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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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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个宫人在长春宫进进出出,林馥华坐在正殿主位上,手搭在大皇子的双肩,冷眼看着宫人不断从隔壁搬出各式物件。

    是要送进建章宫去。

    君子一言九鼎,何况皇帝,早朝结束不久,林馥华都还没从这惊掉人下巴的消息中缓过神来,打着圣谕名号的宫人就姿态强硬地闯进了宫里,领头的是成帝身边的老太监,往大皇子的屋门口一站,跟镇山虎似的,林馥华好言好语去问,得到的也只是冷冰冰的“谨遵圣谕”四个字。

    身边的嬷嬷不断说着好话劝她往好的地方看,说皇上允大皇子接触政事,还接到身边亲自教养,是宫里独一份的恩宠,说不定要不了多久,那空荡荡的东宫就能迎来它久违的主人。

    东宫

    这座宫殿大抵是所有皇子的毕生梦想,从古至今,哪个后妃不卯足了尽想把自己的孩子往那个方向托举,林馥华也不例外,她膝下的大皇子聪明伶俐,教过他的夫子无一不竖着拇指夸赞,称其为天纵之才。

    可她的心里仍旧惴惴不安,近来身边发生的一切变化,都在无形之中,脱离了她的掌控。

    更确切的说,是脱离了爹爹的掌控。

    按皇上以往的行事,凡与自己有牵扯的,无论可说不可说,他都会暗地里知会一二,叫她多少有个准备,可大皇子这件事呢,莫说她不知晓,怕是连爹爹都没有闻见风声。

    一如秦婕妤入宫那会儿,直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直觉告诉她,这并非好事。

    零零散散的一些东西都打包好了,井然有序地堆叠在板车上,老太监摸着拂尘往林馥华跟前走,向缩在母亲身后的大皇子张开手,

    “娘娘提到的物件能带的都在板车上边了,怕皇上那儿等得着急,奴才得带大皇子过去了。”

    皇子本该住在皇子所里,还是成帝心疼,不舍得见骨肉分离的场面,才再三破例,让大皇子在林馥华身边长到了十四岁,十四岁的孩子,成熟些的,都该有宫女来教导房事了,哪能再留在生母身边。

    林馥华懂这道理,但她更懂何谓做人不做出头鸟,心头纷乱的思绪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出口,无意间,手上力气加重。

    “母妃——”

    “怎么了,”大皇子的痛呼声让她恍然低头,视线触及自己骨头都要冲出皮肉的十指后,像被火炙般收回手,“母妃不小心出了神,待会儿让嬷嬷帮你看看有没有淤青。”

    母子血脉相连,更别说林馥华从孩子出生就是个尽职尽责的母亲,聪明如大皇子,当然能看见母亲端庄下的惶恐不安,那是他最尊敬的父皇给的。

    父皇,已经很久没有来长春宫了,宫里隐隐流传起了母妃失宠的流言。

    大皇子往老太监面上看去,花白的眉毛微微凝气,鼻孔微张,已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转而后退几步,往地上一跪,朝林馥华磕了三个响头,

    “孩儿受母妃庇佑十四年,其中的谆谆教诲,孩儿时刻谨记在心,只是弟妹尚年幼,怕是又要让母亲费不少心力,孩儿如今大了,虽不及老师,人情世故国法政事无法信手拈来,但有父皇教导,母妃大可放心,万万要顾好身体,如若操劳过度,孩儿心中难免有愧,不安甚矣。”

    他说的好似前头为他铺就的,是一条通天道,可十四岁的皇家子嗣,名利场中的蝇营狗苟早看了个遍,纵使成帝无心,他又怎么可能不去多想。

    五弟出生后,就像一头不断吸食母妃精力的小兽,随着五弟越长越大,母妃的身体也日渐羸弱,自己是长子,是宠妃的儿子,甚至有超出其他兄弟的慧根,所以,他不可避免地,会成为那斗兽场里的胜者

    或,落败者。

    林馥华不忍地撇过头,泪水积聚在眼眶里,不敢落下。

    大皇子站起身,响头磕地实在,额面上一大块的红肿,他拱了拱手,道,“再过七日是外祖父生辰,到时孩儿定求父皇允我出宫,母妃若有随礼,千万叫嬷嬷带给孩儿。”

    “孩儿走了,母妃万安。”说到最后,他也哽咽出了声。

    往年,林相国生辰,成帝定会提早十天半个月送来他备的贺礼,顺带还有让林馥华出宫的口谕,可今年,那些宠爱的彰显,如沙子堆成的小丘般,风过无痕。

    沉重的车轮声嘎吱响起,林馥华终于忍不住,扑进嬷嬷的怀里大哭起来。

    嬷嬷不间断地拍着她颤抖的背,口中叹出一口无声的气,大皇子此去,便不能再是林昭仪的儿子了,皇上此举,与剜心何异呢。

    此后半月,成帝依旧没有给大皇子任何官职加身,不过在朝会时,等百官面红耳赤地争论完了,总会点了大皇子让他说出自己的见解来,大皇子自身聪明,又有林旬友这么一个外祖父倾囊相授,自也不负众望,每每开口,都能讲到点子上,久而久之,成帝的桌上就多了一堆夸赞大皇子,并希望皇帝能给他一个实在官职的折子。

    更甚者,连给什么样的官职都替成帝想好了。

    才多久啊,他的孩子就囊括了如此多的人心,现在是要他给官职,以后呢,要他给储君的位子吗。

    铁盆里的火光熊熊烧着,成帝两指一松,那催着他给大皇子官职的折子瞬间被火舌吞噬成了冒着黑烟的灰烬,一本接着一本,成帝不厌其烦地盯着那火光由明到暗,由暗到明。

    “来人,”

    “传朕旨意”

    未央宫里,正殿大门紧闭,青书呆若木鸡地靠在佩环身上,无力垂在腰下的左上肢只剩下食指倔强地翘起,指向徐苓身旁满脸乌黑墨迹的付掷,

    “你你”白着脸说了好几个你,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毕竟方才那幕对她的冲击,比几个棍子一齐锤她后脑勺子还大,震得她直到现在脑瓜子还嗡嗡响。

    时间往前推半刻钟——

    徐苓今日一时技痒,叫人取来了笔墨纸砚打算为付掷作画,开始一切都还好好的,付掷该听话的时候还是挺懂事,叫他坐在那离她三四步远的黄花梨木椅上不许动,他也就不懂。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是闲射进来的光刺眼,又是闲凳面硬的,拖着椅子这动动那动动,刺耳的木头划拉地面的声音,叫徐苓听得心烦,揪着人领子,就往他两只眼睛上各画了个圈。

    犹嫌不够,又忆起从前在奇闻异事书上看见过的食铁兽长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两腿叉开跨坐在男人身上,俨然把他的脸皮当做画纸,做起画来。

    佳人在怀,论物件付掷不是个正常男人,但论脑子里那种不要脸的想法,他可不比正常男人少,面不改色地横着手摸上徐苓的腰,两指在她凹陷的腰窝处一点,人就软趴趴往他臂弯里倒去。

    失了势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客颠倒,一颗脑袋被他挟持着动也没法动,作画的人成了被做的人,毛笔在他脸上画的时候用力狠了,一角的毛翘起来,付掷就用那翘起来的一撮,轻飘飘地抵着她的眉心,深深浅浅的墨迹蜿蜒着爬上了她精致的锁骨,还要继续往下。

    徐苓攀在他肩上的手发着抖,盯住了他越来越不明显的喉结,磨了磨牙,一口咬上去。

    青书推门闯进,见到的,正是这个场景。

    皇后娘娘胸前盘扣散了个干净,洁白的里衣松散,靛蓝色的肚兜下包裹着的半块白玉上横亘着一道断断续续的墨渍。

    付掷乍然转首,脖子上印着一圈红色口脂,眉眼积攒起浓重的郁气,要不是青书记着这里是哪儿,恐怕真要躬身带上门出去,嘴里还得念一句‘继续继续’。

    徐苓算是没脸见人了,在青书一个个‘你’字中,脑袋越垂越低,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了,倒是付掷,跟个没事人似的,衣衫笔挺,顶着张不像样的脸和一脖子的红痕,也能做出正人君子的模样。

    “定是他为非作歹!强迫于娘娘!”青书一个大喘气,力气也有了,推开佩环,蹬蹬几步走到付掷面前,竖起的手指张成爪子状,

    “奴婢这就让这贼人晓得晓得厉害!”

    眼看着青书那利爪就要往付掷脸上招呼,徐苓心一抖,脚比脑子快地挡到了付掷跟前,“咳咳,这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两个是,”

    “两厢情愿,水到渠成。”

    “闭嘴!”骤然被人插话,徐苓本来就懵的脑袋,这会儿更转不起来,想借宽袖阻挡在付掷的大腿上狠狠揪一下,结果男人腿上的肉绷紧,叫她纠了个空气。

    狗东西。

    徐苓扶额,让佩环把掐着腰恨不得咬死自己身后男人的青书拉走,“你替本宫解释解释罢。”

    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徐苓这边刚想好好教教付掷何为规矩体统,建章宫里的人就捧着圣旨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四子泓颉,伶俐乖巧,率真可爱,甚得朕心,然思及其自幼失母,不禁潸然,皇后徐氏,德行有佳,载物宽厚,管六宫而少差错,待皇嗣如亲子,故朕思虑再三,与臣议后,以为徐氏堪当人母,特将帝四字泓颉记于未央宫名下,望其晨兢夕厉、砥砺德行,不愧朕之所托。钦此。”

    如当头棒喝,转眼之间,未央宫下便多出一个九岁的皇子来。

    徐苓起身,与跪在身后的付掷相视一眼,不用多言,皇后娘娘此番,只能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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