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你敢拦本公主?”
“奴婢以下犯上实为大不敬,只求公主勿要被怒气冲昏了脑袋,皇后娘娘毕竟是后宫之主,公主的陪嫁侍女皆由皇后娘娘掌眼,竹尘公公的事公主已然将其得罪,若再闹起来,别说皇后娘娘,就是皇上也不一定会相帮。”
嬷嬷连磕了几个响头,朝竹尘的方向啐了一嘴,“公主且再忍忍,等出了大周,到了皇后娘娘管不到地方,区区一条落水狗,还不是任公主您处置。”
安骊听罢,抱胸想了会儿。
嬷嬷说的没错,反正人已经落到她手里了,皇后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匈奴去,等到了匈奴,她想把这阉狗剁碎了喂狗都行。
“说的有几分道理,那本宫便发发慈悲,暂不与他这下等人计较。”
嬷嬷松了口气,“公主□□!”
由此,竹尘就正式在安骊身边呆了下去,安骊生怕他不忘旧主,令人盯了他好几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将人给撤了。
而这期间,宫里发生了三件事。
一是陈美人终于生了,是位皇子,成帝大喜,在洗三礼那天就下旨封了六皇子为寿王,待及冠后便要前往封地,封了王即表示无缘东宫,前朝后宫对此众说纷纭,陈美人倒没什么意见。
封王确实剥夺了六皇子当储君的机会,却也给了六皇子与她在深宫中安稳生存的保障。
二是长春宫重新上漆的漆料出了问题,用的竟是些毒性未除的劣质漆,若非有个宫女因此中毒伤了神志,此事还查不出来。事关后妃与皇嗣安危,成帝怒不可遏,下令杖杀负责长春宫上漆事宜的各黄门。
那一天,溧阳城外的乱葬岗不知堆得有多高。
所幸此事不是徐苓牵头,否则后宫里头不知又有多少闲话传出。
最后一件,是安骊公主出嫁的日子商定了,就在六皇子满月礼后三天,随着时间迫近,安骊的面色也肉眼可见地变得不好,眼底的青灰浓得像是专门用螺子黛涂抹上去一般。
这暂且不论,我们先说那六皇子满月礼上的插曲,原六皇子的满月礼请不到什么宗室命妇,但当时陈美人生母正好有事到了溧阳,成帝念着陈美人辛苦,便大手一挥,允了陈夫人入宫看看自己的外孙。
既如此,想着宫里一连出生了两个皇子,算是上好的吉兆,徐苓便向成帝建议,不如让各家命妇皆入宫,也算让皇家恩泽普及百官,彰显君臣同心。
有利于君臣一体的事,成帝不会拒绝,听了徐苓的话后,当即让人筹备了起来。
由此,六皇子的满月礼才会办得这般声势浩大,不过也不像是六皇子的满月礼了,毕竟林昭仪也抱着五皇子到了场,有林昭仪在,谁要攀附谁能暂时放一边,宗亲命妇们都清楚地很。
这样一来,陈美人和六皇子身边自是冷清不少。
“臣妇见过美人,见过五皇子。”
陈美人抬头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妇人,问道,“夫人是?”
徐芸择了就近的位子坐下,捏着帕子揉了揉额角,虚弱道,“臣妇是议郎姜绍廷之妻,托皇后娘娘的福,幸得见诸位娘娘与夫人。”
陈美人恍然大悟,“原是姜二少夫人,可夫人看着似是不大舒服。”
“唉,不知怎么回事,今儿早上都还还好好的,这会儿竟浑身上下无半点力气,不怕美人笑话,就连闻着这御膳房的手艺,臣妇这胃里啊,都直打恶心。”徐芸皱皱鼻头,把眼前装着香酥鱼块的碟子往外推了推。
浑身无力,还闻着鱼味犯恶心。
陈美人一个激灵,这不就是她刚怀上孩子时的感觉吗,她睁大了眼看向闭着眼的徐芸,这姜二少夫人嫁去姜府少说也有五六年了,眼下姜二公子也是刚外办完公事回府,时间上算算也差不大离。
于是,她试探着问徐芸道,“夫人瞧着很是难受,眼下也不宜走动,若夫人不介意,我便让身边的太医令来为夫人探脉看看。”
徐芸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如此也好,不过麻烦美人了。”
陈美人含笑逗弄着怀里的孩子,耸了耸肩意有所指道,“左右我得闲,没甚麻烦的。”
没多久,陈美人派去的宫女就带回了个鹤发童颜的老太医,太医的出现算是万花丛中一点绿,把众人的注意力从林馥华那儿吸引了过来。
命妇们不知情,以为是陈美人与六皇子出了什么事,忙乱糟糟成一团跑到了这处,一问才知,是皇后娘娘母家的长姐身子不适,陈美人是为她叫的太医。
皇后娘娘的长姐哪有林昭仪重要,众民妇又要一哄而散了去,就在这时,皇后娘娘来了。
佩环与青书拨开人群开路,徐苓则快步走至面色苍白的徐芸身前握住她的手,“芸姐姐这是怎么了,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然后转头对佩环道,“还不快去请太医来。”
这下,被众人忽视已久的老太医才蹒跚而出,手上提着重重的医箱,动作缓慢地朝徐苓行礼,“臣见过皇后娘娘。”
“张太医也在,正好,便烦你为姜二少夫人诊治一二。”徐苓后退,让开了地方。
张太医搭上徐芸左手腕,闭上眼又睁开眼,然后取下徐芸手腕上的薄纱帕子,拱手与徐苓道,“回皇后娘娘,姜二少夫人这是喜脉,今儿脸色不好,应是走得路程长了些,身子受不住,待臣开副安胎药,等姜二夫人服用后便会好上许多。”
“喜脉!真的吗?!”没等徐苓说话,徐芸就一脸惊喜地握住了张太医双臂,似是不敢相信。
“二少夫人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确是喜脉无疑。”
徐芸也道,“姐姐盼了这么些年,眼下算是如愿了。”
“是呀,恭喜二少夫人得偿所愿。”皇后一开口,命妇们便七嘴八舌地恭贺起来。
徐苓让佩环一左一右搀扶起徐芸,眉眼弯弯道,“今儿也多亏了陈美人,芸姐姐身子不适,本宫便先带她回宫里休憩,不打扰诸位雅兴了。”
“皇后娘娘留步。”林馥华带着防风邪的抹额,她示意抱着五皇子的乳母上前,“二位皇子难得见娘娘一面,娘娘身为他们的母亲,眼下见得了,他们岂能不拜见一番。”
她从乳母手中抱过襁褓中的五皇子,步子稳健地走到徐苓面前,用手轻轻压了压襁褓一角,露出一张稚嫩天真的笑脸来,“只是二位皇子年幼得很,身上的骨头都还没长牢靠,娘娘没生过孩子,不知道这时候的孩子有多难伺候,所以臣妾胆敢替娘娘抱着五皇子,也省得娘娘抱着手酸。”
“娘娘看,五皇子朝您笑呢。”
林馥华抱着孩子不远不近地站着,让她既能看见孩子,又不至于伸手伤到了他。
瞧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徐苓不知该叹她多此一举,还是该叹自己没有公信,她徐苓虽说不是什么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圣人,但也不会对个孩子下手。
哦,但孩子他娘就不一定了。
徐苓盯着襁褓里的五皇子盯了好一会儿,直把林馥华掌心的汗都给看了出来,收回视线,她又抬手往下压了压,让想把六皇子也抱来给她观赏的陈美人乖乖在原位坐好。
“倒也不急在一时半刻的,等二位皇子长大了,本宫想见的时候召他们来未央宫就是,他们都是本宫的孩子,见自家母亲,倒也不用挑什么时辰。”
“今儿风大,林昭仪还是赶紧把五皇子抱进屋里去罢,省得着了凉。”
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的,今儿也不知这林馥华是坐月子把脑袋坐没了还是什么,与她唱起对家戏来,先不说她不在意孩子的事,就说她有正宫皇后的身份在,以后五皇子成年出宫建府了,林馥华这生母想见他得经成帝同意,而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就免了这些麻烦事。
想见就召,不想见就闭门。
可比她林馥华来得便利。
徐苓说完,还用手把五皇子襁褓那块被林馥华压下去的褥子捋平,“回宫罢。”
看了一场好戏的命妇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门儿清,面上却是打着哈哈装着糊涂,一人捧一人逗地把冷下的场子又热了起来。
甭管宫里宫外,这为人妾室的就算是宫里独得圣宠的昭仪娘娘,在正室面前,也得失了底气。
有皇后娘娘打得一场“胜仗”做样,在场的命妇们心里都跟杵了跟盘古开天地时用的大柱子似的,想着等回家后定要把那不知尊卑的小妾们好好教训一顿。
皇后娘娘在各府后院掀起了怎样一番“正室抬头向天看”的潮流,娘娘自己个儿是半点不知,她此刻正帮徐芸办着决定其后半生的要紧事儿呢。
“怀孕这事儿算是传出去了,到时候不用你说,就宗亲命妇一人一张嘴,保管姜二公子一下值,就能听得耳朵生茧。”
“如此算算,离你脱离苦海也不久了。”
徐苓边说,边用剪子修剪着盆栽里牡丹花下的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