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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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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四刻刚过,梁皇后带着三位后妃并一位王妃、两位国公夫人进入甘露殿。

    一时间,殿外华盖耀耀,裙裾翩翩;殿内鎏金翠玉,富丽堂皇。

    梁皇后头戴十二钿金翠钿钗,身着百鸟朝凤礼衣;三位后妃均头戴花冠,身着绣八宝纹礼衣。其后跟着头戴九钿钗的燕王妃和七钿钗的两位国公夫人。

    众皇子、公主起身参拜,九山族并公羊家的人躬身行礼。

    众人分别落座,皇后端坐上首,其下是白贵妃、淑妃、德妃,而后是燕王妃、两位国公夫人并公羊嫄九。

    两位国公夫人均是梁皇后娘家人,而燕王妃则是皇帝胞弟燕王的正妃陈氏。三人均带了未及冠嫡子和未及笄的嫡女进宫。如此,便全了大皇子先前在九山撂下的话——让世家大族适龄儿女聚上一聚,相看一番,别断了老祖宗们往日的情谊。

    只是如此一来,各家都有爹娘在,只九山族的孩子是自个儿来的。

    “因着岳北遭袭,百姓失所,圣上下令,举国上下禁舞乐娱乐百日,五日后于观星台祭天。”梁皇后端坐上首,神色庄重,略显哀戚,“今日宴饮一切从简,稍后于榴芳池放灯祈福,祈求上天怜我岳民。”

    此一条禁令只比国丧低一等,算是皇室对岳北两城百姓无辜惨死的重视。

    众人纷纷应声,而后落座。

    九妤等人按年龄大小列坐大殿左侧。公羊若木坐在了九五上首,公羊眇眇则坐在了九妤下首。公羊眇眇坐下时朝九妤笑道:“阿姐安好。”

    九妤朝她笑笑并未多说,眼下她还未弄明白越家为何会请公羊家进宫作陪?眼下贸贸然与公羊眇眇亲近,若弄巧成拙岂非要挨公羊老夫人骂。

    殿内右侧便是皇室诸位皇子、公主,以及外戚。首位自然是大皇子越瑞鹤,第二位便是泽亲王越金泽,后面依次是二公主、三公主、三皇子、四皇子,燕王女儿文昭郡主和两位国公家的公子依次坐在皇子后面。

    九妤歪头对九娥道:“那两位小皇子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九娥道:“与我和阿姐一样。”

    “病恹恹的。”九妤嘟哝道。那对儿双生子看上去与虎小六一般年纪,却没甚精神,消瘦不说,总给人一中病恹恹的感觉。

    “我阿娘说双生子怀胎不易,生养更不易,看样子是胎里落下的病根。”九娥小声道。

    九妤又朝对面看了两眼,深觉不是那么回事,两位皇子并不抬头看人,一直低垂着头,那副姿态仿佛随侍的小太监一般,端着十二分的小心坐在那里。

    “不似病,倒像是怕。”坐在九妤下首的公羊眇眇说道。

    九妤转头看向她。公羊眇眇微微一笑挤出两个酒窝,“看他们交握的手,一直死死拧着。”

    在九妤的方向是看不见那俩小皇子的手,但她却信了公羊眇眇的话,那俩小皇子的样子的确更像是怕和畏惧,而非病秧子。

    两位皇子坐在一众贵气天成的皇子、公主、郡主中实在过于违和,即便衣着华贵,但难掩神色中的怯懦,如此一来便显得格格不入。

    是以,坐在对面的人难免不注意到那两位小皇子。

    就在九妤不动声色打量对面时,九人一排的宫女,低眉顺目地捧着金盘银壶翠碗来到她所坐的雕银釭的黄铜桌前,先是盈盈一拜,随即打头宫女开始摆放菜肴和酒器。

    宫宴虽然一切从简,但依旧不失皇家气派。

    每人面前的长桌上摆八个盛放各色美味珍馐的鎏金银盘;一只盛酒的大银壶上通身雕刻垂鳞纹,每一年鳞上雕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瑞兽,形态各异,竟无一只是重样的。

    九妤只觉这东西做起来怕是能累死十个八个工匠,且不说垂鳞纹如何刻的大小一样且有凹凸感,就说那些瑞兽的形态,让她想,她怕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这几百个形态。

    再说与银壶匹配的盛酒器具竟是一只镶金海螺杯与一对儿鎏金蔓草纹羽觞,羽觞的花纹繁复精致不输银壶上的百只瑞兽。再看右手边,宫女小心翼翼地端着两只盛满羹汤的翡翠莲纹碗放下,而后摆上一双象牙箸。那象牙箸的末端镂空,内里含两颗珍珠,烛光洒落,自镂空处泻出莹莹柔光,仿若内里放的是夜明珠一般。

    九妤从一应器具中找回几分神思,转头看九娥,九娥即便面上端得平静,奈何眼里有压不住的惊叹流出。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懂的眼神。

    九妤:花费如此多心思又不能吃,倒不如拿去炼器。

    九娥:瞧着还晃眼,难怪这宫里的公主各个都阴阳怪气,眼神恐怕是早就坏了。

    九妤:原来如此。

    九娥:定是这样。

    公羊眇眇见两人只看着彼此眨眼动眉毛,觉得好生有趣,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九妤转头看她,脱口道:“你也如此以为。”

    公羊眇眇一歪头,灵机一动道:“阿姐说的都对。”

    九妤欣慰点头,深觉公羊眇眇比臭脸的虎小六可爱多了,于是欣慰点头,诚恳赞道:“甚好,孺子可教。”常听暮云老头如此夸九嫦,想必“孺子可教”是句十分适宜夸人的话,不如送与这女娃吧。

    公羊眇眇眨眨眼:“……”

    九妤夸完别人,转头在八个银盘中搜罗狼牙可以吃的东西,目光抡了一圈,最后定在一盘炙羊肉上。盘中四条羊肋骨烤的金黄喷香,瞧着就让人口中生津。她慢慢抬起搭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指尖儿慢慢燃起一簇荧光,荧光化鹿,指甲大的小鹿绕着她指尖刚跑了一圈,一只手伸过来啪地将她的鹿拍散了。

    “嗯?”九妤歪头看手掌拍在她膝头的九娥。

    “作甚?当心些。”九娥唇微动,一缕气音传到九妤耳边。

    “你看那盘炙羊肉。”九妤朝炙羊肉努努嘴,粉嘟嘟的小嘴撅起又放下。

    “炙羊肉怎了?”九娥瞅瞅羊肉又看看九妤。

    “狼牙爱吃。”九妤装腔作势叹气摇头,“家有恶犬,不,家有饿狼,得喂。”

    “……”九娥一梗,心说你那狼丁点不讨喜,你倒是惦记它。她心里虽如此腹诽,但疼爱自己的兽,九山族人人有责,于是她拿开了拍在九妤膝头的手。

    随着九娥的手拿开,原本被她捂在手下的荧光一点点聚集成线,线绕成团,线团最终化成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半透明小鹿。小鹿站在九妤跪坐的膝头,懵懵懂懂地甩甩被拍晕的脑袋,随后尥了两下蹶子,拿树枝似的鹿角气愤地顶了九娥手心一下。

    半透明的小鹿活灵活现,围着九妤跑了一圈后消失在她指尖处,一圈寻常人看不到的结界暂时形成。九妤飞快将四条炙羊肉塞进锦袋里,总算安抚了躁动的狼牙。而后以物化物,使了个障眼法将一块鲜菇化成了四条炙羊肉放到盘子里。

    梁皇后意在给自家儿子拉郎配,点名九妤问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就此作罢。

    九五领着九山众人向皇后敬酒,至于其他人并未过于客套。

    宫宴上无人造次,又无歌舞与酒筹,不过一个时辰便结束宴饮,众人一同前往榴芳池放灯祈福。

    皇后带着众妃和命妇先行,而后是皇子公主,最后才是九山族人与县主、公子。

    九妤与九嫦九娥被韵书引到池边宽阔地带,池边有宫女伺候,早已备下祈福花灯。

    “我想与三位姐姐一处放灯。”公羊眇眇软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九嫦九娥走在前面或许听不见公羊眇眇的话,九妤跟在两人身后却是听见了,她回头看去时只觉腰间锦袋蓦地晃了两下,锦袋两侧的豆蔻紫的流苏坠子摇晃不止,显然是狼牙又在内里撞芥子壁了。

    公羊眇眇朝二公主、三公主福了福身,而后提着鹅黄色裙子转身从台阶上往下迈。

    公羊眇眇抬头见她正扭回头看过来来,一边下台阶一边朝她盈盈一笑道:“啊姐可是等我?”

    她说话间身子登时前倾。九妤见状,赶忙转身张开双手去接。

    “啊——”公羊眇眇惊叫出声。

    九妤一手抓住她手臂和一手揽住她腰身,抱住公羊眇眇的瞬间,她忽觉公羊眇眇身子尤其重,像个完全失重的人一般将全部重量压在了她身上。

    她暗道不妙!因着再往后退四五步便是池边,如若抱着公羊眇眇后退,两人都会摔进池中,情急之下,她使上巧力抱着公羊眇眇倒向旁边花丛。

    九嫦九娥闻声拨开身后四名宫女,还不待跑过去,只见一道月白身影飞身而来,精准地拽住九妤的手腕将人往上一拉,把侧身已挨到花丛的两人猛地拽起来。

    “二殿下。”一位小太监匆匆跑过来,“您可吓死奴了。两位贵人可有碍?”

    九妤从愕然中回神,只见出手救他的正是二皇子越金泽,宫宴上这人一副芝兰玉树的谦谦公子模样,不想能有如此好的身手。不过两息工夫,她方才竟没察觉这人站在哪里,又是从哪里飞来的,心中不免生出奇怪的念头。愣神片刻,她从越金泽手中抽回手腕,到了声谢,转头去看公羊眇眇。

    公羊眇眇紧紧抿着嘴,脸色煞白,红着眼圈回头瞪向身后一众宫女。

    九妤见她无碍,见越金泽没有走的意思,于是又朝越金泽道:“多谢二殿下出手相救。二殿下好身手。”

    “本王正巧离得近,无碍便好,放灯吧。”越金泽朝身后挥手,让围拢的众人退散,等人退散,他朝九妤走进半步,压低声意味不明道:“今晚当心些。”

    九妤:“……”

    他说罢转身往榴芳池的石桥上走去,皇后领着后妃和命妇站在桥上,皇子公主则位于桥下池畔放灯,与九妤等人所在的池畔隔着一大丛一人多高且郁郁葱葱的灌木丛。

    九嫦上前问公羊眇眇:“怎会摔下来?”

    九娥担忧地打量她:“你醉酒了?”

    公羊眇眇脸蛋气鼓鼓的,不悦道:“下石阶时有人推了我。”

    九嫦朝她身后不远处看了一眼,道:“你身后只有两位宫女,她们怎会有胆量推你?更何况她们如何能推得动你?”她们自然异于寻常人,如果一个寻常宫女都能推动公羊眇眇,她们岂非与凡人无异。

    公羊眇眇绞着手指道:“哥哥让我当心,我给高兴忘了。方才我身后不止有宫女,还有二公主、三公主,和一众侍从……”

    “好了。”九嫦打断她,“先放灯,回头你仔仔细细与公羊老夫人讲清楚。”

    “你怎会察觉不到异样。”九妤道。她们五感异于常人,寻常手段在她们面前根本构不成威胁,更别说只是一个宫女推了公羊眇眇一下,就算背后捅刀子,她以为以公羊眇眇的本事也不是躲不开。

    “方才我脑子里有一瞬的恍惚,先前有一息工夫嗅到了一股甘苦的幽香。”公羊眇眇闷闷地说。因为那股诡异的香气,她有一瞬间甚至感觉不到周围的动静。

    “有备而来,加倍小心。”九嫦道。

    她们四人说话,周围距离她们不远不近的宫女自然是听不到,正因为听不到才更蹊跷,所以不宜多说,时间一久必引人生疑。

    “差点害阿姐跌池子里。”公羊眇眇气得眼圈都红了。

    “如果小妤儿不去接你,你只会摔在地上。她走在你前面,见你突生变故,定会去接你。只要她去接,你再扑到她怀里,你们才有可能跌进池子里。”九嫦道。

    从甘露殿殿外到榴芳池池畔,须得下石阶,石阶与池畔不过一丈远,公羊眇眇如果从石阶上摔下来,扑倒在地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如若有人接她,且像九妤一般转身抱住她,再被她惯性一撞,九妤倒退不了三两步,两个人便会一齐跌入池中,甚至会殃及站在池边的九娥或九嫦。

    四人并排蹲在池边,一手托着点燃的莲花灯,一边齐声道:“愿上天佑天下生灵,灾祸可避,福寿可延,生可安耽,死亦安息。”

    韵书与身旁宫女对视一眼,这话与宫中常说的祈福话不一样,当然与岳民常说的祈福话也不同。

    四人起身对着飘走的莲花灯拜了拜。

    “好大的口气。”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四人身后传来。

    四人面面相觑,即便不回头也知道是二公主来了。

    “竟为天下生灵祈福,呵呵,本公主自问没有如此大的本事。”越玉靖语带讥讽,由宫女扶着站在石阶上,睥睨地挨个扫过转过身的四个姑娘。

    “不得无礼。”

    越玉靖面色一僵,继而转身福了福,温声道:“大皇兄。”

    来人正是大皇子越瑞鹤,他神色威严,气质沉肃,一个眼神都没给越玉靖,径直走到越玉靖先前站的地方,看向九妤道:“听二皇弟说,你方才险些跌倒,可有碍?”

    “谢殿下关心,并无大碍。”九妤站在湖边并无其他动作。

    “父皇下旨,五日后尔等一齐前往观星台祭天。这几日宫内诸事繁杂,出行切记谨慎。”越瑞鹤说罢并未等九妤回话,负手朝甘露殿走去。

    越玉靖见势只得跟着回了甘露殿。

    当夜,宫宴散后,九妤并未因越瑞鹤一句“出行切记谨慎”就乖乖地循规蹈矩。

    月上中天,庆阳宫正殿上方,一道灰白身形一闪而过。

    巡夜的小太监只觉后颈一凉,转身看向身后,只听得一道破风声刮过耳际,擦亮眼睛一看再看,连根毛都没看见。

    狼牙轻快地穿梭于各宫宫墙、宫殿之上,行迹很是诡异。月色如水笼罩整座皇宫,而它以及他背上的九妤,则是搅乱这潭水的石子。

    “有人!”

    “哪里?”

    宫道上的侍卫活见鬼似的盯着头顶的宫墙墙头,他似乎看见有个影子在上面一弹而过。

    “哼哼~哼哼~”

    “什么声音?”

    “猪叫?”

    “是猪……尚食局的猪?”

    一行侍卫难以置信地看向通往尚食局的路上,一头肥头大耳的白毛猪正在墙边拱土。等几人走近,那猪受惊似的拔腿就跑。

    大黄把一众巡逻侍卫甩开后,在墙角阴影里嘭地化出原形,原形还是一只猪,只不过是通体橙色猪毛的猪。

    武罗坐在墙角一颗大树的树枝上,两腿荡荡悠悠,低头问大黄:“狼牙怎地每个宫都绕一遍。”

    “哼哼~”迷路了。

    武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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