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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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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晚,靖国公世子可谓焦头烂额,一边要找成端那寻死的兔崽子,一边要为趁夜色出发的徐彰提心吊胆,再再一边还要琢磨琢磨明日启程回溧阳的父亲东西备齐全了没。好不容易涩着眼挨到天亮,副将传来消息,小兔崽子抓是抓到了,看守的侍卫打了会儿瞌睡,睁眼一看,乖乖,多粗的麻绳呐,难为细皮嫩肉的成二公子有这耐心。

    顶成年男子两根手指粗细的麻绳落在地上,旁边摆着半个瓷碗碎片,晃来晃去的,让看的人平白生出被嘲讽的感觉。

    靖国公世子:“砸碗的动静不小,都聋了不成?”

    副将屈腿往下看,视线落在碎片旁几滴与地面颜色融为一体的暗红色液体上,用指尖蹭了些凑近鼻尖闻了闻,与靖国公世子道,“二公子应是用了蛮力捶打。”

    “我倒不知他还有这般本事,”靖国公世子抬起脚尖狠狠把那碎片碾地近乎粉末,被成端气得连气都喘不上来,还得为他擦干净屁股,

    “给母亲递封口信去,就说二弟已经找到,为免上头猜忌,就让他暂时待在我身边。”

    “另外,继续搜查永州各处。”

    靖国公世子哪里知道,他所找的兔崽子早已不在永州,而是悄悄跟在徐彰马屁股后头,随他一块往虎穴去了。

    徐彰发现后头有人跟踪是在第二天半夜起夜的时候,草丛里窸窸窣窣的,起初以为是蛇,想着改善改善伙食,烤条蛇肉吃吃,抽出匕首拨开草丛一看,本该在溧阳的成二公子睡得正香。

    徐彰吓得心惊肉跳,当即把人叫醒让他回溧阳去,且威胁到,若是不回溧阳,他就把他不在溧阳的消息捅给他哥,谁料到成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表示自己刚从靖国公世子的手里逃出来。

    “徐大哥你也知道,回去我是铁定不回会回去,你也没时间亲自压我回去,不如咱们就结个伴,一块去搅勤王老窝!”

    他嘴里叼着根不知从那摸索来的枯黄狗尾巴草,眉眼上挑,自以为是个仗剑走江湖的风流侠士,好似勤王屯兵处是什么藏宝之地,稍有不慎便会丧命的行动在他嘴里,不过博人一笑的游戏一场,徐彰一言不发地提着成端的衣领,把人提溜着扔到了马旁,手指轻点,把半块干粮递给他,

    “先果腹。”

    成端不疑有他,狼吐虎咽,三口下肚,徐彰眉目舒展,紧抿的嘴角微微翘起,对付兔崽子,还得狐狸出手。

    第二日天光乍现,一人一马早走出了几十里外,成端呈大字型躺在杂草丛上呼呼大睡,褐色布衣上沾着数不清的干粮屑,和几坨干了的鸽子屎。

    在离勤王大营前的林子外,徐彰将马匹和一应物资绑在拴在另外的树下,只带着少许干粮上了旁边得以掩身的灌木林,他匍匐着在林中前进,身穿出发前特意打造的稻草衣,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地在林中移动。

    相较夜晚,军营里白天的守卫会更松散些,勤王在攻永州前,已经打下了物资充沛的宣州,大批物资和兵力都驻守在宣州境内,此处的军营不过九牛一毛,但用于调虎离山,不外乎一个极佳选择。

    眼下未出兵,照勤王娇生惯养的性子应在宣州城内,徐彰来前已经摸透了勤王麾下的几名虎将,除去被派遣守之前打下的城池的几个,只余下两人,其中一人正是孟廓。

    而徐彰走的险径,就是在赌,赌守军营的人是孟廓,赌今日的风向。

    虽未曾谋面,徐彰对孟廓却有着极深的了解,他知此人善用强攻,武力超群,脾性却轻率,刚愎自用,除徐厉外,几乎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即使如今居于勤王麾下,脾气却比从前更大,既是勤王手里的好刀,也是勤王心里的刺。

    毕竟一臣不事二主,徐彰自认做不成光明磊落君子,他必须离间孟廓与勤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孟廓那般心高气傲的性子若得知勤王疑心自己,难免怒气冲昏脑袋,做出出格的事儿来。

    等到军营守卫换班的时间,徐彰收起示风器,用火折子点燃临时挖好的防火线顺风一侧的枯草,冬日天干物燥,火势很快侵袭过灌木林,一举迫近军营,正值换班的守卫方寸大乱,各自跑开去取灭火的东西,徐彰趁势逆风往林外飞跑,路过将枯竭的水塘时,跳入其中打湿了浑身衣物,并抹了满脸淤泥。

    而后翻身上马,鞭子不要命地往马身上抽,正低头寻草吃的马顿感吃痛,仰天嘶鸣,堪比疾风地飞奔起来,徐彰紧紧握住缰绳,纷至的马蹄声被火声和呼救声掩盖。

    提着水桶扑火的勤王士兵被突然自火中冲出的一人一马吓得忘了动作,□□的马匹被烈火灼烧后更显癫狂,徐彰拼命稳住身形,在路过军营粮仓时大力掷出手中已经点燃的火折子。

    火折子落到仓上,霎时间,呈燎原之势,与外边遍野漫山的大火相映。

    徐彰咬牙抽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使力插进马屁股,同时抬脚往最近的树干上借力缓解冲劲,在往前疾冲几里后顺利落到了地上,而此时,军营中的人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放下盛水的盆,抽出腰间佩剑,踩着地上的马蹄印寻了过来,徐彰赶忙借火势掩藏身形。

    军营中,孟廓与下属把酒言欢正在兴头上,听人来报,暴怒而起,拿着沾着血的三叉戟就往帐外冲,“奶奶的,什么猢狲敢来老子的地盘撒野!”

    几乎同一时间,营帐被人自外面掀开,一袭翩跹白衣,蓄着长髯,身长近乎六尺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拦住了怒不可遏的孟廓,他掌心朝上展开,上面静静躺着一个木质的牌匾,

    “孟将军稍安勿躁,我这正好捡到一物,想劳将军辨认一二。”

    孟廓大喇喇地抓过一看,忽然目瞪口呆,三叉戟铛地一声,重重落到了地上。

    中年男人一脸高深地捋了捋胡须,提着眉道,“在下才疏学浅,斗胆一猜,此物可是徐老将军的信物啊。”

    “不错。”

    孟廓捏紧拳头,心里又喜又悲。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中年男子仰面大笑,竖起手指指着孟廓的胸口道,“身在曹营心在汉,孟将军还真是忠贞不二。”

    小人得志,孟廓挥开他的手,竖眉沉声,“一切皆有勤王定夺,闻先生还是安耽点的好。”

    说完,弯身捡起三叉戟,绕过眉目瞬间变得阴沉的中年男子,出了营帐,粮仓着火是行军大忌,可火势太旺,烧完了粮仓,干燥的西北风不断把火星子往主营吹,越演越烈,一桶桶救火的水倒下去,无异于杯水车薪。

    孟廓默声看着听着眼前的一切,手心里被烧焦了一半的木牌不断提醒着他防火的人是谁——

    徐老将军的亲孙,平津侯府的世子爷,徐彰。

    姓闻的说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可无论是勤王还是当今谁当天子他都无所谓,他的心所在之处,是二十年前的徐老将军麾下,其心若磐石,坚固到即使来人是徐彰,他也依旧愿意追随。

    即便,他利用了他的忠心。

    他本为孤儿,若非徐老将军垂怜收留,教他武功,赐他姓名,岂会有今日的三叉孟廓,结草衔环,今世的养育恩情怎能等到来世再报。

    “别救了,收拾收拾,回宣州罢。”

    中年男子听到此话,眼里的得意之色更显,斜眼看向一旁的男人,“你的好日子可就在眼前了。”

    好好的半路多出块得了王爷青眼的绊脚石,终于等到他自投罗网,岂有不利用的道理。

    徐彰偷袭勤王营帐,令其撤兵回宣州的消息一经传入前朝后宫,赞美徐彰的折子堆成了山,成帝着人去未央宫请来徐苓,说是在建章宫备了薄酒,邀她过去一同庆贺,徐苓不好推拒,不失礼数地打扮一番后,带着佩环前去。

    “徐卿果真不同凡响,皇后看看,这些都是朝臣们赞美徐卿的折子。”成帝着常服懒散地靠在案桌上,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撑在成山的折子上,两颊微红,似是酒意上了头。

    徐苓走近,他便一口喝了酒杯里的酒,放在一旁,空出手来揽住她,拿起一本尚未批复的奏折在她眼前打开,“皇后啊,你们徐家,果真人才辈出。”

    徐苓怎么敢直视奏折,忙垂眸避开,“皇上是天子,普天之下都是皇上的子民,大周也是皇上的大周,大周人才辈出,臣妾也为皇上高兴。”

    “皇后说得对,”成帝把奏折往地上一扔,在桌上的酒杯里斟满酒,递到徐苓的唇边,缓缓低头,鼻尖呼出的热气吹皱了酒杯里平静的酒,

    “身为臣子,理应为朕抛头颅洒热血,理所应当的事,哪里值得嘉奖。”

    他的呼吸是热的,搂她肩的手是热的,连酒都是热的,但徐苓看得分明,他的眼睛是冷的,纵使它完成了月牙,里头还缀满了温柔的,使人轻易溺毙其中的星光。

    不点而朱的唇覆上青瓷酒杯,她就着成帝的力喝下半杯酒,另外半杯,则顺着她修长脖颈上的青色血管流进了合拢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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