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更
约一小时后, 商务车到达位于市中心的江南国际大酒店。
这是江南集团旗下的五星级酒店，位于整个江城最为繁华的商圈，寸土寸金。附近的生活娱乐及交通设施都十分便捷, 又正好处在各个旅游景点的中心位置，还修建了偌大的前庭花园, 让住客不会被喧闹的车水马龙声打扰。
即便是几乎住过无数豪华酒店的贺母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安排她十分满意。
车辆缓缓停下，酒店门童殷勤地打开了后座车门。
江雪安一边迈开大长腿, 一边对贺母道：“程姐，那今天您就先好好休息, 如果对飞机餐没什么胃口，就点客房服务好了，这边的厨房二十四小时营业。有任何问题，您都可以微信联系我。”
“好。”
贺母瞥了眼屏幕上备注着“雪安妹妹”的账号, 心情极好地将手机收回包里。
谁知，俩人刚刚下车站定, 右侧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
“雪安姐？”江乔神情惊讶地走上前来，像是出来逛街时无意中偶遇了“双胞胎姐姐”似的, 亲热地笑着说，“你不是去机场接我的偶像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等江雪安回应，她又似是刚刚才发现站在对方身旁的贺母似的，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 然后登时震惊地瞪圆了杏眼。
“程、程董？！”江乔微怔，随即宛如见到了明星的迷妹般倏地涨红了脸，“居、居然是您？您真人比照片上年轻好多，我差点就没认出来！没想到您今天下榻的是这家酒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们的。”
江雪安差点鼓起掌来。
看看, 多么教科书般的白茶演技啊，竟能将白莲与绿茶融合得如此自然，要是去混演艺圈，拿到的片酬说不定能买下好几个江南集团。
这么好的苗子，却生生被江父江母的放养给耽误了。
可惜。
一旁的贺母显然也是个鉴婊专家，淡淡瞥了江乔一眼便重新看向江雪安：“雪安，你居然不是江家的独女？要不是你这妹妹主动凑上来，我还以为江家只有你和江总两个孩子呢。”
江雪安不置可否地笑笑：“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说给程姐听吧。”
“程姐？！”
江乔忍不住惊呼，诧异地来回打量对面俩人，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江雪安面带微笑地转过头：“对呀，程姐和我特别投缘，我们已经是忘年交啦。”
江乔登时喜上眉梢：“那我也——”
“叫我程董就好。”贺母神色淡淡地说，“我和江二小姐应该没什么缘分，即便有，那也是人为制造的，太过刻意，引人反感。”
话音未落，江乔的脸色就唰地白了。
贺母只当没看见，又笑眯眯对江雪安点了下头：“那我就先上去了，回去早点休息，明早再见。”
“好，您也早点休息。”江雪安难得活泼地摆摆手。
目送贺母的背影消失在酒店大厅里，江雪安懒得再和江乔寒暄，转过身就打算坐回商务车上。
然而，侧过身后她却讶异地发现，街对面那家酒店门口的两个人似乎有些眼熟。
“呀，我是不是看错了？”她挑起眉梢，“那边的人是……霍总和黎思？！”
江乔微怔，顾不上打听贺母明天的行程，猛然转头顺着江雪安的视线看去。
由于这附近地段极佳，不仅江南集团瞄上了这儿，死对头锦家集团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们甚至还打擂台似的，将这家锦家明珠大饭店建在了江南国际大酒店正对面，二十多年来，两家龙争虎斗地互相抢了对方不少客源。
而此刻，江家的准女婿霍骞，居然搂着他未婚妻的闺蜜从江家死对头的酒店里走了出来。
那两人正准备上车，黎思却心有所感似的抬眼看了下对面。
刚抬起的腿顿时又放了下去。
“怎么？”霍骞声线喑哑地调侃，“腿软了？不逞能了？”
黎思沉默地抬起右手，用食指点了点街对面的方向。
霍骞不明所以地顺着她指尖看去，疑惑的视线立刻撞上了未婚妻质问的目光。
江乔怎么会在这儿？
昨晚聊天时，她不是说程董的航班是在下午吗？
这都晚上了，她怎么还在酒店？
他略微怔愣了一瞬，心底隐隐升起一股偷吃被抓包的慌乱感觉，但很快，一股更加浓烈的如释重负之感席卷了他心头。
这似乎是个天赐的机会。
和江乔将一切说开的机会。
他无声地冲黎思摆了摆手，示意她自己打车离开，然后迈开沉稳的步伐朝街对面走去。
江乔下意识朝后退了一小步。
“你想逃？”
江雪安清冷的嗓音如同一盆冰水从她头上浇下，迫使江乔停住了动作。
“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你逃什么？”江雪安像是单纯出于疑惑发问。
江乔恼羞成怒：“你说得轻松！像你这种母胎solo怎么可能理解我和阿骞哥哥的感情！我……虽然他可能……但我……眼见不一定为实！事情不一定就是看上去那样！”
“别再自欺欺人了。”江雪安冷酷无情地戳破她的小心思，“你想逃避，不过是害怕他会一不做二不休借机跟你分手。而害怕分手，也不是因为你有多爱他。比起他本身，恐怕你更迷恋的是他的身份地位带来的虚荣感吧？也担心霍家退婚后，你在江家的处境会更艰难？”
江乔好似凝固了般僵立在原地。
如刀般的话语将她的心脏割得鲜血淋漓，她却不得不承认江雪安说中了她心底最深处的隐秘。
可即便如此，她也得死守着自己最后的尊严，不能在对方面前示弱。
她冷笑一声：“你凭什么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像你这样冷冰冰的工作机器根本就不懂爱！阿骞哥哥他是我的一切！我不能失去他！”
“嗯，的确不能，因为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几乎都是由他给予的，对么？”江雪安怜悯地看着便宜妹妹，“一株菟丝花，离开它攀附寄生的对象便会枯萎而亡。但如果它及时学会主动从泥土中汲取养分，或许它不会像从前那般艳丽，却至少能将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中。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江乔面色茫然地呆立许久，甚至连霍骞已走到近前都没能发现。
——主动……汲取养分吗？
江乔若有所思。
驶离酒店的商务车中，小程勉强从“我喜欢的女生一开始是我的学姐后来变成了我妈妈的姐妹”的错杂思绪中回过神。
他没话找话道：“雪安姐，你刚才对江乔也太好了，居然还特意提点她。你该不会真打算跟她姊妹情深吧？”
“当然不会。”江雪安侧头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风景，“不过是同为女性，有些怒其不争，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话。”
小程轻笑：“说起来，这回你晋升为销售经理，也不知道会接手严总监这组，还是陶总监那组。如果是后面这种情况，岂不是正好能成为江乔的顶头上司？”
“呵，要真是那样，我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开除或调离。”江雪安撇撇嘴。
“我的组里，可容不下像她那样上班划水的人。”
-
第二天一大早，江雪安就再次来到贺母下榻的酒店。
俩人按照前晚说好的那样，在市郊海拔几百米的小山上远足了一番，又游览了市内的几个景点，一天时间很快过去。
太阳下山后，江雪安正准备提议去市中心某家隐藏在巷弄中的私房菜馆用晚餐，坐在身旁的贺母却先起了话头。
“雪安，你现在是和江董他们一起住在江家吗？”贺母问。
江雪安抿唇摇头：“之前是，不过前段时间我在cbd附近租了间公寓，搬出来自己住了。”
“那正好。”贺母笑容愈深，“也别去什么私房菜馆了，不如我们直接去你公寓，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这……不太好吧。”江雪安微怔。
贺母故作不悦地板起脸：“有什么不好？我平常虽不怎么下厨，但做几个家常菜还是可以的，我家先生和那两个小子都很喜欢吃呢。你是怕尝到黑暗料理，还是没真心把我当姐姐呀？”
江雪安失笑：“怎么会？那我就坐等程姐投喂了。”
驾驶座上的小程：“……”
因为有两位业主在座，商务车极其顺利地驶入了嘉韵馨居的地下停车场。
下车前，江雪安交代道：“小程，麻烦你把程董今天买的纪念品先送去她酒店，一会儿再过来接她，好吗？”
“不用了。”贺母摆摆手，“我等下自己打车就行。这位……小程司机，你帮我送完东西就快回家吃饭吧。对了，你家住哪儿？离这边不远吧？”
小程无语地从后视镜看向明知故问的贺母，瓮声瓮气道：“不远，离这里非常近，走路就能到的程度。”
“那太好了，误了饭点可对胃不好。”贺母狡黠一笑，“毕竟我们也不是什么不体恤员工的魔鬼资本家嘛。”
小程：“……”
目送亲妈和老板消失在电梯里，他又沉默地在车里坐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走向电梯，按下了代表着顶层的数字36。
让江雪安意外的是，贺母的手艺居然还真的不错。
“程姐您太厉害了。”饭后，她忍不住摸着微凸的小腹称赞，“您工作那么忙碌，还能有时间钻研厨艺，我简直五体投地。”
贺母挥了下手：“嗐，我可没特意钻研过。是我家那口子喜欢做菜，我看得多了，偶尔兴致来了会让他指导两下，大概是名师出高徒吧。”
江雪安捂嘴轻笑，调侃道：“您丈夫还真贤惠。”
“不止我丈夫，我两个儿子也都被他调/教过。”贺母意味深长道，“尤其是我小儿子，还是个小豆丁时就说以后要天天为妻子下厨，他厨艺比我还要好上许多呢。你要是好这口，改天我给你俩牵个线？”
“您可别。”江雪安无奈垂首，“我都叫您姐姐了，那他不就是我小外甥了嘛，这差了辈分呢。”
贺母不以为意道：“那有什么，又没有血缘关系。我看你们年轻女孩子不是老嚷嚷着喜欢小奶狗小狼狗的嘛，还有人说什么‘老公还在幼儿园’？况且，我家那小子就比你小几个月，四舍五入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江雪安：“……”厉害了我的姐。
最终，江雪安以目前要专心事业为由拒绝了贺母的撮合。
奇怪的是，贺母脸上没有任何沮丧之色，甚至有些让她不明所以的激动。
那表情，跟生日宴上时庄看好戏的模样如出一辙。
——但她这儿能有什么好戏看？
俩人用完晚餐后，贺母起身告辞。
江雪安原本打算送她进电梯，贺母却说时间不早了，她还得收拾碗筷再去洗漱，没必要在无谓的事上浪费时间，江雪安也就没再坚持。
然而，大门关上后，她忽然瞥见沙发一角遗落了一枚小小的钥匙扣。
这是她们白天在某景区买的纪念品。
贺母说它让她想起了和丈夫的过往。那时他们刚刚新婚，家族联姻让互不了解的俩人相敬如宾。但某次贺父出差回来，特意给她带了一枚小小的钥匙扣，说是看到它便想到了家，想到了在家中等待着他的妻子，于是事情办完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他们俩就是因这个契机，才逐渐成为了现在恩爱的模样。
这小东西虽不值几个钱，意义却无比重要。
江雪安立刻拿起钥匙扣就朝外追去。
可令她疑惑的是，门外的电梯却并不在下行中，而是不知为何去了顶层。
她甚至能隐约听到电梯门划开的声响。
——大概是不小心按错了键。她想。
可等待半晌，电梯却诡异地停在36楼完全不动弹。
江雪安眉头微蹙。
这什么情况？
程姐去36楼做什么？
难不成，她认识那个提前抢占了顶层公寓的“黄金单身汉”？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给贺母发条信息过去时，楼上忽然又响起了房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一男一女模糊的说话声。
因为音量不大，她一个字也听不清，甚至都不能确定那有些失真的女声是否来自贺母。
没过多久，电梯门再次在头顶上方开启。
看来是上面的人准备下来了。
江雪安立刻按下自己这层的下行按键，打算等电梯经过这层时，顺手把遗落的钥匙扣还给贺母。
几秒后，伴随着“叮”的提示音，电梯门缓缓在35楼开启。
刚抬起的手霎时顿住。
江雪安震惊地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跟轿厢里的贺母和小程面面相觑。
？？？
她的小司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程：大家不用担心我，我没事！:d
——摘自贺初尘先生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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