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朋友
“在想什么呢?”沈月山身体前倾,若即若离地抵在江柚白后背,声音低沉,似越过低谷闷闷的风声。
江柚白猛然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缩了缩脖子,低声道:“没什么。”手抚上脸颊时,滚烫一片。
隔着月色长衫,她微微仰头凝视着沈月山的脸,细碎的残阳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颊上,染了一层浅浅的红色,明艳不可方物,大抵便是如此。
似察觉到江柚白的目光,沈月山垂眸浅笑,低语:“我们到了。”
宽敞的街道边,朱红大门左右立着两座雄壮的石狮子,门头上的匾额由金漆题写着“晋宁府”三个大字,这府邸原是沈月山母亲晋宁公主的大婚前梁帝御赐的,落座京都城东,与皇城仅隔三条街,是个四进四出的大院子。
自沈月山父母离世后,府上除了仆人,只有沈月山一人,且他常年戍守边境,府上一切大小事宜都交由乳母邱妈妈代为打理。
今年好不容易盼到沈月山平定了北境班师回朝,但他每日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如意楼,外面的人只道他是公务繁忙,又或是贪恋如意楼的美酒,邱妈妈却觉得,他是不喜欢府里的冷清,也怕触景生情想起自己的父母徒添思念。
这边邱妈妈正在犯愁该如何哄侯爷高兴,那边门房的小厮忙不迭跑来告诉她:“侯爷回来了!”
邱妈妈看了一眼落到山边的残阳,问:“今天这么早就肯回来,侯爷是不是带朋友回来了?”
“正是!”小厮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还是个模样俊俏的大姑娘!”
“姑娘?”邱妈妈瞪大眼睛,双手不自觉地抖着,“快去吩咐厨房里的人生火做饭?”想了想,邱妈妈迈开步子朝厨房走去,“也不知那姑娘爱吃清淡些的,还是口味重些的。”
小厮跟上去,道:“侯爷刚回来就吩咐让厨房烧热水,也不知是要做什么,总不至于天没黑就洗漱就寝吧?”
闻言,邱妈妈立在原地,笑得眉眼弯弯:“你个傻小子懂什么,说不定是侯爷要留人家姑娘在府上过夜呢!得了得了,你快去前院伺候着,他们缺什么要什么立刻来跟我说。”
邱妈妈嘿嘿笑着,大步朝厨房走去,心里暗叹道:好了好了,我家侯爷终于开窍,知道带姑娘回来吃饭留宿了,看来再过不久府上就能添新人了。
初入晋宁府,江柚白胆怯地紧跟在沈月山身后,高门大院压得她不敢抬头乱看,光是正门旁边的侧门,已然比校尉府的大门还要气派,进门后江柚白俯身低着头,余光扫到沿墙角绽放的桃粉色芍药花,花朵一簇挨着一簇,让江柚白想到了西郊行宫里的芍药花。
一路进去,水榭楼阁,屋宇巍峨,凡有仆人路过,皆躬身避到廊下行礼,江柚白渐渐放慢脚步,从前不是不知道沈月山出身不凡,在大梁无论是朝堂还是军中皆举足轻重,只是她下意思地将这些遗忘了。
如今置身这座他从小长大的晋宁府,深知自己与他,是云泥之别。
走在前面的沈月山似乎察觉到江柚白的迟疑,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下,回身看她,问:“你饿不饿?”
江柚白抬起头,噎了一下,不等她说话,沈月山浅笑着说道:“这宅子是舅舅送给我娘的新婚贺礼,”沈月山抬手指了指长廊旁镂空墙壁后的院子,那里有一片不小的池塘,沈月山继续说道,“我娘喜爱荷花,我爹就把隔壁的院子买了,在那边挖了一片荷塘出来,还有那边!”
江柚白顺着沈月山所指的方向看去,屋宇之后竟有一座稍矮些的山坡,此刻山坡上开满了红灿灿的杜鹃花,已是春末,花枝依然繁盛。
“那些,也是你爹为你娘种的?”江柚白未经思考脱口而出,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人家可是侯爷,说要和自己做朋友,不过是图一时新鲜随口说说,自己怎么能当真呢?
她偷偷瞟了一眼沈月山,见他闷闷点了点头,眼底有光闪了闪,片刻后归于沉寂,哀哀吐了口气,道:“诺大的院子,如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饿了,你陪我吃点东西,好不好?”沈月山薄唇浅笑,眉宇间很是疲累的样子。
他的笑,似有蛊惑人心的能力,江柚白不忍拒绝,也不懂得该如何拒绝,乖巧地跟在沈月山身后走着,进了一个种满木兰花的院子。
紫粉色与雪白色的花朵压满枝头,在漫天残阳的辉映下格外鲜艳夺目,风里还夹杂着淡淡的香气。
原来他身上的花香是从这里带出去的,江柚白这样想着,冷不防回过头,额头险些撞在沈月山背上,他低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突然,花丛中似有什么东西簌簌地动着,随“汪汪”的犬吠声出现的,是一只足有江柚白膝盖高的雪色大狗,吓得江柚白缩着身子往后退,若不是沈月山及时伸手,她便跌坐在地上了。
“阿雪,不得放肆,出去!”沈月山朝大狗呵斥道。
被唤作阿雪的大狗圆圆的脑袋趴在地上,吐着厚厚的舌头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不断摇着雪绒绒的尾巴,滴溜溜打转的黑眼珠见沈月山还是沉着脸,只得垂着脑袋离开,一步三回头的模样,惹人怜惜。
“不用怕,阿雪很温顺,不会伤人,”言罢,沈月山带着江柚白进了院里正中间的屋子。
房间里面很大,再往里走还有三间房,进门来的房间里有桌子和软榻,墙边的柜子上堆满了书籍,旁边的房间房门半开着,里面摆着浴桶,最里面是卧房,有翠竹屏风挡着。
江柚白站在门内,迟疑着要不要进去,沈月山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扫了一眼屋内桌边的凳子:“过来坐。”
江柚白踌躇着要不要过去,院子外邱妈妈和厨娘端着做好的饭菜过来了,不好挡在门口,她往前走了几步,顿了顿,索性去桌边坐下。
邱妈妈进来,眼睛一直盯着坐在沈月山对面的姑娘:“都是些简陋的家常菜,你们先尝尝看,要是不合胃口,或是有别的想吃的,就告诉我,我再去准备。”
江柚白偷偷瞥了一眼逐一摆上桌的简陋家常菜,六菜一汤,鸡鸭鱼肉应有尽有,菜色佳香味浓,引得今日还未吃早饭的江柚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见状,沈月山浅浅笑着:“你们围在这儿伺候着,反倒让我们不自在了,都下去休息吧!”
“是!”邱妈带着厨娘们退下,出了门又偷偷回头瞄了一眼江柚白,模样倒是可人,侯爷肯带回家里来的,必然是个不错的。
房内桌边,江柚白的拘谨显而易见,沈月山捏着筷子给她夹了个油焖鸡丁:“尝尝看。”
江柚白愣了愣,瞧瞧碗里的鸡丁,又瞧了瞧沈月山,欲言又止。
沈月山:“这里没有外人,你我既是朋友,与我说话,不必如此顾忌。”
“侯爷,除了我,你还有其他的朋友吗?”江柚白想了想,又道,“我的意思是,女的朋友。”
“没有,”沈月山埋头夹了一粒白米送进嘴里,细细咀嚼着,挑眉看着江柚白,“你呢?”
你有男的朋友吗?
江柚白也扒拉些米饭粒和着鸡丁一块儿进嘴里,摇了摇头。
沈月山放下筷子:“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我这个?”
江柚白抬起头,与沈月山视线相触时,心口里扑通扑通乱跳,暗道:长得好看的男人,果然令自己招架不住,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和男……男的朋友相处,”
看着她又一次不知所措地低下头,沈月山唇角动了动:“你想怎么和我相处?”
江柚白紧盯着碗里的米饭,想了一会儿,喃喃道:“我不知道。”
沈月山低低“哦”了一声,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快吃吧!吃好了就给我洗头发,好不好。”
江柚白下意识点点头,撇了一眼屋外,残阳尽退,夜幕降临,今夜若是晚归,家里会有人惦记自己的安危吗?
这时,房外传来清浅的短笛声,响了两声就没有了。
沈月山放下筷子:“你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哦,”江柚白咬着筷子,目送沈月山出去后,捏着筷子将桌上的菜全尝了个遍,忍不住感叹:侯府的生活就是不一般,连个家常菜都这么好吃,怪不得能养出沈月山这般模样俊俏的主子。
许是饿得太久,江柚白没吃几口就撑了,嘴馋又多吃了几口,撑得衣衫下的肚皮圆滚滚的,弯腰都困难。
扶着桌子站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她索性坐在门槛上,倚靠着门框仰望满天繁星,一闪一闪的星星似一颗颗镶嵌在夜幕上的宝石,看星星的人一双大眼睛也随星星眨呀眨。
待沈月山提着灯笼回来时,江柚白已经靠着门框睡着了。
沈念瞪大了眼睛,看看坐在门口睡得香甜的江柚白,又看看沈月山:“义父,她……”
“嘘!”沈月山朝沈念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而后,沈月山将灯笼挂在院中的玉兰树花枝上,放轻脚步来到门口,蹲下身伸手想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指尖还未触碰到,江柚白就醒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沈月山装作无事一般将手收回去,往前走了几步,到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手肘搭在身后的地板上撑着后倾的身体,慵懒地坐着,“今晚的星星,真美啊!”
言罢,他回头看向江柚白,眸子下沉,皱了皱眉,道:“想知道今夜是谁雇人将你绑到城外的破庙吗?”
江柚白过来沈月山脚边的台阶上坐下,淡淡道:“是我家中的苏姨娘吗?”
沈月山浅笑一声:“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仇家竟这么多。”
江柚白回头,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苏姨娘?”
沈月山摇摇头:“动手的是从南边逃窜过来的流匪,背后指使的,是丞相府的二小姐宋宛莹。”
“我猜,她是不想让你给她爹宋秉辰做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