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席云素归宁的礼节流程已完,其他人很识趣地从紫宸殿告退,她却留着不走,元章帝也只得将未处理完的奏折放到一旁,听听他心爱的女儿有什么想说的。
“其他人都退下了,素素有什么话就说,朕听着呢。”
席云素心里又是一酸,果然只有父皇是对她好的,不管再怎么忙,都不会敷衍她,不像某些人即使根本不忙,都不会耐心听她说话。
在乎与不在乎的区别如此明显,前世的她却总是自我欺骗,以聂怀嵘公事繁忙为由为他开脱,再如何体贴懂事都换不来无心之人的重视。
席云素压下了眼中的湿意,走到元章帝的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撒娇:“儿臣是想说,我会过得很好的,父皇不用替我操心,反而是父皇,应该要多注意身体,朝堂政务什么的,让底下的王公大臣,和我那些兄长们都分担一些,父皇自己一个人全做了,他们不就一点长进也没有了吗?”
元章帝摸了摸席云素的头,笑道:“我们家素素不是最烦前朝政务了吗,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还是说素素想要给朕推举什么官员?”
元章帝失笑,也不知是那个机灵的,求官求到他女儿这来了,素素是头一回开口,她推举的人要是勉强够资格,他就应下了,就当是给女儿个面子了。
席云素拉着元章帝的袖子,羞恼着说:“父皇,儿臣才不是那种以权谋私的人,也不能做坏了父皇的名声的事情,儿臣是想让父皇不要累着自己了,要长命百岁地陪着儿臣。”
“好,朕以后会保养好身体的,素素别担心。”元章帝倍感欣慰,他亲手带出来的女儿就是如此深明大义,乖巧孝顺。
席云素顿了顿,环顾四周,确认隔墙无耳后,用白嫩的小手悄悄地比了一下,低声说道:“不过儿臣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元章帝挑眉,他还挺好奇他的小女儿这么神神秘秘的,是想做什么,便道:“说来听听。”
席云素轻咳了一声,将她早已准备好的想法说了出来:“太子和他的兄弟五皇子,父皇已经委派了重任,儿臣想着,其他的哥哥们,父皇是不是也让他们为父皇分担一点政务?”
太子和五皇子都是皇后所出,他们谁得势都不会让她好过的,所以她也是不会让皇后一派的人过得舒心的。
闻言,元章帝正色了神情,厉声道:“素素!”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怕她听了不高兴,软和了语气,好生哄道:“事关储君,动摇国之根本,就算是朕也不能轻易做主,朕知道,素素是个敬爱兄长的好孩子,可在皇家,为了国家稳定,储君之位不能给其他人有动摇的机会,哪怕是素素喜欢的兄长,也是不行的,除了此事,别的朕都依你。”
席云素闷声摇头,好半会,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道:“万一将来,太子他们欺负我呢?”
她的一声哭腔,终是哭到了元章帝的心里,元章帝动摇了,“朕再考虑考虑,素素放心,朕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你的。”
*
席云素从紫宸殿出来,压在心头的石头,算是轻了一些了,她是不会让皇后他们像前世一样肆无忌惮了。
她刚走了两步,不远处的聂怀嵘就朝她走来了。
见了元章帝,对未来有了信心的席云素,自重生以来,头一次认真审视着比她印象里年轻了六岁的聂怀嵘。
浓眉高鼻,面目刚毅,少了岁月的痕迹,更显英俊。
腰细膀宽,身材高大,混在人群里人们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他,他的外表完全契合了她的胃口,也完全迷惑了她的眼。
席云素偏过头,不再看他,他不属于她,他的心从未对她敞开过。
常言说,以真心换真心,可她付出了真心,只得到了一副没有心的好看的皮囊,还搭上了她的一切。
席云素提步往她出嫁前住的绫绮殿走出,聂怀嵘就跟在她身后,他大概心里也是抗拒的吧,却因为她父皇那句留下来住一晚不得不从命。
她很不想跟聂怀嵘待在一处,以前是她千方百计地没话找话,她跟他之间的相处才不会太沉默,如今她没什么话好跟聂怀嵘说的了,两人之间的相处就格外的安静,安静到让人烦躁。
聂怀嵘这么大的个头,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无言地同行,周围的空气都是压抑的。
席云素加快了脚步,想要摆脱他,也想早点走完这条难熬的路。
“殿下。”聂怀嵘也加快了步伐追上了席云素。
聂怀嵘和她并肩了,从她这个角度侧着看上去,聂怀嵘更高了,她不得不仰着头看他,席云素没好气地道:“什么事?”
聂怀嵘不解地问她:“殿下为何大哭,臣不认为殿下在臣家中受了委屈,说实话,臣觉得一直在咄咄逼人,不讲情理的,反而是殿下自己。”
他不理解,若说席云素是故意大哭,陷害聂家,让皇上以为聂家人轻慢了公主,按照席云素这两天的态度,也不是没可能的,然而,他总觉得她是在真哭,她那止都止不住的哭声,哭得他的心都不好受了。
她为何如此奇怪,而他又为何屡屡因她而心生怪异之感。
席云素停了下来,聂怀嵘也随着她停住了步子,她凝视着他,他没有生气,对差点因为她而被杖责五十之事也没有发怒,只是平淡地疑问,平淡到让人清晰深刻地意识到他的不在意,他的无所谓。
一如之前,她歇斯底里地责问,他就皱着眉,不言不语地等她闹完了,甩袖离去,把她的痛苦和煎熬衬托得像是无理取闹一样。
“本公主哭与不哭,轮不着你来问,也轮不到你来管。”
她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说了,只是对牛弹琴。
聂怀嵘侧身正对上席云素,身高的优势和他自身的气势,席云素不由退了一步,身子抵上了九曲回廊的柱子,被他整个人笼罩住。
他不悦地说道:“你我有夫妻之名,殿下不想让我管,那为什么要为难我,为难聂家。”
席云素本来是不想跟聂怀嵘争吵,也不想跟他多话的,但他实在太气人了,一开口全是精确无比地踩在了她的禁区,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怒道:“因为你从不认为聂家是我的家,因为夫妻之名就是个名头,无情无爱的名头,因为我说什么你都认为是无理取闹,这么解释,你满意了吧。”
可气,太可气了,越说她越气。
她伸手去推挡在她身前的聂怀嵘,没推动,再使劲,还是没推动,一双桃花眼盛满了恨意瞪着他。
聂怀嵘失神地望着那双桃花眼,那双眼睛里的倒影真的是他吗,他为什么一丁点也看不懂,他看不懂她眼里那些复杂的情绪。
“你嫁我,然后怨我,恨我,怪我,可我什么也没做。”
他这话一出,一下子就抽干了席云素身上全部的力气。
她在指望什么,那个相处了六年的聂怀嵘尚不能理解她,她能指望这个年轻的聂怀嵘什么?
她的艰辛,她的痛苦,他懂什么?他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愿意去懂。
是,他是什么都没做,婚是她逼着成的,他是她千方百计纠缠的,而他自己,国公夫人的位置和体面,他都给她留着了,内宅交给她管着了,他认为他给了她一个世家夫人应该有的一切。
他觉得他对得起她了。
呸,对得起个屁,席云素暗骂道。
六年,她辛辛苦苦为聂家付出,她可以接受他不爱她,但是要怎么接受他对她没有任何感情,哪怕是亲情,哪怕是友情,他不关心她,不庇护她,更不在乎她。
所以他不知道她的苦,不知道她的痛,不知道她的悲。
席云素脱力地靠着木柱,她庆幸着身后有一根柱子支撑着她,让她不至于在聂怀嵘面前,太过狼狈不堪了。
她捂着眼,语气坚定地说:“以后没我的准许,不要随意跟本公主说话,本公主听你说话头疼。”
她莫名的话,让聂怀嵘心口发堵,“为什么,我很耐心,很好脾气地跟你说话,你怎么如此态度对我,万事总要有个理由吧。”
他已察觉他跟席云素的相处很不对劲了,却苦于找不到突破口。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不管是席云素这个人,还是他的梦,他要尽快找到解决办法,已经影响了他正常的生活了。
“理由是吧,好,本公主告诉你,本公主没耐心,脾气也不好,尤其是对你。”
席云素毫不客气,问什么理由,问了有什么用,他不懂,以前不懂,以后也不会懂。
不再跟聂怀嵘纠结下去了,席云素扶着身后的柱子,慢慢恢复了力气,绕过他就要走。
聂怀嵘出手将她拉了回去,双手一撑,把人困在双臂之间,他被她的话也说出了火来了,世上怎么会如此胡搅蛮缠之人。
“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