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洞房
秋色宜人,金桂飘香。
转眼间到了苏知珺和程言灏的大喜之日。
程言灏满面春风,身穿大红喜服,手里拿着一根红绸,引着苏知珺走上了喜堂。
礼生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程老爷和方氏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看着新郎和新娘向他们跪下磕头。
礼生又道:“夫妻对拜。”
程言灏眸中带着几分缠绵缱绻,直视着他对面的苏知珺。
他嘴角微翘,欲要跟她对拜,却见苏知珺身子一僵,踌躇片刻,这才跪下与他对拜。
程言灏眉头微蹙,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兰宁这是怎么了,为何竟让他觉着面前的她有着几许迟疑和抗拒?
盖头下的苏知珺紧紧咬住红唇,思绪万千。
今生百般躲避,却终究没能逃过与他成婚的命运。
她真的不明白,程言灏为何会跟她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坠?
若是那日太后不知他们有两块毫无二致的玉坠该多好,兴许太后也就不会起了赐婚的念头了吧。
想到素日里疼爱她的母亲,侯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苏知珺不由得攥紧了手指,指甲掐进了手心里。
罢了罢了,权当是哑婚吧,嫁谁不是嫁,还不是一样居家过日子。
程言灏虽是个薄凉之人,却好歹深知礼数,想必他们夫妻间能做到相敬如宾。
横竖今生的她,也再不会对他付出丝毫的真情了,那么一生一世都得不到他的怜爱和疼惜,也断不会像前世那般令她痛不欲生了。
从今往后,不过是世间又多了一对同床异梦的夫妻罢了。
苏知珺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
拜堂之后,苏知珺由全福人搀扶着进了新房。
她乖顺地坐到了拔步床上,耳中模模糊糊听得众位女眷故意放低的交谈声和嬉笑声。少顷,有位较为年长的女眷声音清晰地说了句:“新郎官,快挑盖头吧!”
苏知珺突然间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心怦怦跳得厉害。
前世她曾满心喜悦地坐在床上等着程言灏为她挑开盖头。
她原以为他会目光温柔地望着她,满以为他也会和她一样,欣喜若狂。
被揭开盖头后,却发现他眼神微黯,没有一点新婚的喜悦。
她静静地望着他,想从他的眼中找到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欢喜,却始终只看到冷淡和疏离。
前世的她是那般蠢不可及,以为是新婚之夜,他不免有些羞涩,对新房里有那么多人闹洞房很是不惯,待过些时日他们相处得久了,他自然就会待她有情了。
前世一直到她被人毒害而死,都没能等到他的情意。
正回忆着前世的往事,蒙在头上的盖头被人用喜秤挑了开来,苏知珺顿觉眼前一亮,满屋的烛光瞬间映入她的眼帘,落入她眼中的,还有站在床前的程言灏。
他一身红色喜服,静静地凝视着她的双眼,瞳眸黑亮,仿佛想要望进她的心底。
苏知珺觉得自己的脸不争气地烧了起来,她有些惊慌地别开了眼,幸好喜娘端来了合卺酒,让她有机会放缓了神色。
程言灏被众人推着坐在了床上,屋里有人语带笑意地催促道:“新郎新娘快喝了这杯交杯酒吧!”
苏知珺和程言灏手中握着酒杯,额头相抵,四目不可避免地纠缠在一起。
苏知珺不由得愣了愣。
是烛光迷了她的双眼?她竟觉得程言灏看她的目光中满是前世从来不曾见过的柔情蜜意。
见她微微有些发愣,程言灏竟勾唇一笑,眼底的柔情加深了几分。
苏知珺忙垂下眼帘,不愿再与他对视了。
两世皆被太后赐婚,强行将她许配给他,前世程言灏就曾说过,若非太后赐婚,他断不会娶她。
既然如此,今生他又岂会甘心娶她为妻?
苏知珺暗自冷笑,木着脸仰脖喝下了杯中的酒。
众位女眷忌惮县主的身份,没在新房里多逗留就纷纷离屋了。喜娘接下苏知珺吩咐丫鬟递来的荷包,说了几句吉祥话,也忙退出了屋子。
屋里只剩下程言灏、苏知珺和她的两位陪嫁丫鬟。
云雾走上前来,提醒道:“县主,奴婢为您卸妆吧。”
苏知珺淡定从容地点了点头,在梳妆台前坐下,云雾和银针为她摘下钗环,又扶着她进了净房,服侍她洗漱了一番,脱下她身上的红色喜服,为她换上一套红色长袍,又将她的发髻松松一挽,用一只玉兰花簪子将头发固定住。
云雾和银针扶着苏知珺走出净房坐到了床上,撤掉屋内的灯烛,只留下桌案上一对喜炷,给苏知珺和程言灏行了个礼,退出屋子,轻手轻脚地将屋门关上。
程言灏起身去了净房洗漱。
苏知珺扫了一眼铺着红绸被子的拔步床,又看着程言灏从净房里出来在小桌前坐下。
前世的洞房花烛夜,她端坐在床上,半是忐忑半是期盼地干等着程言灏坐在小桌前埋首看了一页又一页书,直到她耳根微红,语带娇羞地出言劝他赶紧就寝,他才面色冷淡地走到床前躺下了。
苏知珺的唇间扬起一抹淡淡的冷笑,不再望程言灏一眼,脱下缎子鞋,直接钻进靠里的被窝里。
今生她不会再如前世那般看他脸色过活。
不守规矩又如何?
她陪小心担心惹恼他也好,骄纵任性让他厌恶也罢,仅凭是太后赐的婚,程言灏就绝不可能对她这位兰宁县主心生情意。
今生,她苏知珺只为母亲和自己而活!
程言灏在小桌前坐下又起身,站起又落座。
重活一世,他已非前世不知床/榻之事是何滋味的毛头小子,可今日挑开兰宁盖头看到她那双宛如盈盈秋水的眼睛,与她共饮一杯合卺酒的那一刻,他的心竟狂跳个不停,久久不曾平息。
他抓紧了桌上的茶盅又松开,只觉着进宫觐见皇上和太后都不曾让他如此紧张。
他原以为兰宁会如前世那般主动唤他过去,余光却瞧见她已在床上歇下了。
兰宁,兰宁,如今他们俱夙愿已了,为何他竟觉着她满心的不甘不愿?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走到床前坐下,侧着脸,静静看着睡在内侧的苏知珺。落在枕头上的青丝亮泽顺滑,映衬着如玉般晶莹剔透的肌肤,更显艳丽明媚。
他想去撩开她的头发,却又什么都没做。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拉了一床被子,躺下了。
屋内安静得可怕。
他侧过头望着一旁的苏知珺,却见她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没察觉到他的动静,还是察觉到了却不愿搭理他。
程言灏心跳如鼓,深吸了口气,伸手掀开了苏知珺的锦被,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苏知珺心一紧,猛地睁开了双眼,浑身都紧绷起来。
程言灏愣了愣,怀里的她有些僵硬,他能感到她对自己有着某种排斥。
怕自己的此番举动吓到了她,程言灏忙松了松箍着她纤细腰肢的胳膊,像抱着一个新生儿般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待察觉到她身子放软了几分,这才把她带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苏知珺顿时回想起前世的新婚之夜。
嫁入程家前夕,她是那般期待她和程言灏的新婚之夜,可成亲的那一夜,程言灏却无丝毫热情,神情淡淡地抱着她完成了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原以为他只是不解风情,之后的种种和偶然听到的那番刺心话才让她明白,他只是不喜她,无关乎其他。
思及此,苏知珺不由内心酸楚,虽拼命忍住,却依然有滴泪水从她的眼眶里一路滑落到她的唇角处。
流入口中的泪水又涩又咸,她忙别过脸去,不敢伸手擦拭脸上的泪水怕被他发现,微微仰起脖子,欲要将更多即将流出眼眶的泪水咽回肚里。
程言灏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青丝,声音低哑地唤道:“兰宁,兰宁。”
苏知珺抿紧了嘴一言不发。
不想应他,也不敢应他。
厌恶前世的自己是那样的愚蠢和无知,也不想让他发现今生的自己依然是这般的懦弱。
没听到她的回应,程言灏开始感到慌乱,忙伸手将她扳到他面前,惊愕地看到她的脸颊湿漉漉的,两眼通红,泫然欲泣。
程言灏的心里顿时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酸甜来,他忙伸手用指腹替被他抱在怀里的她擦去泪水,在她耳畔柔声承诺道:“兰宁,我会好好待你,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苏知珺透过泪眼看着眼前的程言灏。
程言灏眸中含情,如游街那日抬头看她时一样的俊朗和儒雅。
苏知珺只觉得他看她的眼神里又添了几丝温情,她慢慢闭上了双眼。少顷,就感到温柔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动作柔和,一路滑到她的鼻尖和唇瓣上。
他柔软的嘴唇经过的每处都像是被点燃的一簇火,令她感到又麻又酥。
她不愿再去回想前世的悲苦,也不愿去在意如今的他为何不同于以往的他。
苏知珺,莫要再去多想什么。
不期盼、不在意,心就不会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