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大多数公司的年会, 一般都安排在元旦后过年前的那段时间。
但江南集团为了避开高峰期，这才十二月底，就在南苑饭店的旋转餐厅包了场。
年会流程分为三部分。
先由各部门员工表演节目, 之后再进行抽奖环节，最后则是大家一起享用餐厅精心烹制的自助餐。
江雪安并没有参加表演, 事实上, 当初报名时负责登记的同事就没找过她。而让她意外的是，部门里和她相对而言最熟的米舒和梁绵都准备了节目。
米舒表演的是一段街舞。
和她甜美的外表截然相反，她的舞蹈力道十足, 踩点也十分精准, 表情和眼神都不会让人觉得出戏。
当米舒下台后, 江雪安便不吝赞美地直言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厉害的技能？就我这个外行人看来, 你这水平跟那些专业的街舞老师也差不多了。”
“真的？！”米舒倏地红了脸，亮晶晶的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江雪安, 忍不住微微表露些许心迹, “我……其实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开家舞蹈工作室, 但我爸妈觉得那样的工作比不上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稳定，怎么也不愿意支持我。”
嘴角泛起苦涩的笑, 她连忙拿起玻璃杯抿了口红酒作掩饰。
江雪安沉吟了一下，轻声提议：“或许，你可以尝试把两种工作结合起来？开工作室的确不稳定，得自己负责招生，需要在客源上下很多功夫。所以, 你可以试试做个拿固定薪资的舞蹈老师？正巧……我和朋友开了家经纪公司,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不如来给我们公司的艺人教授舞蹈？”
虽说目前公司艺人的定位都是主攻演艺方面，暂时还没有往歌坛发展的打算。但演员嘛, 总归技多不压身，提前准备起来，等到有相关的角色需要试镜时，就不会错失机会。
而且，以后上综艺和参加跨年晚会时，也能和专业歌手一较高下。
更何况，练舞还能锻炼形体，再时不时发个练习室的小视频，圈粉效果肯定很棒。
米舒显然对这个提议十分心动，脸颊在激动之下愈发绯红。
但片刻后，她还是理智地压下了立刻答应的冲动，只道：“我得回去和爸妈商量一下，之后再答复你可以吗？”
“当然。”江雪安狡黠地眨了眨眼，悄声说，“如果要离职的话，年后再提比较好，别错过这段时间的公司福利嘛。”
米舒“噗嗤”笑出声。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清亮的合唱声。
俩人循声往台上看去，就见销售部的十几位同事穿着整齐划一的白色长裙，正用阿卡贝拉的形式合唱着一首流行歌曲。
站在c位的人便是梁绵。
不知是不是出于紧张，她脸上的笑容格外僵硬，在舞台耀眼的灯光下甚至显得有些扭曲。
“她这是怯场了？”江雪安扬了扬眉。
米舒轻咳一声：“不，是被赶鸭子上架了。安安你身份特殊，大概没有这种被逼上梁山的经历。实际上，并不是每个报名表演的同事都像我这样是自愿的，更多人其实是为了满足各部门的指标，被领导强迫上台表演的。”
江雪安真实地惊讶了：“居然是这样？”
在现实世界中，她也曾参加过自家公司的年会。
她家的传媒公司是业内顶级，娱乐圈的明星们为了他们手中的资源，一个个恨不得倒贴通告费来参加演出，根本就不需要员工们自己出节目。
而江南集团居然强迫大家完成指标……
这是什么幼儿园的文艺汇演吗！
“我找机会跟江总反映一下这事儿。”江雪安无语地摇摇头，“年会明明是论功行赏的场合，应该让所有人放松享受才对。这样额外增加压力和负担，实在是本末倒置。今年恐怕来不及了，我争取争取，希望明年的情况能有所改善吧。”
话音刚落，坐在她附近的几位同事突然转头看了过来。
每个人的双眼都好似闪着细碎的星光，像是在殷切地注视着某位寄托着人类希望的救世主。
江雪安：“……”倒也不必这么夸张。
她拿起酒杯，嘴唇刚刚接触到紫红色的液体，就听隔壁桌响起了陶副总监的大嗓门：“江总监，别光忙着喝酒呀，如此喜庆的日子，难道您不打算上台为大家表演一番？”
陶昊似是喝得有些多，吐字有些含糊，站起身时，整个人还晃悠悠地打着颤。
但若是细看就能发现，他那双小眯眼里隐隐闪烁着算计的精光，和醉酒之人双眼迷蒙的模样大相径庭。
不等江雪安出言婉拒，他又故意拱火道：“唉，我记得去年这时候，江乔小姐就为大家表演了一首独唱，那可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啊。可惜，江乔小姐那么好的嗓子，却因为保护姐姐被毁了……江总监，于情于理，您都该代替她上场吧？”
他说话的时机像是精密计算过，恰好选在两个节目的衔接处。
再加上他刻意放大了音量，几乎整个宴会厅里的人都被迫听到了这席话。
原本打算上台表演的几个人不由在舞台边顿住了脚步，不知该不该继续登上舞台。
坐在不远处的江乔飞速垂下头。
由肩头滑落的长发遮住了她上翘的嘴角，而这副低头的模样落在其他人眼中，显得她似是因为被提到了伤心事而低沉落寞。
江雪安放下酒杯，语气轻缓地问：“陶总监这是在哪儿听到的洗脑包？谁说江乔受伤是为了保护我？她明明是——”
“雪安姐！”江乔猛然站起身，用沙哑的喊声打断了便宜姐姐的话。
因为急切，她不小心用力过猛。
本就脆弱的声带剧烈地灼痛起来，让她忍不住面色扭曲了一瞬。
江雪安好整以暇地转过头，轻扬眉梢：“哟，原来江乔妹妹在呢？半晌不见你出来澄清谣言，我还以为你去卫生间了。”
江乔脸颊抽了抽，僵笑着道，“我只是想着清者自清……”
“是么？”江雪安轻嗤一声，“倒是我小人之心了，还以为你是想误导大家，让所有人以为你是默认了呢。”
“……”
江雪安话里的阴阳怪气昭然若揭，即便再迟钝的人也听出了不对。
无数道探究的视线朝江乔直射而去，不少目光中还不乏嘲讽与蔑视，似是一眼看穿了她心底潜藏的那些龌龊的小心思。
江乔条件反射地发挥出白莲演技：“雪安姐，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也是刚刚才从陶总监那儿听到这个谣言，一时惊讶才没反应过来。我受伤的事……当然和你没、没关系。”
她说话时吞吞吐吐、眼神闪躲，好似是被人胁迫才不得不违背原则撒了谎一般。
在场众人中，有一眼就能看穿假面的鉴婊专家，自然也有轻易就能被外表蒙蔽的“钢铁直男”。
吴索佑立刻义正言辞地开口：“乔乔，你别怕，告诉大家真相就是。现在是法治社会，难不成还有人敢暴力威胁你？”
话音刚落，江雪安出人意料地接过话茬：“是呀，‘乔乔’，你就把真相告诉大家呗。再怎么说你也是受害者，即便施暴者和你关系匪浅，那也不是她能肆意伤害你的理由啊。”
全场：！！！
关、关系匪浅？！
他们这是无意中吃到了什么惊天大瓜？！
之前网上爆料的内容不是说，那个让江乔受伤的人是当年拐走江雪安的人贩子吗？
江乔怎么会和一个人贩子“关系匪浅”？！
当年的她还只是个婴儿，不可能和拐卖事件有关，江雪安口中的“关系”应该不是指俩人有合作关系。
那……莫非是血缘关系？！
网上关于江乔身份的猜测传得沸沸扬扬，她该不会真的不是江家人吧？
还、还是人贩子的血亲？！
江乔如同一尊冰雕般怔愣在餐桌边，脸色乍青乍白，像是随时能晕厥过去。
而江雪安则不紧不慢地再次拿起玻璃杯，优雅地晃了晃，再享受地浅尝了一小口红酒，闲适得好似刚才“搅弄风云”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两相对比之下，明眼人都看出了两人之中谁才是占理的那方。
窃窃私语声顿时在四处响起。
隔着几米的距离，江乔目眦欲裂地怒瞪着江雪安。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对方的打算。
江雪安就像是只高高在上的猫，而她则是一只被揪住了尾巴的老鼠。
明明对方一掌就能把她拍死，却偏爱享受这种一次次捉弄她的快感，好似只有让她反复经历凌迟般的痛苦，才能满足这个魔鬼的恶趣味。
可更悲催的是，她却不得不承受这种钝刀子割肉的刑罚。
——好死不如赖活着。
与其在真相公开后失去所有倚仗，她宁愿痛苦且卑微地维持如今的生活。
至少，表面上的她依旧光鲜亮丽。
此刻的隔壁桌旁，原本在装醉的陶昊已经被吓得一身冷汗，连演技都忘了维持。
他只不过是打算小小为难为难江雪安，能有机会看她出糗，却又不至于因此就被她记恨，这样一来，也能略微回报一下被抢走晋升机会的仇。
谁知，事情的发展居然如此出乎意料！
江乔该不会真的是……
未免场面更加难看，陶昊硬着头皮扯开话题：“咳，江总监啊，既然您不愿意表演就算了，我也不想强人所难。想想也是，毕竟您小时候的成长环境那么糟糕，恐怕连音乐课都没上过，估计也不会唱什么歌。”
“那倒不至于。”江雪安支着下巴转头瞥他一眼，“国歌我还是会唱的。”
陶昊：“……”
在周围一圈人刻意压低的哄笑声中，他瓮声瓮气地挤出几个字：“这、这种场合，唱国歌不太合适吧。”
“嗯。”江雪安严肃点头，“陶总监总算和我达成了一次共识，不容易啊。”
陶昊：“……”
静静欣赏了他龟裂的表情片刻，江雪安缓缓起身，环顾四周后微微一笑：“算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公司的一份子，为年会出一份力也是应该的。这样吧，我给大家唱一首比较简短的歌，就当为之后的节目抛砖引玉了。”
说完，她径直迈开脚步朝舞台走去。
经过江乔身边时，仍愣愣站着的江乔像是被她强大的气场波及了一般，猛地一屁股坐回了座位上，还下意识瑟缩了一瞬。
江雪安恍若未觉，闲庭信步地站上舞台，垂眼调整了一下麦克风。
“这首歌叫《chasing light》，是我一位朋友的原创歌曲。”她嘴角浮起怀念的笑意，“因为手边没有伴奏，我就给大家清唱一下吧，献丑了。”
轻轻闭上双眼，她双唇微分，正要吐出第一个音符。
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是有人突然登上了舞台，正向着她走来。
江雪安讶异地睁开眼，就见小程不知从谁那儿借了把木吉他，红着耳根在她身边站定。
“雪安姐，我帮你伴奏吧？”小程嗓音发紧，似是担心会被她拒绝，飞速补充道，“我我我弹吉他很厉害的，就算没听过你说的那首歌，只要你唱过几个八拍后就能立刻合上！”
更何况……这首歌，其实他再熟悉不过了。
以至于在听到歌名从江雪安口中说出后，他顿时就像是打了鸡血般，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前就先做出了一系列行动，完全没有考虑到后果。
江雪安将他的忐忑尽收眼底，突然有些心软。
——不过是个伴奏的机会，不过是一首歌的时间。
别的她给不了他，但这么点小要求……
罢了，就让小朋友开心一次吧。
无声地点点头，她转回头面向台下的观众，闭眼开嗓。
整个宴会厅内霎时一静。
不知是这首歌独特的曲调，还是演唱者清冽的嗓音，在她开嗓的那一瞬间，众人那颗因快节奏的生活而浮躁不安的心，就刹那间沉静了下来。
他们好似置身于静谧的雪原、幽远的深海，又好似漂浮在开阔的云端。
一小节旋律过后，木吉他古朴细腻的音色和了上来，好似给跋涉于风雪中的旅人披上了一件温暖的外套，让整个表演更加完美无瑕。
几分钟后，乐声戛然而止。
全场仍沉浸于歌曲的氛围之中，直到过了好几秒才恍然反应过来，雷鸣般的掌声响彻整个顶层。
江雪安转头对小程肯定一笑，便淡然走下舞台，朝餐桌走去。
一路上，众人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这绝对是首励志歌曲！我好像看到了一个顶着风雪也不愿意放弃梦想的勇士！”
“什么鬼……这明明是爱情歌曲好伐？我觉得是暗恋者想对心爱之人表白，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只能停留在风雪中裹足不前。呜呜呜太可怜惹……”
“不管怎么说，这歌绝了！江总监的唱功绝了！小程司机的伴奏也绝了！他们俩配合得这么默契，真的没有提前排练过吗？陶总监该不会是托吧？以他拍马屁的功力，这还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喂，你们重点错了吧？难道不应该关心江总监那位朋友是谁吗？这么好听的歌怎么都不发表？”
“哈哈哈，该不会是‘我有一个朋友’的那种朋友吧？”
“不，我觉得她朋友应该不是她自己。你们没发现她唱之前的表情吗？像是在……怀念故人一样。那位才子或才女该不会是英年早逝了吧？也太可惜了。”
江雪安：“……”
呵呵，不好意思，你们猜错了。
那位才子应该还活得好好的，英年早逝的其实是她这个穿书者……
待江雪安回到餐桌旁，又进行了几个节目后，终于迎来了万众期待的抽奖环节。
姗姗来迟的江承希登上舞台。
客串主持人的行政部经理谄媚地笑了笑：“感谢江总百忙之中抽空赶来为大家抽奖，我们今年的奖品格外丰富呢。首先有请江总为我们抽取三等奖，总共两百个名额，奖品为佩高教皇新堡干红葡萄酒一瓶。”
话音刚落，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所有员工的证件照，然后猛地闪烁了起来。
在江承希说了声“停”后，整整两百张高亮的相片从其他的照片中脱颖而出，代表着中选三等奖的幸运儿。
二等奖为一百个名额，奖品是意式现磨咖啡机。
一等奖则是五十个名额，每人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
不出片刻，中奖者们纷纷出炉，又收获了一波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接着，行政经理清了清嗓子，压抑着兴奋扬声道：“最后要抽取的是特等奖，有且只有一位，奖品是无人可以抗拒的北极奢华双人游！有请江总和我们一起见证欧皇的诞生！”
江承希勾起唇角，难得地调侃了一句：“大家放心，奖池中没有我的照片，分母给大家减了一。”
台下配合地干笑了两声。
几秒后，随着一声低沉的“停”，一张规规矩矩的证件照显示在舞台上方的大屏幕上。
照片中的年轻女生青春靓丽，黑亮的长发撩至肩膀后面，将她白皙的面容和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完整显露了出来。
江雪安慵懒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大。
凝视了自己的证件照半晌后，她对着周围的视线无辜地眨了眨眼。
这……莫非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倒霉催地遭遇了车祸后，她不仅遇到了传说中的穿书福利，现在还变成欧皇体质了？
但，她真的没有要去北极旅游的打算啊……
她可是要把所有时间都奉献给工作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