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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2、第四十五章辛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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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王想将人王玺交给辛筝时辛筝拒绝了, 理由是:“时机尚未成熟。”

    王:“”真直白。

    不过辛筝不想要也好,让他给出去他也舍不得,遂收好人王玺。“辛侯是如何说服望舒帮助你的?”

    辛侯讶异的看着王,不是吧?才来就准备抢班夺权了?

    王解释道:“孤不可能控制她, 她恨孤, 孤只是不明白。”

    因为我答应让所有人身败名裂, 遗臭万年,子子孙孙永远抬不起头。不过这理由不适合告诉王,因为来日要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名单里头一个就是王。

    王再爱帝国, 辛筝也不想赌人性。

    “这涉及到臣是如何控制她的, 恕臣不能告诉王。”辛筝道。

    王无奈的表示理解,控制巫女是数千年来无数人都想做到却折戟了无数人的事,辛筝做为唯一的成功者自不会想同旁人分享成功经验。

    辛筝瞧了瞧王的气色。“王的气色不错, 不如从今日起开始接掌政务?”

    以为辛筝是有什么事要让自己去当门面, 王欣然应允, 人在屋檐下, 要知事。

    辛筝非常干脆的将王带到了自己曾经的书房, 如今属于王的书房,书房里原本属于她的东西与只能她自己知道的机密都搬走了, 剩下的都是普通的政务, 以及她让人搬出的辛国这些年的公文档案。

    虽然王有统治国家的经验,但每个国家的情况都不一样, 尤其是辛国, 政体被她给改得和旧时代的政体可以说是两种东西。

    至少在她之前还没哪个国家会清查人口到查每一个年满四岁的人头的程度, 哪怕是四岁以下也有查,只是不像四岁以上那么细致,却也有个大概的数。

    接掌政务的第一步, 先搞清楚辛国如今是怎么个情况。

    “辛国,不对,是王畿,王畿如今不算还在清查的湟水之地,总人口约莫一千六百万。”辛筝一边将一摞适合王这种不是初学者又是初学者入手的档案搬到王的案上。“王先从了解王畿有多少邑有多少郡有多少城开始,了解每个地方的大小与人口,先对疆域做到

    心中有数。”

    兖州总面积超过两千两百同,即二十二万成,更通俗点便是方圆将近五千里的土地。

    而这方圆将近五千里的土地上只有一千六百万人口。

    王下意思在心里换算了下。“人口竟这般稀疏?”

    “以前也没这么惨淡,两千万还是有的,不过这些年几乎年年有灾,蜚疫肆虐,战火绵延,人口锐减。”辛筝叹道。“现在人口大部分都集中在云水北部,南部的人口,我正在努力将北部的人口迁徙到南方去垦荒,顺便也稀释一下当地过于亲近的血脉。”

    近亲通婚若是一直通过杀死病婴的方式筛选,理论上筛到最后能生出天才来,因为不好的遗传都给筛掉了。但这种做法非常不符合族群的利益,族群发展需要人口,越多越好,没那么多人口霍霍。

    幼崽的自然夭折率本来就够高的,还来个人工筛选,族群还要不要繁衍了?

    即便对于普通人而言,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但不同于因为政治与权力的缘故到处联姻,并且遵循五服之内不通婚传统的王侯贵族,底层的氓庶哪怕想找个血缘远一点,安全一点的异性生孩子,也没那个条件。

    氓隶除非服徭役和征兵,亦或是天灾人祸逃难,否则终其一生都不会离开方圆五十里的生活范围,如此一来,时间一久,方圆五十里的聚落都有着或远或近的血缘。

    但底层不接受教育,也不懂什么叫优生优育,不乏推崇亲上加亲的,人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生下病婴扔河里喂鱼就是,舍不得的话也可以留下打牙祭。

    千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能有什么问题呢?

    问题太大了,大得辛筝必须处理,谁让她需要很多很多人口,健康的能干活的劳动力。

    北方还好,多年吸纳流民,早已变成熔炉,再加上官序普及教育的缘故,底层至少已经知道近亲通婚其生不蕃是什么意思,择偶时下意识将五服之内的近亲剔除择偶范围。

    倒是南方,需要花不少精力处理一下这方面的问题。

    王对这些并不清楚,但人口与户籍是多重要的东西他

    是理解的。

    辛筝居然不只是拿他当门面摆设?

    王的神情并不明显,但大家都是修成精的狐狸,想完全隐藏好情绪是很难的:“若王位是血缘世袭,我自是要担心你的,但帝国的王位是禅让,王的子孙天然被排斥在继承人之外,而我拥有合法的继承资格,王也没有效仿当年扶风氏的能力。既如此,我着实没必要对你太过提防。”

    血缘世袭的国家,她一个和王没有血缘甚至都不同姓的人想继承王位就只能拼命的架空王权,掌权后再屠杀王族取而代之,但禅让再怎么被这些上层氏族给玩坏,它台面上的法理都是选贤举能。

    典型例子就是最近一千年王权被几个氏族垄断,但他们有哪个敢理所当然的对帝国所有人说:我血统高贵,我是王的后代,我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你们这些没有血缘都不合法。

    真要有哪个白痴这么说了,除非他出身帝族,否则他的氏族一定会被人工绝种。即便是帝族,当年扶风氏可是十余万人口被屠到只剩下几个无害的垂髫稚子。

    不是人族选择了王权禅让,而是现实让人族必须禅让。

    青帝时人族的疆域辽阔,人王再能耐也没法管理到每一块地方,王诏传到最偏远的地方时黄花菜不是凉不凉的问题,是腐烂得还剩下多少的问题。

    分封是最优选,但如何保证分封后族群的凝聚力而非分着分着就成一盘散沙了?

    炎帝与青帝的选择是王权禅让。

    王的后代不能参加下一轮的王位竞争,也避免了王死后其子嗣被清算。

    诸侯不能参与下一轮的王位竞争,但诸侯的子嗣可以,为了让自己的子嗣成为新的王,诸侯们纷纷将自己的子嗣打包送去王都生活,长大后为王做事,争取来日继承王位。

    青帝虽是以摄政君的身份继承的王位,但她自己选继承人却不是这个路数。

    因为不能保证自己能和炎帝一样能打能活,搞不好哪天就死在了与异族的冲突中,青帝继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定下了的继承人,不过不是一个,而是一串。全都是朝堂上的公卿,根据

    公卿的能力与威望排先后。

    而判断能力与威望的标准也很简单粗暴,谁为王都创造的利益最多,谁就靠前。

    地方诸侯的子嗣们哪怕心中会对自己出身的地方有偏向也不敢为家乡而损王都利益,反倒要更尽心的为王都做事。

    胜者为王,败者回家继承封国。

    不是诸侯的子嗣也想当王怎么办?

    去王都当官,在血统神圣发展起来前王都的用人标准都是:你行你上,不行就滚。

    王权世袭?

    等王权的控制力什么时候能直接控制到乡里再说吧,但真到那个时候,想造反的氓隶想联络其它地方的同行也会更容易,到时候就不是不行就滚蛋的问题,而是不行就死全族的问题了。

    权力与责任是相互的,既然通过王权世袭为自己的子孙争取到了王位的继承权,自然也要保证每一代的子孙都是明君,不能就全族去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若是体面的下台,那对禅让时的王们也太不公平了,世袭的王拥有比禅让时的王更大的权力,失败后却只需要付出同样的代价,凭什么?

    对于辛筝而言,禅让制是个完美的体制,让她可以不用思考怎么摧毁现在的王朝,抹去它的所有痕迹,然后才能获得王权的法理。

    法理核心是你行你上的禅让制赋予了她这样的野心家合法途径的法理,只要解决掉诸侯的身份就行,再通过不断给自己拥有的法理加码,一步步登上王座。

    能走合法的正道,谁会没事去走造反毁灭王朝的歪门邪道?

    王有些讶异。“你竟然推崇禅让制?”

    诸侯们有几个不对王权世袭念念不忘的?

    辛筝道:“王权世袭符合个人的野心,但它不符合现实。野心家这玩意层出不穷的,人多了就一定会有源源不断的野心家出现,不是每个野心家都能为了安定而放弃野心,确切说,一个真正的野心家绝对不会因为自己对权力的野心会对苍生造成怎样的苦难而放弃野心。禅让制或许有千般诟病,但从长远来看,它为野心家提供了捷径,有捷径走谁

    还愿意去走远路?”

    “野心家当权不一定是好事。”

    “你这话说的好像帝国过去的那些王不是人渣就是大公无私的圣人似的。”辛筝道。“脑子没问题的野心家在掌握权力后都会在野心的驱使下积极干活,主动加班,开创更大的功绩。权衡利弊下,野心家比血统贵族好多了,同样的酬劳,前者干活的积极性甩开将拥有的权力视作理所当然,积极性全靠良心的后者十万八千里不止。说起来王你自己就好像就是个例子,虽然能力不足,但比起你那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遭受挫折后一蹶不振,认真享受生活的前任们,你的生活水平差了不止一点两点,但你干活着实勤快,拿最少的酬劳干着最多的活,完全不需要有人拿鞭子在后面鞭挞。”辛筝挑眉道。“你莫要告诉我,支撑你如此吃苦耐劳不计得失的动力是情怀。”

    王没有回答辛筝的问题,而是反问:“你不想你的后代千秋万代都是王?”

    “千秋万代,千秋不难,与炎帝一般长生不老便能做到,至于万代,白日梦很美,但梦再美也只是梦,我的脑子发育得很健康。”辛筝不耐的拍了拍档案。“不要扯这些闲话了,你赶紧学会辛国的治理方式,我赶着去沃西,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耗。”

    王一边看档案一边问:“你要亲征沃西?”

    “当然。”辛筝理所当然道。“击退异族,这是多好的政治积累?错过就太可惜了。”

    王:“你现在说话越来越直接了。”

    哪个正常人会这么直白的说自己就是去攒政治资本的?心里可以这么想,但嘴上都得说:为了帝国,为了人族,为了义。

    “不是必要的话自然要节省时间。”

    “最后一段闲话,你可知望舒的身世?”王问。

    “知道。”辛筝回答。“怎么了?”

    “你觉得,孤当年,错了吗?”

    辛筝道:“你想听实话?”

    王焉嗒嗒的道:“你说吧。”

    “你没错。”辛筝道。

    王惊讶的看着辛筝。

    辛筝解释道:“你做了当时最好

    的权衡取舍,至于望舒,你不能奢望一个脑子正常的弃子对舍弃自己的上位者抱有好感。毕竟你不是钱,哪怕你是钱,也不是所有人都爱钱的。她致力于弄死你,为此不择手段也同样没错。只看你俩谁更能耐,你若能耐,便赶尽杀绝,当年便只是大局之下的不得已之举,世人会代替受害者宽恕你,让受害者相信是命不好;她若能耐,那就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恶行不配得到宽恕。”

    王无言。

    辛筝继续道:“还有,你是有错的。”

    王疑惑的看着辛筝,这反口未免太快了。

    辛筝道:“你的错与望舒无关,是你的问题。”

    “什么问题?”

    “无能。”辛筝解释道:“坐在王座上,却没有能力做出伤害更小的答卷。”

    “若是你?你会如何?”王问。

    辛筝道:“我会在赫胥国叛变之时便告诉赫胥国的臣民,献上叛徒赫胥公族所有人的首级,帮助王师收复失地,便赦他们无罪,并免税十年,奖每个参与的氓隶一块地,否则,屠城。再等战争结束,为赫胥公族犯案,还他们一个清白,屠尽青州诸国的公族为赫胥公族报仇,将诸国除国,收回土地与权力。”

    王皱眉:“若如此,青州必定陷入动荡。”

    诸国国君与公族由不是死人,必定会反抗。

    辛筝理所当然道:“剜去腐肉焉有不疼之理?长痛不如短痛,痛完了更健康。”

    “若诸国降羽族呢?”

    “那就比着赫胥国处置,臣民献上公族全族的头颅,无罪。”辛筝道。“你不要总是将国君与臣子、氓隶们混为一谈,他们立场有很大的差异,尤其是国君与氓隶,天然对立。”

    王想了想辛筝怎么灭亡兖州那些小国的,顿时哑然。

    年纪大了以后学习能力便会下降,注意力难以集中,所幸王在王座上干了六七十年,又是个勤政,不是尸位素餐之辈,因而按着经验触类旁通之下学习得很快,没让辛筝被迫思考要不干脆让王当个纯粹的门面装饰这种问题。

    不需要操心王的适应和学习,辛筝仍对王与望舒的相处心

    怀担忧。

    然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两位居然一个比一个淡然,仿佛彼此之间并非仇深似海的仇家。

    王每天勤勤恳恳的学习与接触政务,工作六个时辰,望舒每天两个时辰处理辛国境内的宗教问题,六个时辰泡在研究里。

    都很正常很认真的在生活与工作。

    情报头子足赤对辛筝神经过敏每天都让人盯着这两位的举动很不能理解,这两位不是很正常吗?

    辛筝:“”她要怎么说就是因为太正常了她才觉得不正常?

    无奈,只能继续盯着。

    盯到了列国发现辛国这边的傻瓜行为,一边心中问候辛筝祖宗一百代诧异于养蛊居然能养出这样的傻子,一边言辞拒绝甚至唾弃唐侯的相王提议,羞于与之为伍,将唐侯气得好悬没吐血。

    盯到望舒拎着一套书房用具来找辛筝。

    “这是什么?”辛筝诧异的看着望舒突然跑来送给自己的礼物,说是陶器吧,又太精致了,说是玉器吧,哪怕是最顶尖的玉匠也没法在短时间内雕琢出这么一套东西来。

    “是瓷。”望舒诧异的看着辛筝,须臾,想起什么。“对了,我忘了,北方没有瓷石的,你没见过也很正常。”

    “不,我见过,在帝都。”辛筝道。“那些贵族炫富时我见过些许瓷器,但我记得瓷器气孔挺大的,釉色也不是很稳定,反正毛病挺多的,不过只有南方才有瓷石,物以稀为贵。你这个有种美玉雕琢的感觉,差别太大了。”

    “我改良了窑炉和烧制的技术烧出来的,是不是很美?”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在研究怎么降低烧青砖的成本的同时烧出更多的青砖?”

    “青砖暂时还没什么头绪,想着陶也好瓷也好,都是窑炉里烧的,干脆一块烧一块研究,意外烧出了更好看的瓷,这是最好的一套,便拿来送你了。”

    “烧瓷需要瓷石,你哪来的瓷石?”

    “这用的不是瓷石,是一种土,本地就有。”

    “产量大吗?”辛筝眼睛发光的问。“还行,你怎么了?”

    “望舒你真是我的财神,有了这

    东西,我的财政问题可以轻松很多了。”辛筝笑容灿烂的道。“金器太燥,玉器太少,陶器太廉价,铜器太沉重,没有比你改良的这种瓷更能彰显贵族身份的器物了。”

    望舒听懂了。“能帮到你就好。”

    “但我不会因此就答应让你对王做点什么。”

    “我觉得我的节操比你强很多。”

    “你俩过节太深。”

    “你若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回玉宫。”

    “不要,你回玉宫我得担心你被人吃了。”

    望舒只能道:“那你就只能一直这样疑下去好了。”

    辛筝想了想,摆手。“没事,反正不耽误事。对了,过几天我就要走了,你记得,内事不决问虞,外事不决问骊嫘,没有把握的事不要随便拿主意。”

    “好。”想了想,望舒问:“他呢?我不是挑拨,只是,你放心他?”

    “我放心。”辛筝道。“满朝文武全是我的人,没一个是他的人,军队也在我手里,哪怕他真能耐,没有兵权又能做什么?”

    望舒顿时反应过来为何辛筝这么担心自己做点什么。

    辛筝离开后,王也随之失去保护。

    作者有话要说:  禅让与世袭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作者的感觉是,野心家在世袭制王朝中想要当皇帝必须先得用自己的才能去祸乱天下,等天下大乱了,就可以争取法理了。

    禅让制的王朝下,野心家可以跳过祸乱天下这一步,直接进入建设模式,当然,这是指健康的禅让制,不是帝国最近一千年这种被几个氏族给垄断的不健康禅让。但就算是不健康的禅让,王权传递的法理性也还是能者上位,给野心家留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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