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惊变
林见鹿在阳光下举起做好的“沙滩”滴胶作品, 由深到浅的光从作品中闪烁，效果越发惊艳。
“我知道该怎么给顾厂长提供家具了。这东西做出来太好看了，谁看了不觉得上档次。就算不出去旅游, 天天在车里坐一会，心情都好。”郑利民一番话引来一群小年轻惊奇的眼光。
郑利民看他们都不懂, 带着点优越感的强调：“男人结婚之后最喜欢的反而是独处, 谁不想有个能多坐十分钟再回家的地方，抽根烟、喝口水。”
林见鹿不认同的看了郑利民一眼, 郑利民却还是那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但不管怎么说, 有了实物带来的震撼效果，郑利民原来那股子不信任彻底消失了。
他站在厂房门口，看着比厂房还高的一大堆废料，就像是看见了一大堆金山银山。
“这工作不难，林小姐再给我演示下其他‘湖水桌’的做法, 我保证老王都能做出来！”郑利民把胸口拍的砰砰作响。
林见鹿有点担心的说：“就王师傅一个, 也太多了。”
郑利民马上摆手摇头：“不多不多, 我计件招几个临时工，一个来月就能把废料全收拾完, 剩下的活交给老王就快了。”
林见鹿不清楚家具厂的工作效率和工作强度, 不过郑利民是厂长，既然他坚持说可以，林见鹿只是过来“指导工作”的, 也就不和郑利民争执了。
她背着郑利民低声吩咐跟随自己而来的工作人员：“大家做协助工作就可以了, 如果郑厂长要求你们做重体力活, 不用干，把活推掉，这不是你们的工作范畴。”
“……不至于吧。”宿千凝有点没办法相信林见鹿的未雨绸缪。
林见鹿笑了笑没再说话。
郑利民是个市侩油滑的人, 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借势压人和钻营。
请临时工也是要给钱的，而且临时工的审美怎么样、技术怎么样都难说，可随着林见鹿一起过来的这四个工作人员都是成手，还有着让人求之不得的高学历、高审美、强大的动手能力，郑利民哪会放过这么优质的免费工人呢？
林见鹿提前把话说到位了，宿千凝四个人却没过心。
他们兴致勃勃的开始跟着郑利民干活，林见鹿看到就当做没看到，直接带着两个警卫员去了会议室，继续自己的“私活”。
结果到了临下班的时候，他们突然意识到，他们好像一下午都在搬木头、抬大桶的滴胶。
“……咱们还真干了一下午的力气活！”宿千凝鼓着脸，生气地说，“让林小姐给说中了。”
“不行，我得找他说说理去！”宿千凝挣脱同事的阻拦，着急地冲进厂房里，抓着郑利民大声质问，“郑厂长，你说厂子里会请力工吗？现在怎么是让我们干了一下午力工的活，你把工资开给我们！”
郑利民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开这个口，顿时愣住了，支支吾吾地说：“不至于吧，你看，我请你们帮忙的时候，你们也没拒绝……”
“你就直接说，我们干了力工的说，这份工钱你到底给不给！要是不给，以后这种活我们就不会伸手了，咱们过来是做技术指导和设计的，不是给你干活的。”宿千凝一边说话一遍伸手。
她略有些茧子的手掌手心朝上，一点都不客气。
郑利民嘀咕了好一会，但宿千凝就咬死了反复问“给不给工资”，最终郑黎明只能把钱掏了。
宿千凝得意的翘起嘴角，抓着钱回去，分成四份给同事们发了。
“钱到手了，明天也记得别伸手了，让郑利民自己找工人去！”宿千凝不解气强调，“林小姐真没白叮嘱咱们，可惜我们没过脑子，以后一定要记得。”
有了这一天的教训，接下来宿千凝几人无论如何都不肯伸手了。
郑利民尝试了几回都不成，又转过头涎着笑脸跟王师傅磨蹭：“老王呐，你看，厂子里还没招来人，不如你就多担待点……”
王师傅直接把电锯打开，举起来，看着郑利民提升喊：“啥？厂长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郑利民当场收声，往后连退三步才勉强稳住发抖的腿肚子。
他伸直了双手连连劝阻：“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你做自己份内的活就行，哪能让你这么个大师傅做力工的活。”
郑利民看王师傅把电锯落在木板上，浑身的冷汗总算消退了。
郑利民小声嘀咕一句：“不就是让你多做点活，至于喊打喊杀的么。”
说是这么说，郑利民却真切的不敢再刷一点手段支使王师傅了。
他认命的骑上自行车赶往招工地点，挑选临时的力工。
这时候但凡有点本事的家庭，肯定要想方设法给孩子找个稳定的工作，把孩子塞进工厂，后世认为更好的电厂、水利局之类的地方反而不算好工作。
因此，在外头当力工的，都是自己没本事，家里也没人脉，空有一把子力气的。
郑利民素来小气，招临时工也不舍得花大价钱。
他先背着手在聚集了所有临时工的街巷里来来回回走了即便，看着临时工们自己准备的牌子价格估摸出大概的价格，然后故意凑到其中一些价格最为便宜的几个临时工身边问：“最低多少？”
力工赚的就是力气钱，知道能找到他们身上的活做起来绝对轻巧不了。
因此，面对郑利民的问题，即便价格相对低廉的力工也只不过掀了掀眼皮，爱搭不理地往挂出来的牌子上比划了一把，没有一个热情回答郑利民问题的。
郑利民眼见直接砍价的做法不成，只能咬着牙继续主动搭话：“好些天连着一起的活，一天减两块钱。”
这一回，郑利民虽然对着临时工们讨价还价了，但“好些天连着一起”的话，还是引起了其中几个人的好奇心，总算有人拿正眼看郑利民了。
其中一个浑身干瘦、皮肤黝黑的汉子对郑利民扬了扬下巴，直白询问：“别遮遮掩掩的，‘好些天’是多少天？”
郑利民估摸着进度，先伸出两根手指：“至少二十天。”
原本还挺有兴趣的汉子听清楚具体天数之后，顿时没兴趣了。
他摆手拒绝了郑利民的提议，不客气地说：“当力工一天做别人几倍重的活，每天也就赚个七八块钱，一共就二十天，还要每天扣两块钱，傻子才干你家的活。”
汉子往另一边比划了一下：“你要是想招这种傻子，我建议你去那些开不出工资的厂子门口蹲着去，他们有的是等着养家糊口的，说不定能让你骗到一两个愿意干的。”
可普通工人哪里能天天做重活不累坏呢？我找他们没用啊！
郑利民被汉子说得揭穿心思，既尴尬又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跟他商量：“现在哪个工厂也没有给这么多钱的，咱们得正式走账的。”
他咬咬牙，再加上几天：“二十五天，每天七块钱，不能再多了。能干你们就来四个人，不能就算了，再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
二十天让人觉得不值，可要是一共二十五天、每天七块钱，就还可以了。
黑瘦汉子露出犹豫的神色，开始动摇了。
郑利民眼见事情有了转机，继续对汉子好说好商量：“你也知道好些厂子开资都费劲。哪还有那么多人家有积蓄，买房安家，四处需要力工砸墙、搬运水泥沙子呢？我这头的活说了有这么些天，就有这么些天，这些钱都是实打实的，不比你在这里虚无缥缈的等待强？”
“大兄弟，我看你比其他人要价低，可见是个务实，想多接点活的。”
“我诚心诚意请人干活，你好好想想。”
郑利民说完话，黑瘦汉子脸上的神情就更加动摇了。
但没等他回答，边上忽然多出两个人，似乎对郑利民提出的条件挺感兴趣的，对着郑利民打听：“招力工？什么条件啊？”
这种底价抢活的事情在这条招工的街上屡见不鲜。但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这一次他们抢别人的活，以后但凡再有客户过来雇人，这条街上所有等着找工作的人都会说抢活的人手艺不行，让抢活的人在这里混不下去。
他们一开口，黑瘦汉子反而不搭话了，他踱步走到一边，靠着墙根蹲下，冷笑着看他们跟郑利民主动交谈。
果不其然，主动抢活的两个几乎没怎么多问，就很快跟郑利民说定了去上工。
有了两个主动上门的临时工，郑利民心里就更有底了。
他走到一开始跟他交流的黑瘦汉子面前，决定再给对方一个机会，“嘿，还缺俩，兄弟你做不做？来干活就是一分钱，比干耗着强。”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黑瘦汉子心里颇有些不服气今天这单生意落到现在成了主动降价的人的添头。
“每天总共得干多少吨的活？你说个准数！”
黑瘦汉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活放弃了有些可惜，咬着牙根询问。
郑利民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了，当即回答：“一天搬一吨半的料子，做完就结账，不拖你们的工资。”
当天能给钱就差不多了。
黑瘦汉子总算松口了，他一面答应郑利民一面喊上不远处坐着喝水的另一个壮汉：“成，你说需要四个力工，这是咱们街上的老柳，有一把子力气，干活又快又好，你连他一块带上。”
“没问题。”郑利民一口答应。
他带上四名力工往回走，黑瘦汉子跟老柳走在前面，把一开始抢活的两个陌生人挤到后面去，总算散了心头一口恶气。
但谁都没注意到，“委委屈屈”走在后面的两个破衣烂衫的男人相互对视一眼，眼神里满是得逞的笑意。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神情很快变得麻木，如同被生活碾碎的可怜人，已经失去了对前途的期待，只剩下熬日子的艰辛和苦痛。
他们跟在后头，走得无声无息，中间几次被黑瘦汉子和老柳找茬也只是低下头，忍让了黑瘦汉子跟老柳挑衅的举动。
如此一来，倒让黑瘦汉子跟老柳不好意思了。
两人尴尬地看着根在后头的两个陌生男人，到底不好意思继续欺负人，总算是收手了。
等到郑利民带着他们回到家具厂的时候，林见鹿从窗户看到的已经是一片和谐相处的画面。
四个力工之间相处得非常融洽。
她走出会议室，笑着对郑利民打趣：“郑厂长今天招工很顺利？”
郑利民干笑道：“林小姐您就别调侃我了，我是扣了点，但当领导的谁不抠门啊，多省点就多给厂子留点效益。”
“这是我从市场上招徕的力工，以后他们就跟着老王在车间里搬运东西。”
郑利民回想着被宿千凝追着要钱的画面，抖了抖身子：“我是再也不敢算计您带来的人了。”
“那个姓宿的小矮个敢追着我屁股后头要钱，一看就是被林小姐您特意叮嘱过，才办事这么有恃无恐的。”
“林小姐，您给他们撑腰，那我肯定不敢随便使唤您手底下的人啊。”
“我知道分寸的，这不，力工马上就招进来了。”
“等下个月做完订单，把成品摆放在顾厂长面前的时候，林小姐您可千万要多替我多美言几句，我下了血本了！”
林见鹿心下好笑，但脸上神色十分平静，口气淡淡地回答：“郑厂长放心，只要东西确实好，我一定不会在顾厂长面前胡言乱语，耽误您生意的。”
有了林见鹿这句话，郑利民就知道自己这单生意彻底稳了。
他笑得几乎露出牙龈，眼睛完全不见了。
郑利民高高兴兴的说：“顾厂长只要把钱发过来，我立刻请林小姐吃饭。”
他又对着林见鹿千恩万谢的说了好长一串话，然后喊着新招来的四名力工进了厂房开始干活。
林见鹿一开始还提着防备心，担心招来的力工里有什么不对劲，但一直到下班位置，力工们都根本没往会议室凑。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第三天……
时间一直向后流淌，林见鹿身边始终安安静静的，虽然上下班路上已然又被人窥视的紧张感觉，但始终未曾有危险上门。
饶是林见鹿知道自己应该提高警惕，还是不由自主的渐渐放松了精神。
在家具厂提前做完内饰家具，联系顾文熙过来验收这天，林见鹿被宿千凝几个闹着要奖励，拗不过他们，终于答应给所有人买雪糕。
林见鹿前脚刚迈出家具厂大门，忽然就被捂住了口鼻，瞬间天旋地转的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再补1000字，欠债终于只剩下三千了，感天动地qaq
铃铃子去睡觉了，大家明天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