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更
二楼, 江乔房间。
从宴会厅跑上来后，江乔就一屁股坐在床边，捂着脸嘤嘤哭个不停。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并没有锁上房门。
是以，当霍骞不紧不慢地追过来后，轻而易举就进了房间, 可他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从前, 江乔梨花带雨的模样总能博得他的怜惜，但此刻……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沙哑的嗓音，霍骞只觉内心毫无波动。
定了定神，他努力在脑海中回想这些年的甜蜜回忆，半晌后长舒一口气。
“乔乔。”霍骞在江乔身边坐下, 轻轻搂住她的肩，“我承认, 当黎思故意勾引我时，因为她声音和你相近，我一时没能忍住诱惑。但这和她本人无关，我只是恍惚间把她错认成你了！而且我以人格向你担保, 当时我及时清醒了过来，并没有跟她做到最后一步。”
江乔的哭声忽然顿住。
她放下手，湿润的眼眸转向身旁面色严肃的男人：“你是说你当时精神恍惚？难不成……是黎思给你下药了？”
霍骞眼神闪了闪，不置可否：“我也不能确定。只是乔乔, 你觉得清醒状态下的我会做出这种事来吗？”
“不, 你不会。”像是为了说服自己，江乔喃喃自语一声后，又重复了一遍，“阿骞哥哥向来洁身自好, 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更何况这还是在江家、在哥哥的生日宴上。你不会这么做的，我相信你！”
霍骞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满意地说：“乖。”
江乔闭上眼，下意识将声音放得更加柔和些：“不过阿骞哥哥得答应我，以后不能再和黎思联络。我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人，连那样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我答应你。”
得了承诺后，江乔笑着抹去眼下的泪痕，羞怯地跑进卫生间里补妆。
霍骞这才拿出口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黎思略显清冷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霍总，之前说好要给我家注资，您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霍骞揉了揉太阳穴：“明天一早。”
黎思：“那就谢谢霍总了，交易愉快。”
几分钟后，打理好自己的江乔挽着霍骞的手臂走下楼，俩人姿态亲密，好似先前的那出闹剧根本不曾发生过。
而当他们走到宴会厅门口时，正好听见里面传来江雪安的声音。
“我在市区租了间公寓，准备明天就搬出去。”
话音还未落，江乔眼中就不受控制地迸射出狂喜的微光。
霍骞眉头微蹙，抬手看了看表：“时间不早，我就先回去了，你帮我跟伯父伯母说一声，我就不进去了。”
“嗯，好。”江乔心神都集中在江雪安的话上，敷衍地对男友摆了摆手，“你去吧，路上小心。”
霍骞：“……”
送走霍骞后，江乔收敛起眼中的得意之色，缓步走入宴会厅。
大概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屋内的四人齐齐朝她看了过来。
江乔眼中浮起一层水雾，哑着嗓子问两步之外的江雪安：“雪安姐突然要搬出去住，是……因为我吗？因为刚才意外戳破了阿骞哥哥和黎思的事情，所以心里对我有愧？”
江雪安无语地凝视了江乔许久，实在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她不可置信地扬眉，“我为什么要对你有愧？”
江乔讶异地张了张嘴，弱弱地说：“雪安姐，虽然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你的无心之失还是让所有宾客看了江家的笑话呀。而且我跟阿骞哥哥向来感情好，可现在……恐怕要成为圈内八卦的主角了。”
江雪安轻嗤：“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是我按着霍骞的头让他出轨的？还是我强迫黎思这事栽赃到小程身上，导致她被疯狂打脸的？明明是你们自己持身不正，而我只是个勇于揭发真相的热心市民，我有什么好愧疚的？”
“……”江乔被堵得说不出话。
江雪安又道：“而且，我要搬走的事和你无关，建议你有空去做一下缩脸手术。市区的那间公寓是我一早就租好的，即便今晚的闹剧没有发生，我也会在明天离开这里。”
“还是因为我吗？是我的存在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江乔忽然流下两行清泪，“我就知道，雪安姐你还是无法接受我的身份。这里是江家，你是江家的女儿，该离开的人是我才对。我……爸妈，哥哥，还是让我离开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近距离旁观了一番江乔的表演，江雪安差点笑出声。
这是打算以退为进？
她换上一副知心大姐姐的神色，温柔地说：“你忘了？我们对外的身份是双胞胎姐妹，你也是江家的女儿啊，怎么能这么见外呢？不过，既然都成年了，也是该学会独立，总不能奔三了还待在父母身边做巨婴。如果你想搬出去，我可以介绍中介给你啊？”
江乔：“……”
久远的记忆陡然回笼，她猛地想起，当初江雪安刚回来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那时，这便宜姐姐是想把私家侦探介绍给她。
——导致她身份暴露的私家侦探。
江乔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忽然不敢出声。
谁知道这次的中介会不会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就在气氛逐渐变得尴尬时，原本沉默不语的江母忽然崩溃般哭了起来。
她一手攥住江乔，一手拉住江雪安：“你们都是妈妈的孩子，这才刚出社会多久，为什么非要急着长大？乔乔，我们这些年一直待你视如己出，即便后来发现你并非亲生，我们不也没变过？你就舍得这么快离开妈妈？还有雪安……我们一家好不容易相认，都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你一个人搬出去做什么？女孩子独居是很危险呀。”
江雪安冷眼凝视着面前声情并茂的女人，心中一片冰冷。
书中，在原主逐渐感受到现实中的亲情和她预想中亲情的落差后，是曾想过搬出这栋别墅的。那时，也是江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流着泪说服原主改变了主意。而当原主被江乔的拥趸刻意针对后，不听她解释便给她“判刑”的，却也是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江母。
她的爱或许真挚，却也盲从，还充满了各种主观的先决条件。
而江雪安只想把精力用在完成系统任务上，没时间也没兴趣陪她扮演母女情深。
“既然你这么想了解我，那我在这儿都住了一个月了，你弄清我的喜好了吗？”她神色平静地问。
江母微怔：“你的……喜好？”
“我喜欢黑白灰的经典配色，既然你们在我回来前就调查过我的背景，怎么会忽略这一点？可房间的装修和衣橱里的洋装，却都是江乔最爱的粉色公主风。
“我有乳糖不耐受，连厨师都发现了这一点，每天会单独为我准备豆浆，而你却总因为‘关心’我而劝我多喝牛奶，完全没注意到我只要喝一点点就会腹泻不止。
“因为从小只能洗冷水澡，我每次生理期都会痛得死去活来，可因为江乔贪凉，你就让管家空调温度设定在十八度，导致我每次出房间都痛得瑟瑟发抖。
“还要继续吗？继续的话，可能大家今晚都不用睡了。”
江雪安的声音毫无感情，因为她本人并不在意江母对她是好是坏。
可从她口中说出的这些小细节，都是原书中让原主痛苦不堪的根源，这些话落入他人耳中，就像是一个原本对亲情饱受期待的人在经历了无数不平等对待后，被迫成为了现在冷心冷肺的无情模样。
江母眼角的泪意像是被江雪安的控诉说得无地自容，停留在眼眶边缘欲落不落。
而她本人更是哑口无言，想要反驳却半晌找不到正当理由。
就在这时，一声手机铃声忽然划破凝滞的空气。
江承希看了眼来电显示，点开了扬声器。
“你好，是江先生吗？这边是小江北村派出所。之前您举报的蒋千露女士涉嫌拐卖儿童的案件，目前已经有了判决。考虑到她的年龄和身体情况，法院方面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两年。目前她正收容在我们派出所，麻烦您抽个时间过来将她接走？”
“不必了。”江承希沉声道，“她情绪似乎不太稳定，建议你们直接她送去精神病院。”
“这……即便真要送她去那儿，也是需要家属陪同的。”电话那头道，“据我们调查，蒋千露女士这些年一直一个人生活，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大多在外省，关系也不怎么亲近。而江城这边……她就只有江乔小姐一位血亲。在这种情况下，江乔小姐是对她负有赡养义务的。”
“凭什么？！”江乔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以前见都没见过那人，她人品还那么低劣，凭什么让我赡养？！”
电话那边：“局里做过dna检测，您和蒋女士的确有血缘关系。为保险起见，我们还从她女儿兰婵生前的物品上提取了dna和您进行比对，结果显示兰女士为您的生物学母亲。”
“……”江乔沉默下来，焦躁地咬起指甲。
江承希见状关上了扬声器，对警员承诺明天会带江乔和助理过去处理蒋老太的事，然后挂断了电话。
“这事就辛苦江总了。”江雪安缓缓扫过站在对面的一家四口，“我听说市精神病院的临终关怀做得很不错，再暴躁的病人到了那儿，都会温顺得和小绵羊一样，想必蒋女士可以在那儿安度晚年。时间不早，我先上楼了。”
“等等。”江父忽然说。
江雪安侧身望向他。
江父试图勾起善意的微笑，却因为不太习惯而让自己看起来有些扭曲：“雪安，你这些年在外面不容易，要耍些小性子，大家也都能包容你，但总归家和才能万事兴。江家这些年因为各种原因已经在走下坡路，想要在业内屹立不倒，得靠你们兄妹三人共同努力。你和承希有工作能力，就负责做好公司的事务；乔乔更擅长人际关系，就负责维系好和霍家的联姻。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全家人一起展望未来不好吗？”
此话一出，那一家四口默契地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不论真心或假意，若江雪安愿意放下“成见”为家族效力，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事。
——除了她自己。
“江董和稀泥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江雪安转身就往外走去，“这些年您事业没什么起色，想来只是因为入错了行的关系。不如趁着现在退休了，去街道办那边当个专门处理家庭琐事的志愿者吧？也好发挥一下余热？”
“……江、雪、安！”江父登时气血冲头，“你这个不孝女，对亲爹说话居然这种态度？！”
江雪安对身后的怒吼充耳不闻，淡定走上楼梯。
既然今晚的宴会上，江父已经表露出放权的意思，那以后就没必要再跟他虚与委蛇了。
就算他事后后悔，可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江承希不会允许父亲再度掌权，董事会的那些老狐狸也不会允许“太上皇”再度垂帘听政、影响到他们的话语权。
对一个即将被架空的董事长，莫得感情的江雪安并没有多少耐心应付。
——那又不是她亲爹。
江父无能狂怒了许久，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他抬手捂住心口，正要吩咐妻子去拿速效救心丸下来，却忽然收到来自陌生号码的来电。
现在随身携带着的，是他的私人手机。
按理来说，不可能会有陌生人知道这个号码。况且，他是通信公司的vvip客户，所有广告和诈骗电话都会被屏蔽掉，是打不进来的。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来电的人是从他朋友那儿要到的号码。
江父疑惑接起：“喂，你是？”
听筒里传出一个爽朗的女声：“江董你好，我是贺深科技的程志慧。”
“程董？！”江父心里一惊，急忙连声问好，“你好你好，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我实在是意外，没想到您居然会打来电话。”
“是我冒昧了。”贺母语带笑意，“说起来，我们两家一个在湖城、一个在江城，旗下产业也没太多交集，以前的确没太多相处机会。不过，过几天我正好要去趟江城，届时或许能有机会谈谈生意？”
江父笑容可掬：“能跟贺深科技合作，我们江南集团简直蓬荜生辉啊。欢迎您随时过来，到时候我和犬子一定扫榻相迎。”
电话那头可疑地沉默了几秒。
“江总自然是人中龙凤，不过，听说江董还有一对双胞胎女儿？”贺母状似随意地问。
“啊……没错。”江父茫然一瞬，顺势接话，“她们虽然也在江南集团工作，但实不相瞒，目前都还在底层历练呢，总不好让不懂事的小姑娘怠慢了程董。”
“不妨事。”贺母轻笑一声，“即便我在湖城，也多少听说过你那位大女儿的战绩，听说她初出茅庐就给了金家那小子好一个没脸？呵呵，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小姑娘。到时候江董一定要带她过来，我还想让小丫头带着我游玩江城呢。”
“啊这……既然程董有意，我就替雪安谢过您的赏识了。”江父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贺母满意地应了一声：“好，那到时候见。”
江父干笑两声：“到时候见。”
挂断电话，他怔愣两秒后，长舒一口气，然后飞速转头看向身旁面色懵懂的妻子。
“刚才那位居然是贺深科技的程董！跟国家科学技术部有深度合作的那个贺深科技！她还指名要雪安做她在江城的向导！你说……我之前口不择言骂雪安不孝，是不是语气太重了？她不会因为这个就拒绝跟程董见面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江父：没错，我们江家的孝道就是如此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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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下午要陪家人去趟医院，第二更大概要到凌晨，早睡的小天使别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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