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巫？
我本来就是女巫。
这是莉莉丝的第一反应。
她坐起身来，才发现有哪里不对。巫师袍早在空间乱流中烟消云散，但她却不是赤身裸体的，而是穿着一身灰扑扑的亚麻长衫，跟这小矮屋子一样地灰。
莉莉丝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这么寒碜的衣服。
早年，在她还在巫族生活的时候，地位低下的半精灵混血就穿着这样的衣服，甚至比奴仆更加不如。
唉，多么青涩的回忆啊……
莉莉丝扯扯衣服。
巫力在身体里滞涩地流动，恐怕是受到了祈祷术和空间乱流的影响。幸好灵魂和身体都还是她自己的，纯白色的天使之眼一个转动，变成了普通的人类黑瞳，莉莉丝可不希望一出门就把这里的平民吓到。
多么好心的平民啊，还给自己换了崭新的衣服。
口袋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伸手一摸，莉莉丝摸出一张卡片。卡片正面写着“女巫”二字，画着一个不伦不类的女巫，乌漆抹黑的大袍子，拿着一个水晶球，帽子下面露出皱皱巴巴的半张脸。
啊，虽然确实是人类王国中很流行的女巫想象图啦。
翻过背面，标明着“第一届狼人杀全星淘汰赛·低级场231”的字样，每个字都看得懂，组合起来却莫名其妙。
字下面则是一片漆黑，只有一小块房形的图案是亮的。
那个亡灵法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第一天，自由活动时间。地图：村落。玩家数量：8。
请自由探索地图，在天黑前解锁“会议大厅”。】
麻了，这家伙说的话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你们亡灵法师真是比女巫还怪。
但同时，莉莉丝发现，自己无法捕捉到这道声音的具体来源，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说明这道声音的主人实力一定非常强大。
她现在巫力受限，行事须得小心为上。
总之探索是吧，先看看房间。嗯，没什么特别的，一贫如洗，除了一堆茅草什么也没有，莉莉丝过去翻了翻，竟还在草底下翻出两瓶魔药。
一红一紫，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一阶治疗药剂和一阶死咒药剂。
虽然名字听起来很唬人，但毕竟只有一阶，也只能对没有一点能力的人类起效，但凡换个种族喝下去都死不了。
这种东西对莉莉丝而言没什么用，便又放了回去。
走出房门，不出意外地是一个人类村落，门口一条土路。并且，其他房子里陆陆续续也有人走了出来。
真奇怪啊，明明住的地方这么破旧，这些平民的穿着打扮却个顶个的花里胡哨。
有人穿着制式的法师长袍，头上却顶着兽人的角，有人穿得像个放荡的舞女，环佩叮当，还有人穿着淡黄色的蓬蓬裙，这种衣服贵族小姐十岁以后就不这么穿了。
总共应该是8个人，莉莉丝回忆到。
这些人走出房门，彼此看了看，却没有打招呼，面色警惕，一齐沿着土路向前走。
莉莉丝的房屋位于村落最末，于是就也跟着大队伍一路向前。
拐过两道弯和一个小坡，前方是一座明显区别于平民房屋的建筑。
这栋建筑门庭开阔，前方设有立柱，立柱上一边浮雕着形貌狰狞的狼人，一边浮雕着英勇抗争的各色平民。
难不成这是一个遭受过狼族兽人入侵的村落？
莉莉丝猜测。
跟随人群进入建筑时，亡灵法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您已解锁“会议大厅”。】
左右看了看，似乎这些穿着诡异的平民对这个声音并不惊奇，也不恐惧，其中一个人开口说道：
“这建模做得好真实啊，哇，说话还有回声，太逼真了吧。”
有人率先打破沉默后，其他人也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这个会议桌有十个座位……看来低级场应该都是沿用同一个场景。”
“你进来时没看规则吗？低级场就是只有村落场景啊。”
“8个人，2狼3民，先说好，我是好人啊。”穿着法师袍的男人吊儿郎当地举手，环顾四周，“麻烦狼人刀我的时候下手轻点。”
舞女装束的女人身材火辣，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这时候跳什么？晚上你要没死，明天我就投你。”
几个人吵吵闹闹，莉莉丝安静地听着，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获取信息。听起来，这像是一个幻境，而这些人都是主动进入的，并且事先已经知道了幻境规则。
没想到她安安静静地呆着，却有人把话题往她身上引。
“那边的妹妹怎么不说话？”莉莉丝身材瘦小，看上去确实像个妹妹，“是没有钱吗，怎么进来连衣服都没有买，这一身也太丑了吧。”
莉莉丝同意他的说法。她抬起头，倒把人吓了一跳：
“呜哇，这脸上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红色的藤蔓刺青，是被精灵之森驱逐、耻辱的半精灵混血标志，但莉莉丝并没有除去它的意思。
她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没有人敢为此将她看轻。
这些人好像都很热情，呼啦啦地聚过来围观。
“应该是真的吧？我在商城里没有看见有这个啊。”
“那也太勇了，在现实里刺这个，好帅。”
“这个图案好好看哦，是独家设计的吗，回头能不能加个好友分享一下啊，我也想刺。”
“白发配红刺青真的很漂亮哎，回头我也要去染一个。”
莉莉丝怔住。
这些平民，胆子真的很大，居然敢靠近大名鼎鼎的温辛女巫，还如此肆无忌惮地讨论她的禁忌。
……虽然他们好像很没见识，衣服乱穿，连半精灵标志都认不出来。
莉莉丝冲着那个说要加好友的舞女摇了摇头：“这个图案别人不可以刺。”
好端端的纯血人类，刺这个干什么。
“好吧。”舞女很是失望。
那个最开始问莉莉丝是不是没钱的法师袍还在喋喋不休：
“说真的，在脸上刺青，进来也不充值买衣服，看起来就很low，你是哪个区的啊？刚刚也不说话，跟个鬼一样站在后面，一点积极性和观赏性都没有，你是怎么拿到名额的？”
他这一串连珠炮下来，气氛顿时有些冷场。
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考量：
全星球只发布了一万个名额，报名者抢破了头，都想展现自己最好最厉害的一面，莉莉丝却看起来对自己的这份资格毫不珍惜。
“积极性和观赏性？”莉莉丝果然问道。
她又不是贵族蓄养的女奴。
法师袍眉头一皱，正欲继续说教，旁边一道甜得如同浸了蜜的声音压住了他：
“你说话也太过分了吧，本来又没说进来一定要充值买衣服。人家妹妹说不定只是看不上那些呢，你管人家那么多？”
莉莉丝偏头一看，是那个穿淡黄色蓬蓬裙的小姑娘，虽然叫着自己小妹妹，但自己年龄也不大，圆眼睛圆脸，嘴唇嫩嘟嘟的，连短发的弧度都是圆圆的，脚下踩着圆头皮鞋，让人无端联想出一条可爱的小黄狗。
“我看她木楞楞的样子，说不定连规则都没搞明白……”法师袍嘴了一句，看向蓬蓬裙，“咦，你怎么有点眼熟啊。”
莉莉丝想，这人真的很会说，自己确实还不明白他们口中的所谓“规则”。
“眼熟吧，眼熟就对了。”蓬蓬裙瞪了法师袍一眼，毫无威慑力，“说话注意点，你这样欺负别人妹妹，大家都看着呢。”
莉莉丝没觉得受到欺负，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哪有人能欺负到她？但是法师袍还是认怂了，蓬蓬裙亲昵地凑过来安慰莉莉丝。
“妹妹，不要怕，你长这么好看，就算不买时装也是一样的。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丝。”莉莉丝说，看了蓬蓬裙一眼。
怎么说呢，她看起来真的很像小狗……让人很想养的那种。
只是，狗啊，不行，莉莉丝养死过好多条了。
“你好，莉莉丝，我叫秋甜。”蓬蓬裙观察着她的反应，“你应该不是狼人吧？”
“当然不是，”莉莉丝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拿兽人和自己比，“我是女巫。”
“咳、咳咳！”闻言，蓬蓬裙，哦，秋甜，剧烈地咳嗽起来，望向她的眼神不可置信，“你是真的不懂规则吗？为什么突然自爆啊？”
她看莉莉丝的样子，实在不觉得对方是在跳能力者牌。
“我没有自爆……”莉莉丝说着，突然想起自己拿到的【女巫】牌，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这个，“哦，你说那张卡片吗？抱歉，我确实不知道你们说的规则是什么。”
能屈能伸，不耻下问，是掌握着大量知识的温辛女巫的一大优良品质。
“天啊，你真的不知道！”秋甜惊讶，“你进游戏的时候，系统没有和你说吗？”
“系统？”莉莉丝琢磨着这个词，“没有。”
“好奇怪……那好吧，我来给你解释一下。”秋甜道。其他人在会议大厅转完，都出去了，秋甜拍拍地板，示意莉莉丝跟她一起坐到地上。
这场景看上去就像贵族小姐和农户女儿排排坐。
秋甜伸手：“把你的身份牌给我看看。”
莉莉丝递出卡片。
“天啊！”秋甜一个仰倒，“我说给你就真的给啊。”
“有什么关系，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么。”莉莉丝说。
更何况，秋甜这种脆弱的人类，她一根指头就能把人戳倒，有什么可担心的。
“好吧。”秋甜拿着牌，看着上面的女巫图案，复杂地道，“但是身份牌很重要，不可以给别人看到的。万一被人看到了，别人就可以直接指认你或者杀了你。你是女巫，那你应该还有两瓶药剂，对吧？那些也要藏好，不能被人发现，所有会暴露身份的东西都要小心。”
哦，莉莉丝点头，这个我熟，黑暗精灵和巫族在大陆上的地位就是这样的。
秋甜把牌翻过背面。
“我们现在是在低级场，231场。玩满三场以上，淘汰人数达到五千之后，就可以晋级中级场了。你看，下面的这个，是你的个人地图。”
一片漆黑中，原本只点亮了一座小房子的地图上，多出了一条长长的路和一座标注着“会议大厅”的建筑。
秋甜拿出自己的卡片，两张卡片的背面贴在一起，再还给莉莉丝时，莉莉丝的地图上已经多点亮了一座小房子。
“那是我的房子。”秋甜说，“所以如果别人拿到了你的牌，只要这样做，就能获取你的地图信息。”
莉莉丝继续点头。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虽然秋甜的动作很小心，但自己视力太好，还是看到了秋甜的牌面。
【预言家】。
莉莉丝决定不说，毕竟身份牌是别人的隐私。
“我们现在在低级场，8个人的话，就是2个狼人，其他都是好人，两方阵营展开对抗。白天，我们会在会议上投票处决狼人，这个你明天就会知道了。会议之后是自由活动，你要去寻找食物，保证自己的生命。天黑之后，平民就不能出房门了，狼人会开始猎杀，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刀人’。”
“不过呢，你是女巫，能力者是可以在夜晚出门的。你有一瓶药，可以救一个人，也有一瓶药，可以毒死一个人。另外还有预言家和猎人……大致规则就是这样，我说的你能听懂吗？”
秋甜看上去像一个第一次上课的小老师，生怕自己讲得不好，还要征求学生的意见。于是莉莉丝露出一个微笑，大幅度地重重点头：
“听得懂，你讲得很棒，加油。”
“太好了。”秋甜舒了口气，“能帮到你就最好啦。不过，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你很有名？”莉莉丝不解地问。再有名能有名过我吗，大名鼎鼎的温辛女巫站在你面前，你不也没认出来——虽然她已经怀疑，自己可能真的到了一个无人知晓自己姓名的地方了。
“没有啦。”秋甜面上一赧，“只是一般般有名，可能我还需要继续努力吧。”
她站起身，正准备往外走，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略显踟蹰地转身，欲言又止。
莉莉丝善解人意。
“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出去找食物？”毕竟这个小姑娘一看就没有捕猎能力，她倒是不介意带带她。
“啊，不是，”秋甜却摇摇头。
“我在想，那个，你不是女巫吗，那今晚可不可以请你出来救我？……不出意外的话，我今晚应该会被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