。”

    焦燕轻哼一声：

    “我跟你们二公子不同，除非万不得已，不会对兄弟下毒。”

    她坐到了焦甜甜边上，握住他的手。

    “大哥，我陪你一起等。不过，咱们说完，如果天黑了还没有结果，就必须走。”

    焦甜甜没有说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焦燕用手指着他：

    “呐呐，你没说话，我当你答应了啊。”

    两人继续坐在此处，都没有言语。

    几个时辰很快过去，暮色慢慢落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四周蔓延而开。

    焦燕感觉这周围寒气四起，同时雾气升腾，瞬间好像就要淹没万物。

    焦五焦急说道：

    “大公子，三小姐，咱们快走吧，如今日气一消，此处很快就会被大雾重新覆盖，咱们若是现在不走，待会走起来就困难许多了。”

    焦燕听到这儿，急不可耐的拉住他：

    “行了，大哥，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如今已经不是悠闲的时候了，咱们再不走，当真是要给你没过门的娘子陪葬了。”

    焦甜甜听到这话，突然一个激灵：

    “你们说，她会不会现在就出来？”

    焦燕听到这儿，心头一寒。

    难不成是这丧妻的打击太大了，大哥竟然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她看着这四周慢慢起来的迷雾，心头突然有了一丝恐惧。

    事不宜迟，焦燕用眼神示意焦五，还没等焦甜甜反应过来，两人突然拽住他就要向外跑去。

    焦甜甜本想反抗，可是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经被人制住，根本使不上力。

    这大雾起的极快，不出一会儿，就已经看不清四周。

    焦五在前方领路，焦燕断后。

    焦甜甜在中间，三人一顿猛跑，终于跑到了刚刚进来之前迷林的边界。

    此处雾气与林中相比，已经消失了不少。

    焦燕这才放下心来。

    她放下刚刚被自己制住的焦甜甜的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

    突然树丛中窜出一个人影，那人的发型凌乱，全身的衣衫似乎还有划痕。

    焦燕被这冷不丁冒出的东西吓了一大跳，她指着前方大喊：

    “你你你，你什么玩意儿？”

    焦五见状也大吃一惊。

    如今夜色漆黑，这人影在密林重重之中看起来尤为渗人。

    焦五的声音在发抖：

    “这迷魂阵过去吞噬了不少人的性命，该不会，这是哪来的怨鬼作祟吧？”

    焦燕捂住耳朵，她的声音尖的要划破长空：

    “鬼呀！”

    焦甜甜被他俩这么一闹，不知为何，竟然有了些精神，他擦了擦眼睛，对着那人影默默的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大叫道：

    “诶，那好像是李桃子。”

    他丢开二人，就向前方冲去。

    焦燕还处在惊恐之中，来不及拉他。

    焦五更是怕冤魂作祟，不敢近前。

    两人这番相持，反而给了焦甜甜脱身的机会。

    他上前一步，在草丛之中将那人影扶住。

    那身影似乎已经疲劳至极，被焦甜甜扶住的那一刻，就已经晕倒了过去。

    焦甜甜仔细辨认着她的脸，欣喜若狂道：

    “真的，真的是桃子。焦燕，焦五，你们快过来帮我把她扶过去。”

    听到这个消息，焦五的心倒是稳了一稳。

    他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焦燕犹疑了一小会，这才小心翼翼的跟了过去。

    他们三人合力将李桃子搬上了马车。

    焦五驾车，众人一路飞驰而去。

    在马车之内，焦燕终于有机会自己观察自己这位未来大嫂的脸庞。

    看起来她似乎真的在这密林中打转了很久，手上和脚上都有被荆棘划破的痕迹。衣服也有些褴褛。

    脸上的尘土也不少，刚刚被焦甜甜细心擦拭了一番，如今看起来倒是白净了不少。

    焦燕看到这儿，心中总算微微放心了下来。

    看来自己倒还是猜错。

    焦玉竟然会放这姑娘一马，竟然没把她推到悬崖下面，当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如此说来，大哥说的竟然是真的。

    当时他们三人，的确是因为雾气太大走散了。

    后来，焦玉顺利找到了大哥，两人先走了出来。

    而这位李桃子姑娘，恐怕运气不太好，在这里面转悠了这几天，到了今日，才勉强冲了出来。

    也罢，只要她是人，不是鬼就行。

    焦燕想到这儿，心彻底放稳了。

    她见焦甜甜面上十分担忧，手脚麻利，正在无微不至的照顾眼前这位姑娘。

    心中啧啧称奇。

    自家这位大哥，何时如此对人上心过？

    难不成，这位李桃子姑娘，当真还是他的心上人？

    焦燕仔细相看起她的样貌，想找找她有何过人之处？

    可是细看之下，竟有些失望。

    这位李姑娘虽然面容清秀，可是五官只能用清丽形容，跟倾国倾城、沉鱼落雁扯不上关系，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是长的端正，小家碧玉。

    可自家这位焦甜甜大哥，论样貌，可谓是男子中的翘楚，百里挑一。

    这两人，着实不太相配啊。

    焦燕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不透这其中的纠葛。

    焦甜甜看着她，埋怨道：

    “你怎么一个劲在那儿发愣，既然有空，不如来搭把手？”

    焦燕辩解道：

    “有你照顾不就够了，我还凑什么热闹。”

    焦甜甜脸红道：

    “她终究是个女儿家，我也只敢替她擦擦脸，其他地方多有不便，还是你来替我比较好。”

    焦燕没想到他心细至此，如今只想掩嘴偷笑。

    想不到啊，大哥这第一次出任务，功成名就倒没摊上，只不过这真爱老婆倒是收了一个。

    也不知算喜还是不喜。

    “你怎么还不过来？”

    焦甜甜埋怨道。

    焦燕赶紧上前：

    “行行行，算我怕了你了。”

    她接过他手上的帕子。

    两人在马车上照顾了李桃子一夜，经过悉心照过，她的状况好转了不少。

    虽然人还是很虚弱，可总算有了些微微的意识。

    因为她之前的衣裳划伤的太厉害，焦燕给她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如今马车继续向前奔驰，已经离焦家堡越来越近了。

    李桃子她终于也睁开了眼睛。

    一直握住她的手，牢牢不放的焦甜甜若狂，对着她一顿猛问道：

    “诶，你可算醒了？你简直不知道你睡了多久，你身上有没有哪里痛？你是怎么跟我们走散的？这几天，你怎么过来的？你现在是不是很饿？”

    焦燕在一旁几乎快要翻白眼了：

    “大哥，你一次问这么多问题，你要她回答哪一个啊？”

    焦甜甜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的笑道：

    “我忘了，她这时刚醒，估计还是懵的。”

    他突然反应过来。

    糟了，李桃子不会因为受伤过度，直接失忆了吧。

    “你还认识我吗？”

    李桃子缓缓张开嘴，终于吐出两个字：

    “闭嘴！”

    完了，焦甜甜眼前一黑。

    看来真的不认识我了。

    他眼前飞速越过自己之前与李桃子相处的各种片段。

    怎么办，要说的东西太多了，而且还有三妹在场，之前的攻守同盟绝对不能让三妹知道。

    要怎么让李桃子全部想起来。

    虚弱的李桃子总算说出了第二句话：

    “焦甜甜，你话真多。”

    还好还好，还记得我是谁。

    焦甜甜瞬间由悲转喜，情绪上迎来了转折。

    李桃子缓缓立起身，她缓缓看了看四周：

    “这，这是在哪儿？”

    还没等焦甜甜说话，焦燕已经抢答道：

    “你放心，此处很安全，已经进入焦家堡的地界了，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能到家了。”

    焦甜甜瞪了她一眼，转头对李桃子和蔼可亲的说道：

    “没事没事，她是我妹妹，就是话多了一点，人不坏的。”

    李桃子看着她，满脸防备：

    “你妹妹？”

    焦燕指着自己：

    “是，我来做个自我介绍，我叫焦燕，排行老三，你叫我燕儿就行。”

    李桃子点了点头，焦家四兄妹的大名早就是如雷贯耳。

    可是两位小姐的真容，她今天才是头一次见。

    这个焦燕看起来倒是很活泼开朗的模样，并不难相处。

    李桃子如今全身酸软，几乎没什么力气。

    她看了看马车外面，此处的地形十分平坦，看来果然和冰雪宫大不相同。

    此处乃是富足之户，远不是贫瘠的高山之巅冰雪宫可以相提并论的位置。

    李桃子心中疑惑。

    焦家堡如同出身就已经点满天赋的优势之物，为何还要对偏居一隅的冰雪宫牢牢不放呢

    这究竟有何得益之处？

    马车突然缓缓减慢。

    焦燕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欣喜道：

    “马上就要到了，回家了。”

    焦甜甜也松了一口气：

    “等到了家中，就有上好的伤药，自然可以替你好好疗养。”

    李桃子本以为自己要混入焦家堡，必要经历重重考验。

    谁知道阴差阳错，今日靠着这具病体，竟然就能如此稀松平常的混进去。

    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突然忆起自己这次走之前，半仙老头语重心长的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他分明在说……

    焦燕突然打破了她的沉思：

    “大哥，咱们之前没有报告爹，就这样把她带回来，不知道爹会不会打发雷霆？”

    焦甜甜不置可否：

    “大发雷霆又如何？她如今身子这般虚弱，就只剩下半条命。我不管她，她还有活路吗？”

    “可是，她终究还是冰雪宫的人啊，只怕爹的性子，容不下她。”

    焦甜甜突然异常坚定了起来，他拍着胸脯道：

    “有我在，焦家堡就没人能动她。”

    “就算是爹，也不行。”

    焦燕看他如此笃定，当下也不好在说什么。

    李桃子见他在自家兄妹面前竟然如此维护自己，一时之见，竟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如今心中哀伤，神志也非常脆弱。

    如今只能淡淡想着：

    “这焦甜甜倒是有情有义，当时与自己许下了这假计划，借着成亲的机会混入焦家堡，本没有什么胜算，可如今他演的如此传神，只怕说不定这个计策当真能够成功。”

    “到了。”

    焦燕大声说道。

    马车帘幕被人掀起，焦五恭敬言道：

    “还请各位下车。”

    焦甜甜看着李桃子，耐心解释道：

    “焦家堡有规律，所有人等，都只能走路入堡内，马车不能入内。所以，眼下要辛苦你走一段了。”

    他小心搀扶着她，轻轻说道：

    “没事，你慢慢走。”

    李桃子的嘴唇虚白，她点了点头，在焦甜甜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进入她眼帘的，是眼前宏大无比的焦家堡大门。

    也是她此生从未见过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