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知璇
常氏没再追问下去，可看她脸上的神情，分明是已猜到了那正是此次让她差点丢了性命的毒药。
她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可怜的珺儿，顶着毒日头特意赶来侯府，竟还让她瞧见了侯府里如此不堪入目的一幕。
看眼下的情形，珺儿定是已趁她昏睡之际，差人暗中调查到了不少消息。
也是苦了珺儿了，虽已成了亲，可年纪还跟个孩子差不多大，却要为她这个当母亲的担惊受怕到这般田地。
这本是侯爷这个当夫君的理应担起的责任。
若侯爷是个能让人值得依靠的夫君，又何须让珺儿这般委屈！
思及此，她极淡地笑了笑，不愿再深思下去，伸出食指点了点苏知珺的额头，嗔怪道：“你倒是机灵，知道差俞嬷嬷去知璇屋里找东西！”
苏知珺顺势在母亲怀里蹭了蹭，语气娇憨：“不然会在哪里找到那包好东西！母亲昨日只吃了核桃酥和松仁糕便觉着身子不适了，如此推断，同心桃不是被人偷偷下在了核桃酥里，就是被下在了松仁糕里。
“此事是知瑶动了贼心思，她自然一口都不会去碰那盘下了毒的糕点。可无论是母亲还是旁人中了毒，都定会在整个侯府引起轩然大波，到了那时候，必然会彻查一番，以查明是谁下的毒。”
她揽住常氏的手臂，继续道：“同心桃不是一缕相思，不会在人服下二十四个时辰后才毒性发作，因此整天都待在侯府里的二妹知瑶就势必需要找一个替她背锅的人。四妹年纪还太小，就算事情查到四妹的身上，也绝不会有人相信是四妹下的毒手，故而四妹不适合当那个代人受过的人！
“倘若是三妹知璇中毒身亡的话，锅就要母亲您来背了，可但凡是有些脑子的人便会想，母亲作为侯府的当家主母，下手毒害自己的庶出女儿，怎么说都是牵强的。莫说母亲没有任何理由要加害三妹了，就算您对三妹起了坏心思，想要折磨她一番，法子多的是，又何必用下毒害她性命这招呢，既显得坏了您的清誉，又不解恨，可谓是得不偿失！”
常氏静静地听着长女的推论，心里只觉得酸楚又欣慰。
她一向觉着珺儿太过轻信知瑶，担忧珺儿哪日就会在知瑶手里吃什么闷亏。可因为深知侯爷一向宠爱曹姨娘，且爱屋及乌地很是偏袒知瑶，生怕珺儿一时多嘴让侯爷知道她曾私底下劝自己的亲生女儿不要和知瑶走得太近，侯爷因此责怪她这个当主母的苛待庶女还是小事，就怕侯爷更会因此不喜珺儿。
幸好她一直暗中提防着知瑶，近一年来又亲眼见到珺儿主动疏远着知瑶，她这才放下心来，本想提醒珺儿的那些话就越发不想说出口了。
可如今看来，珺儿竟是早就疑心知瑶怀着歹意，此次更是坚信下毒想要害她性命的就是知瑶。珺儿定是已在知瑶那边吃了什么暗亏，却为了不让她这个当母亲的忧心，特意瞒过了她，若不是性命攸关，只怕珺儿也不会跟她坦言下毒者就是知瑶。
她此前对曹姨娘和知瑶的种种容让，难道竟是做错了吗？
若她没错，又岂会让知瑶起了歹毒之心！
侯爷，你宠爱的曹姨娘还真是天下少有的好女人啊。
若不是深知背后有你撑腰，知瑶又怎会有这个狗胆！
苏知珺不知母亲心中所想，仍在细细分析道：“若说三妹知璇要害母亲或四妹的话，大可以让人误以为是因为庶女不甘受到主母的苛待而起了怀心思。母亲还是四妹，无论是哪个丢了性命，于她而言都是好事。
“既然要让人疑心这就是杀人动机，那么知璇就断断不能出事。而要确保这一点，知璇就万万不能吃下被人下了药的糕点。
“知璇对松子过敏是整个侯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的，何况是她的二姐知瑶呢。两年前，知璇吃了一道松子玉米，差点因此丢了性命，从那之后，知璇便再也没碰过放了松子的吃食。”
苏知珺从母亲常氏的怀里坐起身，黑眸一片深邃，莫测难辨：“昨日母亲一共吃了两道点心，其中一道便是松仁糕，而知璇自然是一口都不会去吃松仁糕的，所以女儿思来想去，知瑶若是要确保三妹知璇不被毒死，那么同心桃就只有可能被下在了松仁糕里。
“知瑶想要让知璇替她背锅，那么知瑶就一定会把那包同心桃藏在知璇的屋里，也正是想到这一点，女儿才会叮嘱俞嬷嬷去知璇的屋里仔细搜一遍。”
常氏轻轻喟叹了一声。
知璇也真是可怜见的，生母已去世多年，偏偏侯爷平日里待她也甚是冷淡，如今竟还要被自己的二姐恶意陷害。
若不是珺儿一早便知知璇是代知瑶受过了，光凭侯爷的偏心和曹姨娘的巧言令色，只怕知璇要生生被众人冤枉了。
苏知珺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绪：“母亲，昨日点心送来后，知瑶可曾动过手脚？”
常氏摇了摇头，道：“并不曾动过手脚。那会儿她坐得离我最近，一举一动我皆瞧得一清二楚。”
苏知珺轻轻地冷笑了一声。
是啊，为了亲眼看见母亲吃下被偷偷搁了好东西的糕点，知瑶怎会舍得不坐在母亲的身旁？
“母亲，那您还记得知瑶她吃了什么吗？”
“她只拿了一碗冰酥酪吃，并没有做过别的。”
苏知珺颔首，断言道：“如此看来，松仁糕多半是在端上来之前就被人做了手脚了。”
这岂非意味着小厨房里的下人也被知瑶收买了？
就连母亲屋里伺候的丫鬟，也不担保没有什么猫腻！
常氏沉吟了片刻，道：“昨日看到丫鬟端来了松仁糕，起初我也觉得甚是古怪，下人们明知知璇也在我屋里，又何必巴巴地送来一碟松仁糕？现在细细想来，又有什么好惊讶的。既然要下毒，又要使计陷害知璇，那么这道松仁糕就一定会被人端上桌来！”
苏知珺怕母亲思虑得太多反倒不利于她休养身子，忙温声劝道：“母亲，您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也累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母亲，我跟您坦言相告下毒之事，只是为了让您防备着知瑶。
至于该怎么揭露知瑶的罪行、如何让她百口莫辩，这些有女儿去操心就足够了。
苏知瑶，前世你害我，今生你害我不成，转而又对我母亲动了歪心思。
这笔帐，我会一点点都跟你算清楚！
常氏本来无甚睡意，但也明白女儿定是不愿她胡思乱想些什么，抬手揉了揉苏知珺的发丝，微微一笑，道：“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房睡吧。”
苏知珺俏俏一笑，嘟了嘟嘴，道：“女儿要跟母亲睡一处。”
“你这孩子，都嫁人了还跟母亲睡一屋，也不怕别人笑话你。出嫁前倒还比现在老成得多，我看程言灏啊把你宠得厉害，把你惯得越发像个孩子了！”
苏知珺继续笑吟吟的：“母亲，我都好久没跟母亲睡一起了，您就不想女儿吗？您就依了女儿这一回吧。”
母女俩说笑了几句，唤来丫鬟重新铺了床，苏知珺又由银针服侍着洗漱过后，就和母亲并肩躺在了床上。
闭眼前，苏知珺兀自不放心地看了眼母亲，见母亲虽面色依然有些苍白，却已无大碍，这才放心睡下了。
母亲，您放心，有女儿在，断不会让您有任何不测！
远翠堂。
天刚亮，侯夫人还睡着没醒，银针就进屋走到床前，压低了嗓门唤道：“县主，三爷看您来了！”
苏知珺本就一直警觉着，故而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床边，她虽仍双眼微闭，却已在屏息凝神地留意着来者的一举一动。
听到银针回禀说程言灏已来了侯府，她猛地睁开眼，抬眸看着银针低声问道：“三爷来了？！现下他在何处？”
“回县主的话，奴婢已请三爷去了书房等着。”
苏知珺掀开被子溜下了床，吩咐道：“银针，赶紧伺候我洗漱一下。”
不消片刻，她便来到了书房内。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眉目如画，清俊贵气，察觉到有人进了屋，他朝她望来，待看清来者是她，他的眸底就平添了几分柔情和喜悦。
他起身靠近她，将她揽入了他的怀里。
“兰宁，昨日等到深夜，我都没接到你的消息。”他的声音略显嘶哑，眼眶下有明显的青色，显然是一宿都没睡。
他知道他不该怨她没有派人捎消息过来，可他还是万分担忧她的安危。
今日天刚蒙蒙亮，他便赶来了侯府，为免打草惊蛇，他甚至不敢向外院的下人打探什么。
直到见到了银针，深知银针是兰宁最信任的丫鬟，这才仔仔细细地追问了一番。
见到兰宁安然无恙地走进书房，程言灏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真真实实地落了地。
“远辰……”她抱住了程言灏的腰，小声地哭泣起来，“母亲，母亲被人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