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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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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黄昏。

    三人费了老鼻子劲,终于将男子从供桌底下拖出来。

    祠堂门虽关着,但对比昨晚,光线却亮堂了许多,照得男子脸上莹白一片,连那双放在身侧的手也显得格外白皙修长。

    春杏扁了扁嘴:“长得这么好看死了倒是可惜。”

    柳婉一听“好看”二字,脑中蓦地浮现出男子睁眼的模样,双眸狭长,眼睫卷曲,轮廓英挺,倒确实是好看的。

    只是那眸中的光阴冷了些,看得人心里发颤。

    柳婉喘了口气,朝事先准备好的门板指了指:“将他移过去。”

    三人再次合力将男子移到了门板上,放好,最后用绳索将他与门板一圈圈缠紧,缠得像个粽子似的。

    冬梅打头扯住门板前的拉绳往后门处拖,刚出门口又转头问:“郡主,要是他死在了耳房怎么办?”

    春杏扶住门板,捣蒜似地点头,冬梅问出了她的心声。

    若是冒天大的风险救出来的人最后还是死了,那还不如现在就拖着门板去抛尸。

    “放心,不会死的。”柳婉红唇紧抿,语气坚定。

    鬼知道她哪来的底气。

    两名婢子见主子态度坚定,也不再多言,使出吃奶的劲将男子拖出了祠堂,悄然拖往无忧阁。

    柳婉在寂寂无人的檐下站了好一会儿,见她们徐徐走远后才转身进了屋,重新在蒲团上跪好。

    双手合十地拜了拜,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桌底,心里还是有点慌。

    担心事情暴露,担心好心救人最后却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从祠堂后门到无忧阁后门不过一条直路,平日里便不见人迹,何况今日还夜色将至,按理出不了什么岔子。

    柳婉想到这微微松了口气,正欲勾身在蒲团上眯一会儿,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管事嬷嬷进得屋来,恭敬地唤了声“郡主”。

    柳婉挺直身子回头看,见王府的大管家马二也跟着进屋,脸上尽是褶子,每条褶子里都堆着笑。

    “郡主,老奴替夫人来传话,说您可以回无忧阁了,不必再跪了。”

    果然不出所料。

    柳婉缓缓从蒲团上站起来,“多谢马叔。”抬眼发现祠堂前的空地上站了一排小厮,阵仗大得很,“这是?”

    马二微微颔首:“禀郡主,夫人听闻有贼人朝祠堂内扔石块,觉得不能姑息,特意吩咐老奴来彻查。”

    “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柳婉乖巧一笑,又将事先编好的石块破窗的过程细细说了一遍,听得马二频频点头,终于将一干小厮安排了下去。

    回到无忧阁时已过了戌时。

    冬梅与春杏一见主子露面,霎时眉间舒展,主子就是她们的主心骨啊,有主子在,她们心里便有了底气。

    小厨房立马热了饭菜,端来前厅。

    用膳的功夫,柳婉驱退了众婢子小厮,独留下冬梅与春杏。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无忧阁虽是她从小到大的住处,但保不定就有朱氏的眼线、朱巧巧的眼线,甚至还有宫里的眼线。

    作为戍守边疆的齐王柳浩轩的独女,柳婉从小就知道,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

    今日桌上换了桂花汤,柳婉小口小口地饮着,低声问:“都安顿好了?”

    冬梅点头:“是,人已躺在耳房的床榻上了。”

    “可有旁人瞧见?”

    “没有,我们到耳房时,阁子里的人都在各忙各的,压根没留意到我们的动静。”

    柳婉放下手中的瓷勺,平静地问:“那人可醒来过?”

    两名婢子双双摇头。

    春杏忍不住开口:“就是那人身量太长,耳房的床榻太短,搁不下。”

    柳婉没吭声,事太小,她此时无暇顾及。

    用完了膳,柳婉回了寝殿,故作疲惫地早早歇下,待到了亥时,阁子里的下人皆熄灯躺下后,她才披衣起来,燃上烛火。

    夜深人静,什么声响也没有,只听到屋外此起彼伏的虫鸣声。

    片刻后,“咚咚咚。”低低的扣门声。

    柳婉将外衣穿好,又理了理自己的发髻,这才转身去开门。

    冬梅与春杏披着夜色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早备好的伤药及绷带。

    “郡主,我们已等候多时,见您燃灯就过来了。”春杏弯唇一笑,那喜庆的样子像是要过节似的。

    柳婉冷静地叮嘱:“小点声,以免惊到旁人。”

    春杏脖子一缩,住了嘴。

    主仆三人借着月色出了屋,拐过廊下的甬道,直朝耳房的方向行去。

    距离并不远,就在寝殿旁边,柳婉喜静,寝殿两边的屋子皆没住人,平日也只有洒扫的婆子进出。

    “这两日你看顾着点,别让旁人出入东耳房。”柳婉小声叮嘱。

    冬梅点头应“是”。

    耳房外寂静一片,只有檐下的灯笼在清风里“嘎吱”作响,柳婉静立了片刻,朝四周打量了几眼,继而抬手,推门而入。

    点亮烛光,才发现春杏所言不假,男子身量太长,那架子床压根搁不下他,只得另外放了把木凳,安置他的腿和脚。

    柳婉沉静地瞄了他一眼,头上的蝴蝶结已歪,身上的血迹已干枯,双眸紧闭,鼻梁高耸。

    瞧着那副不醒人事的模样,她甚至怀疑,当初见他在供桌底下苏醒许是自己看花了眼。

    “剪子给我。”柳婉冷声吩咐。

    冬梅吸了口凉气,将剪子递到主子手上。

    一旁的春杏也吓得往后缩了缩。

    柳婉抿了抿唇,沿着床沿坐下来,深吸一口气后,拿着剪子的手缓缓伸向男人的身体。

    她也怕、也慌,可是没办法,她得扛住。

    依着男子这昏睡不醒的模样,她断定这伤不只头上有,身上定然也有,她得剪开他的衣裳好好看看,尽早上药尽早让他好转后离开。

    可她是个黄花大闺女啊。

    身后的两名婢子也是黄花大闺女啊。

    一屋子的黄花大闺女,竟围着烛火扒一个大男人的衣裳,这实在是……实在是比捉奸还让人臊百倍的活计。

    “咖呎”一声,柳婉手中的剪子已将男子的下衣襟剪开,被血浸硬的衣裳迅速绷出一条裂缝。

    春杏咽了下口水,“郡主,奴……奴婢先回避一下。”说完便身子一转,躲到了另一边的角落里。

    平时咋咋唬唬的人,喊打喊杀叫得热闹,偏生关键时候掉链子,柳婉没理会她,继续剪男子的衣裳。

    衣裳有两层,外衣,再加里衣。

    不过片刻功夫,男子便被柳婉里里外外剪了个透,从衣裳裂开的窄窄的缝隙里,依稀可见他白皙的肌肤,以及隐隐的血迹。

    柳婉轻轻放下剪子,心里虚得很,不敢看男子的脸,哪怕这张脸如今已昏迷不醒。

    这可是她17年人生里胆大妄为到登峰造极的一天,不只与外男半夜相对,且还剪破了人家的衣裳。

    若是这一行径被旁人知晓,哪怕她有千万只嘴,定然也没法道明自己的清白,到时不只整个王府都要跟着丢人,怕是她这辈子也再没机会嫁出去了。

    朱氏冷漠寡情的脸蓦地在她心里闪了闪。

    “郡主,你来看看这人的伤势,我不敢看。”冬梅别过脸去,手却往前伸,轻轻扒开男子胸前被剪破的衣裳。

    莹莹的烛火下,男子结实的身体逐渐坦露出来,肌肤白皙紧致,肌肉壁垒分明,只是,在那遒劲有力的身体上却满布着带血的伤痕,很是刺目。

    似是鞭伤,又似是剑伤。

    一条又一条,纵横交错,惨不忍睹!

    这哪还是活人的身体,这明明是被罗刹屠戮过的死人。

    镇定如柳婉,此时也禁不住捂住了嘴,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此血肉模糊的场景,她又何曾见过。

    “药……药膏给我。”她气息打颤。

    冬梅收回手臂,略略朝男子窥望了一眼,吓得又赶紧将头别过去,反手拿了药膏递给主子。

    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郡主,这人当真还能活吗?”看上去已经是个死人了。

    蹲在角落里的春杏闻言也朝床榻看了看,又慌忙转过头去,不敢吭声。

    “尽力而为。”柳婉明明乱了心神,面上仍是镇定自若,颤抖着手往男子身上的血肉模糊处涂药膏。

    涂药的力道已经很轻了,她却总觉得重了,再放轻力道,药又涂不上去了,如此来来回回,硬生生将自己折腾得满头大汗。

    涂完一侧身体,她又与冬梅合力将男子翻转。

    “春杏你也不过来帮帮忙。”冬梅忍不住数落。

    春杏这才怯生生地从角落里出来,帮着将男子侧身固定在床榻上。

    柳婉再次剪开了男子后背的衣裳,背上同样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明日记得拿一套小厮的衣裳过来。”她低声吩咐道。

    春杏扁了扁嘴:“就怕他用不着。”

    冬梅闻言斜了她一眼。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柳婉总算为男子涂好了药膏,缠好了绷带,将他好生地安置在了床榻上。

    剩下的,是死是活,就要看他自己了。

    从耳房回到寝殿,柳婉心里久久不得安宁,脑中总浮现出男子血肉模糊的身体。

    在床上辗转反侧近半个时辰,强迫自己入睡,醒来时才过丑时,却是再也睡不着。

    屋外除了虫鸣声,听不到丁点人声,檐下灯笼随风晃动,在窗牖上投下重重暗影。

    柳婉莫名担忧耳房里那人会死掉,担忧得心头一抽一抽的。

    要是死了,就真得要想办法去抛尸了。

    柳婉披衣起来,燃了盏灯笼,出得门去。

    更深露重,四下里影影绰绰,她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到达耳房门前。

    推门进去,屋内静悄悄的,提高灯笼照了照,男子仍原模原样地躺在床上,无声无息。

    柳婉靠近床榻,伸出手,想探探男子是否还有气息。

    冷不丁忽见男子翻身而起,手臂一展,一把将柳婉揽过去,猝然狠狠地压在了床上。

    柳婉吓得眼一闭,一声低呼,再次睁开眼时,正好对上了男子那双阴冷的双眸,就悬在她的头顶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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