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村外，场景又大变了样。
或许因为这是第三场，对大部分求稳的玩家来说，这就是低级场的最后一场了，系统想要提高一下淘汰率，便在食物这块给他们动了手脚。
游戏里，只要一天不进食，一夜过后，就会自动判定为饿死。
一出村庄，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在很远很远的尽头处，可以看见森林的轮廓，但以普通人的脚程，可能一来一回就直接天黑了。
没有浆果丛的踪迹，也没有相对来说好获取河鲜的河流，视线中可见的，只有三种猎物：
兔子，奶牛，和长角的山羊。
虽然是食草动物，但它们可不如外表上看上去一般温驯。
离玩家最近的是兔子，灰色的野兔，安安静静地趴伏在地上，但玩家只要靠近它们三米之内，便会一跳三尺高，迅速跑走换块地继续趴，个别脾气暴躁的，还要踹人一脚再走。
第二近的是奶牛。
奶牛倒很温顺，黑白色花纹在蓝天绿草的映衬之下更加美丽，好几个人也不做事，就围着牛摸，还有人翻到了牛背上，当起了牧牛童。
“啊，他们看起来好快乐。”
秋甜的眼里写满了羡慕。
走近去看，奶牛显得更加巨大了，黑黝黝的牛眼湿漉漉的，看人时目光之中都满是慈爱。
有人还在无忧无虑地玩耍，有人却已经在为生计发愁。
奶牛下方，有人蹲在地上研究：
“奶怎么挤啊？有生过孩子的吗，会不会挤奶？”
星际时代，农牧业全自动化已经完全普及，这些人很多连真实的牛都是第一次见，更别说动手挤奶了。
莉莉丝的另一个狼人队友，那个穿迷彩服的男人，走了过来。
莉莉丝眯了眯眼。
这个人身上有血气，行动间轻盈无声，会下意识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是那种丢入人群中就会转瞬消失的人。
像个刺客。
这还是莉莉丝第一次在游戏里看到稍微像样点的家伙。
迷彩服走过去蹲下，直到他伸出手去，握住奶牛的乳/房，其他玩家才发现他的存在：
“嚯！哥们儿，别吓人啊。”
迷彩服对着奶牛端详了一阵，摇了摇头：“这牛没奶。”
他又站起身，眺望了一下不远处的其他奶牛：“它们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总不会要我们吃牛肉吧？”说话的玩家仰望着巨大的奶牛，“我拿头去啃啊。”
一名女玩家抱着牛头，和它宁静的硕大牛眸对视：“这些动物都好可爱，都不舍得吃了。”
“那你饿死好了。”另一人嘟嘟囔囔，“我去看看羊，好像有小羊羔。”
最远处，也是地形最高的地方，山羊在悠闲地漫步，它们是在场唯一带着孩子的族群。
秋甜眼睛放光，也想跟着过去，被莉莉丝一把扯住：
“别去。”
“为什么啊？羊羊好可爱。”秋甜噘嘴，还模仿起了咩咩叫。
但马上，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兔子将幼崽藏在玩家找不到的巢穴中，奶牛们直接没带孩子，只有山羊们，将小羊羔们圈在中间，三三两两地吃草散步。
玩家们热情地扑向羊群，试图表现友好，但这些羊可不是人工圈养的，还带着小羊，攻击性和警惕性都不是一般地高——
羊蹄子一蹶，羊角一戳，扑上去的玩家便又嗷嗷叫着连滚带爬地跑回来了。
还是牛牛最好！
秋甜目瞪口呆，转头看向莉莉丝：“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吗？”
“嗯。”莉莉丝看着那群山羊，在教会宣传中，那是象征着魔族的动物，后来也的确被魔族收编，“它们很凶的。”
不过，在莉莉丝手下，也没逃过被养死的命运就是了。
山羊不好惹，兔子捉不着，除了少数几个一心要迎难而上的玩家，其他人都聚集在奶牛身边，群策群力，试图想出个办法。
“牛牛，好牛牛，能不能产点奶？孩子饿了。”
“牛牛，你需要公牛吗？你看我行不行？”
“牛牛……”
一方面是做直播效果，一方面也确实是好玩，玩家们围着奶牛叽叽喳喳个不停，逐渐忘记这个游戏的本来目的。
迷彩服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儿，朝着一个方向走开了。
因为莉莉丝一直观察着迷彩服，所以秋甜也注意到了他。看他走的方向什么都没有，秋甜奇怪道：“咦，那个人他要去哪儿？”
莉莉丝远眺着他离去的方向，露出一个微笑。
“你要一起去吗？我带你去。”
他们先是回到村里，在篝火营地拿了小刀——很小，只能勉强清理一些小型猎物。莉莉丝不自觉地将刀拿在手上抛动，小刀在灵巧的指尖转出银色刀影，如一场低调而绚丽的小型烟花。
“你觉得这刀能不能杀人？”莉莉丝边走边问。
“不知道。”秋甜咽了咽口水，被莉莉丝的无意识炫技给震住了，“晚上可以拿着防身试试。”
白天，系统是禁止一切杀人、盗窃或者抢劫行为的。
“你拿着吧，你比我需要。”
莉莉丝也不管这是村里的公物，说着就把刀往秋甜手里一递。
两人走了很久很久，走到秋甜看着蓝天白云绿草都开始视觉疲劳了，莉莉丝才停下。
“啊？我们到了吗？”秋甜甚至有点走困了，声音萎靡提不起劲，“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耶。”
还是一样的蓝天白云绿草，偶尔几只兔子蹦过。
“到了。”莉莉丝指指她们脚下的草。
虽然还是绿色，但仔细观察，和村外的草不是一个品种，颜色更深，长度更长。
“这是……牧草？”秋甜反应了两秒，“那些牛不产奶，是因为要吃牧草？”
“聪明。”对不事生产的人类小姐来说，能明白这一点已实属不易，莉莉丝这样认为。她蹲下身来，伸手就拔起了一把草，“你用刀割吧，回去喂给牛吃，它们就会产奶了。”
……
虽然很不科学，但是的确就是这样。
秋甜十分乐于助人，也或许是在割草中获得了乐趣，尽管莉莉丝说早就够了，她硬是要留下来，说时间还早，多割点分给其他人，不至于出现饿死人的惨状。
于是，当她们抱着牧草满载而归的时候，迷彩服早已经在那儿喂好了牛，挤上奶了。
有眼尖的玩家看到了她们：
“喂，那边又有人带了好多牧草回来了！”
他们一群人研究了半天，愣是没发现这些奶牛是光站着不吃草，等到迷彩服出现才恍然大悟。
秋甜抱着一大摞草，当然，更多的在莉莉丝手上。她费劲地从牧草后偏过头，冲那边挥手，好像早和他们说好了似的：
“喂！我们割了好多草！一起来喂牛呀！”
玩家们对她们的大方表示十分感动，纷纷上来帮忙，捉兔子和逮山羊的人也不忙活了，一群人就其乐融融地蹲在地上，拿着牧草喂牛，用营地里提回来的桶挤奶。
秋甜也想上去一起挤，但其他人不让，说她们割草也很累了，在一旁坐着就好。
秋甜只好和莉莉丝坐在草地上看山羊。
“好开心呀。”秋甜的脸红扑扑的，拿手扇着风，转头看向莉莉丝，开心的能量都要满溢出去了，“莉莉，你不开心吗？”
因为莉莉丝的样子看起来平平淡淡，似乎其他玩家饿不饿死也不关她的事。
但是秋甜是真的觉得大家一起割草喂牛很好玩！
“莉莉？”莉莉丝一愣，偏过头去。
没有情绪的时候，女巫的眼睛很沉静，沉淀着智慧与神秘。被这样一双眼睛一看，秋甜立马像个心虚的小孩一样缩了缩脑袋：
“啊……不可以这样叫你吗？我就是、就是懒得说最后一个字。”
我全名还叫莉莉丝·温辛呢，甚至如果没有被精灵之森驱逐，还可以更长。
当然，莉莉丝不会告诉秋甜这件事。
她摇了摇头。
“没事，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在很久远、很久远，已经模糊到快要消失的记忆里，有一个眉目苍白、被黑暗精灵和巫术诅咒折磨得失去血色的温柔女人，也曾用这样的名字唤过她。
——“莉莉”。
一个稀松平常、却随着她的日益强大，被岁月尘封掩埋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