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魔王技工学院
开学第一天，美狄亚一如往常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没进门她就觉得奇怪，以不听管教著称的a班竟然安静得异常。
美狄亚靠在门边，眼风一扫，立刻发现班里多了一张陌生面孔，不，确切说是多了两张。一个黑发少年坐在最后一排，垂头看书，身后站了一个须发尽白的老头。少年看上去没问题，老爷爷散发着生人勿近、后果自负的不友好气息，简而言之，杀气很重。
“什么时候魔技工学生还能带保镖来上课了……”美狄亚顺口就说出声了。
教室里的气氛顿时松动。全班以几近崇敬的眼神看着美狄亚向少年和老头走去。
美狄亚在两人一步外站定，黑发少年翻过又一页，头也没抬。
老爷爷向美狄亚露出友善的微笑，她像是没看见，往旁边的课桌上一坐，双臂交叠于胸：“嗯？转校生？”
“……”
被持续无视，美狄亚有点火大，一脚就蹬在了少年课桌上：“喂。”
黑发少年终于慢吞吞抬起头，先将银丝边眼镜推正，以不知道该说是嫌弃还是漠视的眼神看了她片刻，开口：“有事吗？”
“能请你不要带保镖来上课吗？还有，你坐的是我的座位。”
“哦，这样。”少年泰然自若，“那么今天开始，这就是我的座位了。”
※
疑问1：为什么魔王技工学院这种听上去就很可疑的学校也有考试？
疑问2：为什么只要有考试，学生就会在意排名？
疑问3：为什么他－－诺亚（隐瞒身份就读于这个不靠谱学院的正牌魔王），要和量产伪物们一起等待测试排名？
这是三个诺亚无法回答的问题。
魔王技工学院每次能力测试结束不久就会放榜。而眼下，学院中庭矗立的水晶幕墙尚未公布结果。诺亚盯着半透明墙体上的倒影，确认自己摆出了冷漠甚至略含厌倦的表情。
“诺亚同学，你这次好像考前在图书馆认真复习了好久，一定考得很好吧？”有学生向他搭话。
诺亚面无表情地颔首：“可能吧。”
“哦？这次你认真复习了啊，希望你能比上次考得好那么一点，成功超过我。”
身后传来饱含笑意的语声，诺亚唇线一压，装作没听见。
“生气了？这就生气了？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声音的主人绕到诺亚面前，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歪头，发紫的垂顺黑发自肩头滑落，红眼睛一闪一闪，“喂，无视女性实在太没礼貌了吧？”
诺亚别过头：“我不叫‘喂’。”
黑发少女堪称魅力满分的笑颜分毫不减，本人却口吐辛辣的言语：“抱歉抱歉，我记不住比我差劲的家伙的名字。”
诺亚没搭理她，但两人附近的学生纷纷拉开距离。这两位一旦杠上，就会释放出闲杂人等勿近的可怕威压。
“喂喂，干什么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你把大家都吓到了。”罪魁祸首一摇一摆地晃进诺亚视野正中。
诺亚若无其事地再次将视线转回水晶幕墙，拒绝做出任何回应。
疑问4：为什么他要和眼前这个自信过剩的幼稚鬼较劲？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诺亚心知肚明。
－－会因为低级的挑衅心浮气躁，正是他作为魔王还不够成熟的证明。
魔界王座空置数个世纪之后，新生的魔王终于自深渊降临，其名诺亚。
虽然是如假包换的真魔王，诺亚自知缺乏君临魔界所必须的知识和经验。领土与主君一心同体，魔王权杖空悬太久，土地的魔力几近消耗殆尽，已经没有容诺亚在十二元老的辅佐下慢慢成长的余裕。万不得已之下，诺亚不得不跨越时空，隐藏身份作为转学生来到这个世界的魔王技工学院进修。
魔王技工学院，全称魔王与勇者技术工程学院，顾名思义，专业培训产出魔王与勇者。学生毕业后会被派往各个世界，作为魔王或勇者就职。
究竟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创建了这座学院都无解；唯一能确定的是，离开这座学府的毕业生们的确具备充当“魔王”和“勇者”的资质。
只要诺亚在一年内成功毕业返回，魔界所在的世界只过了短短一月，还不至于立刻崩溃。但是……
“怎么又一脸严肃，那么着急去拯救世界，勇者大人？”除了“喂”，某个好事者对诺亚最常用的称呼就是勇者大人。
诺亚循声投去冰冷的视线：“我什么表情和你没关系吧，美狄亚同学。”
“嗯，半点关系都没有，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碍眼。”美狄亚爽朗地应答。
－－你才碍眼啊。
诺亚不禁再次想起上次能力测试排名揭晓时的不愉快经历。
作为空降的转学生，诺亚在各门理论课和实践课上的成绩都惹人注目。这理所当然，即便缺乏经验，他好歹是应臣民期望降临的正牌魔王。现在回想起来，大概美狄亚就是在那时盯上了他。
半是自诩真物的骄矜半是性格使然，诺亚对魔技工的其他学生缺乏兴趣，入学半个月基本没记住几张人脸。因此。当美狄亚向他搭话时，他以为她只是又一个普通路人。
“考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复习？”
那时诺亚甚至没去看美狄亚的表情，只淡淡回答：“我不需要复习。”
美狄亚那时是怎样应答的，诺亚记不清了。大半要怪之后的事态发展太具冲击性。
前一秒，众人还在因为诺亚高得离谱的测试得分骚动；下一刻，新一行测试成绩就压在了诺亚之上，占据首位：
学生编号666。
“哎呀，真可惜，如果你认真复习，说不定就能超过我了。”黑发红眸的少女向诺亚露出和善的微笑，制服外套上的学生编号牌亮得刺目：666。
那之后，诺亚才知道，编号666的这位同学称得上魔技工的传奇人物。不务正业，从来没见她认真努力过，但一入学就稳居第一；异类中的异类，天才中的天才，行事以自己感到愉快为唯一准则，学院规章和道德准则于她都等同不存在；虽然理论上毕业典礼前，没有学员能确知自己会被分配成为魔王还是勇者，这位如果不当魔王谁能当魔王……
夸张到难以置信的传言在本人的言行举止面前都苍白失色，这就是魔王技工学院的美狄亚。
而正牌魔王诺亚竟然屈居其下。
简而言之，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开始了！”
“呜，又、又考砸了……”
“呼……过了，过了，低空飞过。”
伴随着骚动的絮语声，水晶幕墙自底端现出一行行编号与测试分数，渐次向上。
诺亚以余光瞥了美狄亚一眼。她满脸不怀好意又兴味盎然的笑容，看不出一丝紧张。
几乎是立刻，她察觉了诺亚的目光，眼珠一转回盯回来，笑弧加深。
“……！”诺亚懊恼地收回视线。
一来一去之间，数字已然覆盖了幕墙绝大部分表面，只剩顶端一线空白。
诺亚什么都没有想。
先出现的是诺亚的学生编号999。
出乎意料，他竟然没感到失落，最多只是对那三个将9水平翻转后得到的数字感到那么一丝不爽。
“哎呀，真可惜，明明认真复习了，还是差那么一点。”美狄亚长长叹息，仿佛真的感到十分遗憾。
诺亚平静地道：“差距缩小了，下次会超过你。”
美狄亚愣了一下。
“哦？”她随即拉长了声调，眯起眼睛，“不错，这种气势很不错，连带着我都有干劲了。那么一起加油吧，搭档，请多指教。”
“搭档？”诺亚狐疑地皱眉。
美狄亚露出恶劣的笑容：“看来你还不知道？以第二次能力测试为基准，分数相近的学生要两两搭档直到毕业。魔王勇者嘛，当然要合作学习。”
“……”
“不要露出这种准备干脆拒绝人家的表情，我好歹也是个女孩子，会受伤的啊。顺带一提，除非搭档双杠能力数值偏差变得太大，换搭档是不可能的。”
“……”
“喂。”
诺亚充耳不闻，干脆转移视线。
啪嗒，美狄亚突然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用力往里挤。
“……？！”
“我在和你说话，不好好看着我怎么行。”
诺亚一腔怒气险些发作，却在与美狄亚视线相错的瞬间愣住。
她没有笑，以从所未见的认真态度看着他的眼睛：“喂，努力超越我、打败我吧。”
有那么一瞬，诺亚竟然从美狄亚的神情中读出了哀戚的意味。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就好像真的在期待他击败她一样。没有什么存在比自深渊降生的魔王对谎言与恶意更敏感。无可理喻，但美狄亚那一刻的悲哀无疑是真实的。
－－虽然这坦率的情感表露也不过转瞬即逝。
美狄亚倏地松手，笑得灿烂而恶劣：“嘛，当然前提是你真的做得到。”
这家伙不挑衅他会死吗？！
虽然意义不明，但总而言之，诺亚和美狄亚之间的战争似乎进入了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