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古墓壁画
双驼峰位于鹿鸣锋西面八里地外,两坐主峰之间横亘一条百尺来宽的河。
暴雨下了一刻钟,浅浅的河道里河水便满溢了出来。
青绿色的光带在云中上下翻腾,恣意欢脱,随后直直冲向穿过百尺来宽的河面时,河中各种游鱼惧跃出水面,激烈地扑向青绿色光带,仿佛鲤鱼拼劲毕生心血只为一跃成龙般激越。
那光带一掠而过并未停留。
它似乎对目的地很是明确,一路朝双驼峰飞去,飞至双驼峰两峰之间而后一飞冲天,直到飞至天外变成豆大的青绿色光点,忽地又掉转回来,猛地一头扎进两峰之间的山谷中。
“嗡——”
强大气劲产生的罡风激得空气颤栗波动,形成的涟漪向四周一圈圈扩散出去。上下波动的空气又生出强风,强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打枝叶砰砰作响。
九珏等人自从远远瞥见青绿色光带在九山八方镇守兽之间来回周旋,便奋起追逐,四头猛兽如飓风般刮过,一路追着那条光带飞奔进双驼峰山谷里。
刚进山谷便远远瞧见驼家老少上百口成扇形单膝跪在扶桑树下,男女老少皆嘴里嘀嘀咕咕地念着什么。
族长九琮一手执扶桑木权杖,伫立于古墓入口外,双目锃亮,紧紧盯着堵住入口东西。
那是一团青绿色的云雾般的东西,其里夹杂着青色光点,那团青绿色云雾将光点搅成旋涡占据了整个入口。
九珏四人翻身下坐骑,远远站在驼家人外围看向古墓入口方向。
驼家人是九山族的守墓人,长久以来便是,从未变过。他们的职责便是,守古墓,和古墓旁的扶桑树。
墓和树对于九山人来说都是顶顶重要的存在。
雨势渐收,堵住古墓入口的青绿色烟雾变淡变轻,那些光点脱离烟雾的纠缠连成线飞向扶桑树,活泼地绕过扶桑树的枝叶,蹭得树叶唰唰作响,不知树龄几许的参天大树左摇右摆,看起来好不正经。
驼家人收起他们的嘀嘀咕咕,全都仰头惊诧且欢喜地瞅着那条在扶桑树间上蹿下跳的光带。
“是我眼花了?”九洪咕哝道。
“并未,我也瞧见了。”九珥道。
木棍敲击石板的声音响起,几人纷纷回头,旋即恭敬行礼,齐声道:“族长。”
“追到了?”九琮自古墓入口缓缓走来。
那是位身形颀长,须发皆白却依旧朗健的俊老头;一身月白广袖长袍未加任何修饰,腰间也未加束缚,松垮懒散,只在长袍斜衽带子上挂了一块木牌,那木牌上镌刻的并非九兽之一的兽图腾,而是龙图腾——腾云驾雾生有羽翅的飞龙。
他雪白长发披散在脑后,迤逦而下,雨水将长发打湿,鬓角几绺垂在颊侧滴着水滴。
举手投足,安之若泰;风骨神采,浑然若仙。
“并未追到,到巫莲山失去那人踪迹。镇守兽灵智显现的是巫人,黑袍罩身,手持羊头杖。”九珏躬身答道。他与九琮有五分相似,九琮脸部轮廓棱角分明,九珏的面部轮廓则稍稍柔和些许。
“族长,这是?”九洪是个急性子,憋不住,他抬手指向树间撒欢的东西。
众人似乎有同样的疑惑,遂将目光齐齐投向无所不知的族长九琮。
九琮遥遥望向扶桑树顶,细雨迷蒙,模糊了他的神情,大家依稀觉得他似乎面带喜色,但转瞬即逝。
“生灵涂炭之际开智,幸也不幸。”九琮目光幽深,躬身喊道:“神明归!”
他话落,那团青绿色光带飞下扶桑树,飞过单膝跪地的驼家人头顶。
驼家人齐齐低头叩拜。
九琮躬身行礼,九珏四人赶忙跪下。
膝盖刚点到湿泞的石板,头顶蓦地灵气大盛,气直入百会穴,流经四肢百骸,最后入心窍,心窍豁然打开,一股浓厚清醇的灵力灌入,经脉瞬间得到滋养。
九琮慢慢起身,权杖在石板上咚地一跺,所有人才敢抬头,扶老携幼起身。
“自今日起,树下摆供桌,奉灵材、瓜果,着两人看守。”九琮道。
驼脉主事人赶忙应下。
“着人去询问各家,今日可有娃娃降生。”九琮转身朝古墓入口走去,沉声道,“进来。”
九珏和驼家主事人脸上俱是肃然,原地整理衣袍和头发,恐怕仪容有一点瑕疵似的。
驼家主事人名唤九迢,是位憨厚寡言的中年男人,四旬出头的年纪。驼脉的人手脚均较其他人长一些,九迢的则更甚,特别是他略驼背,两条手臂几乎要垂到膝盖处;驼家人另外一个特点,颌骨凸出,都有一对大板牙。
大概是守墓人都有素简的规矩,九迢的穿着与九琮很是相似,只不过九琮穿月白色广袖长袍,九迢及家人则穿金盏黄色长袍——交领右衽,宽身博袖,领、袖、襟部位绣有寇稍绿的扶桑叶纹样,且长袍后心部位绣有一盘云雷纹——袍子素雅大气,该精致的地方又不失精巧细致。
九珏和九迢相对一拱手,寒暄不急于这一时,于是全都扳着一张肃穆恭敬的脸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九洪抬脚要跟过去,却被九枭拽住手腕。
“今日不可。”九枭面无表情道。
“嗐!”九洪满脸不快,“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莫要多言。”九枭仍旧面无表情道。
“嗬!”九洪急笑了,“你这幅脸到底何时能有个表情?”
“见到媳妇自然会有。”九枭面无表情地扭头朝鹰爪峰看去。
“你……”九洪被一句话噎的瞠目结舌,好半晌才补上后半句,“个臭不要脸的老东西!”
九迢的大儿子过来请两人去家里等。
九洪大步流星地先九枭一步迈出去。他在驼家人和九枭面前是个矬子,如若再没些气势,那他真真要低进尘埃里了!他边大步流星制造气势,边在心里腹诽九枭:个臭不要脸的老家伙还挺会气人。
古墓入口无门无遮挡物,站在古墓外,看向里面时只觉里面漆黑如墨,凝视久了不觉心生俱意,无端产生一种一脚迈进去便会掉进无尽深渊的恐怖之意。
但是,真当一步迈入古墓,但凡第一次进来的人都会被里面的金碧辉煌晃得半晌瞠目结舌。
高两丈宽一丈五尺的圆顶长廊一眼望不到头。半圆穹顶为琉璃,两侧石壁均为白玉石。白玉石壁是由无数块两尺见方的白玉石镶砌而成,石壁的上下边缘每隔半丈嵌一块荧光石。是以长廊内光彩耀目。
位于墙壁正中的玉石上刻有壁画,首尾相连直通内里,玉石上刻的便是九山之上发生的大事。
可以说石壁便是九山族的历年大事簿,凡有大事皆刻在石壁上,且辅以简略说明。
最进一幅壁画便是今日发生在九山的事。
蚂蚁似的小篆字体在两尺见方的白玉石右侧写下:山外来访客,于玄兔庄短暂周旋,九不服携众弟子相迎。访客为越家第九代长子,为求娶九山女。然,吾儿违心道小女顽劣,不堪重任。此时小女何在?后院炼兽,少顷锅炸,某以为此女甚佳……落款刻“琮”一字。
一句话配一副生动的刻图,刻画之人手艺精湛,人物形态活灵活现,描述的话简洁易懂,可见是位大家。
九珏看的眼角抽搐,讪讪裂开嘴角朝九迢笑笑。心里却在腹诽自家阿爹——虽说九山上无事能瞒过他阿爹,可阿爹怎能在石壁上夸妤儿,唉,九珏顿觉阿爹有些调皮。果真小妤儿的调皮是有迹可循的。另外,为何非要把他“违心”刻上去,这……
“大可不必过于激进,我九山女向来各有奇才,且不妨稍候佳音。”九迢慢吞吞道。
九珏如果是个局外人,也会这般劝别家阿爹不要对儿女有过多苛刻的要求。但他身在其中无法生出置身事外、静候佳音的闲适姿态。脑海中浮现出九妤那张挂着草汁的粉嫩小脸,心中瞬间充满疼爱,但小女儿以后将何去何从啊?他与爱妻为此事愁到掉发,这种愁岂是别家阿爹阿娘能明白的苦。
九珏回以苦笑,不予多辩,只谦恭道:“大哥所言甚是。”
他说着指向记载今日事的白玉石右上角——地点乃是龙尾山,鱼家人长居的地界,可石壁上竟然刻着海水倒灌的奇事。
“午时刚过,海水暴涨,船只尽数被推到岸边,不过一刻钟便倒灌进龙尾山。”九迢慢吞吞道。
两人行至长廊中断左拐,平坦的玉石路变成下行的白玉阶,两人并行而下。
“鱼家人可有碍?”九珏问。
“无碍,异象发生前已给了警示,将打渔作业的船只尽数推到岸上,鱼伯或许提前只会过,鱼家人此时都在峰顶,今夜恐怕要在峰顶过夜了。”九迢道。
说话间再次左拐下行,走过玉石阶复又走了一段平坦的玉石路;如此反复,走过四段玉石路,三段玉石阶,两人终于步入古墓中心。
迈出长廊,眼前豁然开朗。
十尺见方的圆形墓地中,除去正中一口白玉石棺椁静然安放在那里,再无其它东西。
九琮负手立于棺椁一端,神情泰然道:“去开阵。”
“是。”
“是。”
两人应下,旋即各朝一方走去。
九珏在东,九迢在西,两人有条不紊地在石壁上摸索,而后轻按白玉墙壁,只见那巴掌大的白玉石竟被轻轻一按便凹了进去,内凹的白玉石表面忽地闪过青绿色流光,显现出上面的“蒙”字,一方凹进,一方缓缓凸出,正巧在九珏另一只手掌下,他拿开手掌露出白玉上闪过流光的“乾”字。
九迢那边,按下去的是“明夷”,凸出来的是“家人”。
两人一位是九山族自古至今守古墓一脉的现任主事人,一位是下一任九山族族长,这一方大阵开启后会是何种景象,如今也只有他们二人以及现任族长知晓。
古墓内“轰隆隆”“咔嚓嚓”地响了一阵,待响声止息。
只见白玉墙壁上错落有致地亮着六十四块白玉石,玉石表面的字散发出蒙蒙青光,绕墙壁一圈,形成一个从天罩下的大圆环。
凹凸的玉石首尾相接后,半圆穹顶骤然亮起,青黄两色气劲在阵中成旋涡状不停旋转。
九琮仰头望向旋涡,慢慢抬起手中权杖——权杖顶端树杈似的爪里镶有一块纯黑兽石——兽石直抵旋涡中心,青黄气劲旋转速度渐渐变慢,少顷青黄颜色褪去,变为黑白两色,旋转中渐渐形成了一张罩在玉石棺椁正上方的八卦。
那赫然是伏羲六十四卦。
九珏说它是“阵”,皆因这伏羲六十四卦被九不服的爷爷演变成了一种及隐藏、防御、攻击为一体的阵法。
六十四卦阵开启,阵眼便是棺椁,棺椁盖子缓缓打开,露出内里的白玉石阶。
对,又是玉石阶。
九琮打头先行,三人次第走进棺椁里。玉石阶主下行,玉石路主转向,又是三段石阶四段石路后,三人才进入真正的古墓里。
九琮将权杖立于玉石墙壁上,随即慢条斯理地整理气仪容。
位于权杖下的玉石壁上的画已然不甚清晰,刻痕发黄,但字迹似乎经反复描摹过,上书:妖神大战,九日毙,余一日,旸谷隐,六龙、扶桑埋骨于虞渊,龙骨化山,龙魂溢散遇山中灵气化形,始称龙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