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1、第二十四章辛筝
“大君!”
离辛筝最近的虞一把接住了倒下的辛筝, 看着口吐鲜血的辛筝,执政多年,权倾朝野的虞破天荒的流露出了惊惶之色。然到底是一代权臣,惊惶只是一瞬, 很快便冷静下来为辛筝诊脉。
其余辛人甲士也纷纷推开穷桑侯, 将穷桑侯与穷桑国的人全部赶到一边, 目光中充满了警惕与怀疑。
穷桑侯一眼便看出了辛人眼神中表达的意思。“不是我,我没有,一定是穷桑槲!”
领头的辛人将领嘴角撇了撇, 似讥似讽。
死了的辛筝对穷桑槲而言不仅没有好处, 还会让他被辛国仇视,他疯了才会毒死辛筝。
穷桑侯虽然也没动机,活着的辛筝对他的好处大于死了的辛筝, 但也保不齐他只想搞死穷桑槲, 不在乎旁的东西, 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目光短浅不计后果的蠢货。
同心樽与樽中之酒是双方都要使用与饮用的东西, 故而由双方分开保持, 虽然外人也不是不可以投毒,但最容易往里动手脚的始终是夫妻双方。
要么就是穷桑侯动的手脚, 要么穷桑侯无能, 被人动了手脚而不知。
“大君若是有事,大辛绝不会放过穷桑国。”将领冷冷的瞪着穷桑国的人。
另一边, 脉相似乎很糟糕, 虞的眉头紧锁, 看得甲士们揪心不已。
“冢宰,大君如何了?”
虞没有回答,而是从自己身上摸索出了一个药瓶, 药瓶上有一个葛藤标记,甲士们都识得,为了区别青婧炼制的药物,医药部门给青婧的药瓶都有这样的标志,意在提醒想吃的人,吃之前先问清楚药效。
青婧炼的药好是好,但一不保证副作用,二不保证你一定能拿对药。
甲士们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担心,庆幸,有青婧炼制的丹药,死是一定死不了了,但鬼知道有没有副作用啊。
青婧的医术足以保证药到病除且无后患,但她没医德,炼药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做实验,因而药到病除的同时,极可能有别的副作用。
虞将药瓶中的丹药取出给昏迷的辛筝
服下,再次给辛筝诊脉。
“大君暂时没事了,但必须尽快寻御医。”
虞说着将辛筝背在了背上,虽然多年案牍劳形,但有辛筝这么个剥削人不偿命的家伙,为了不猝死,也为了保持身材,她一直没停下习武。
也幸亏多年习武不缀,辛筝的身材偏瘦,但分量却一点都不轻,换个普通人不一定背得动。
听到虞的话,辛人甲士们不约而同的松了半口气,瞬间组成了战争时用于穿刺的锋矢阵,形如锋矢,三名甲士如矢尖,一人主攻,两人掩护与辅助。
前锋与以防万一的殿后部分,只要有人倒下,后面负责左右侧翼的矢杆会马上有人补上。
背着辛筝的虞被护在了箭矢最安全的位置。
看到辛人要离去,穷桑侯本能的想拦住,这些人要是走了,穷桑国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最重要的是,若辛筝要死,让她死在外头比死在辛国的地盘更有利。
死在辛国的地盘,辛筝还能指定继承人,而死在外头,没有继承人,辛国必定要乱很长一段时间。
党氏与辛氏公族有姻亲,党敏与辛筝是同父同母的姐妹,只要利用的好,能获得不少利益。
然而,瞅瞅正在往上而来的穷桑侯的甲士,穷桑侯的脑子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只能不甘的看着辛人离去。
正恼怒着,忽的发现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惊惶,穷桑侯隐约感觉到鼻子有点湿润,喉头有点痒,下意识抬手抹了抹鼻子,手上全是血。
开口想说什么,却一口鲜血喷出。
不是酒器有毒。
是酒里有毒。
他也饮了酒。
护送着辛筝离去的辛人隐约感觉到后面的穷桑人出了什么事。但穷桑侯只是辛筝的夫婿,不是辛筝,更不是辛筝的孩子。
夫婿死了,不过是再婚的问题,人尽可夫,没得不知所谓。
辛人没一个回头,锋矢如风,自高台之上一路杀下。
穷桑侯的人知道辛筝的身份,不会对辛人动手,而且比起辛筝,无疑是救自家大君更重要。
穷桑槲需要的是活着的能为他生
下孩子的辛筝,但一个奄奄一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的辛筝,他要是抢了,或是阻拦辛人带她去寻医者,回头辛筝若没救回来,辛人第一个要弄死的就是他。
比起抓住辛筝,这个节骨眼上自然是杀死穷桑侯更重要,如此即便回头辛国要找麻烦,有了国君的权力地位,应对起来也更易一些。
双方都没有阻拦的心思,虞一行在与祭坛下的辛人军队汇合后很容易便冲出了行宫。
虞背着辛侯出了行宫来到之前带着辛筝过来的用红绸装饰成婚车的大辂,婚车很大,为了拉动它,用了八匹骏马,每一匹都是精挑细选的龙骧马,迅疾如风,跑得比寻常的马快不止一筹。
一名甲士将连接着车与马的挽具拆掉,虞带着辛筝上了其中跑得最快的龙骧马。
虽然载了两个人,但龙骧马有海中龙马的血统,仍旧轻轻松松,讯疾如风。
乘着龙骧马不过片刻便与接应的军队汇合,让一半的军队殿后,防止穷桑国来追,虞其余的人马一路如风般带着辛筝回到营地。
在营地门口一边玩蹋鞠一边等辛筝婚礼后来接自己去行宫的安澜远远看到回来的辛人不由一呆,成婚、缔盟、兵变,没一个是简单的,居然这么快就尘埃落定了?
直到看到虞抱着昏迷的辛筝从马上下来,辛筝的嘴角还有血迹,安澜这才反应过来出事了。
营地的留守兵马也都惊呆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军医被寻了来为辛筝诊治。
军医主治拔牙接骨外伤截肢等伤势,中毒虽然也涉猎,但军医涉猎毒是因为大军在外后勤也不是随时都能跟上,跟不上的时候就得自己想办法。
虽然灾年的时候氓隶们经常食树皮草根,但实际上,吃草也有风险,因为无法判断有没有毒。
军医的一个任务便是为军队判断野外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对毒自然也要有所了解。
但军医了解的都是什么野菜能吃,什么野菜有毒必须经过怎样的处理才能吃,什么样野菜有毒不管怎么处理都不能食用。
权力争斗中那些专业人士炼
制的毒哪怕都是医药同行,本质上也与跨行无区别。
军中虽然也有御医,但那是穷桑国派来为辛筝诊平安脉的,辛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给予信任。最重要的是,辛侯成婚,做为穷桑国给辛侯的御医,那名医者也去了行宫,兵荒马乱的时候辛人只顾着带辛侯离开,并未理会那些穷桑人。
穷桑的医者被落下了,而辛的御医辛筝走的时候也没带御医出行,理由是出门在外会遇到的需要医者的事,军医都能包圆。
辛侯不带御医的结果便是军医被迫赶鸭子上架。
所幸,随军军医中有一名曾跟着青婧学过一段时间,因而不至于让人思考要不要去穷桑国抢医者。
被赶鸭子上架的医者为辛侯诊脉许久,眉头一直蹙着。
在虞与将领们等得快不耐烦时军医终于开口了。“冢宰为大君服下了青婧子的解毒丹,解了大半的毒,大君性命已无恙。”
虞皱眉。“为何至今未醒?”
“我也不知那是什么毒,只能判断其毒性甚为猛烈,解毒并非万能,仍有残毒,虽因解毒丹之故毒性大减,却也令大君无法醒来。”
虞抓重点。“如何令大君醒来?”
军医明确表示自己学艺不精,这种活应该去找青婧,甭管什么毒,只要没咽气,青婧肯定能解决。
青婧。
青婧现在是葛天国的嗣君。
葛天国与辛国并非一个国家。
众人不由得拧眉,若是从前的青婧,让她救治辛侯完全是小事,但如今哪怕她与辛侯在冀东的不少问题上很有共同话题,也有不少话题,但还是那句话:辛与葛天不是一个国家。
让青婧来给辛侯救治,哪怕不考虑青婧那感人的医德问题,只立场都要担心她会不会做点什么。
虞思索了片刻:“没有别的人选了?”
军医想了想,又列了两个人选,一个是百家中医家的一位大家,一位是巫彭殿的悬壶祭巫。
不考虑青婧这个不在规格内的,当世医道造诣最高的便是这两位。
不过,前者是一位苦行医加游医
,想找她要么满世界撒网,要么去疫区碰运气;后者很好找,几十年都不出巫彭殿,怎么请人出来也是个问题。
虞思考须臾后同将领们商量了下,觉得三个方向都要抓。
同葛天国可以谈谈冀东一些无主之地的归属权或是适当的通商条款。
同医家,算了,这个不用谈,关键是怎么找到人,可以让足赤处理,辛侯这么多年满世界洒间,基本都是足赤在总领。
同巫彭殿,这个很难谈,双方距离太远了,远得比远交近攻中的远还要远,想谈也没有能谈的。而且,辛筝对巫宗干的事估计巫彭殿最多相对别的巫殿要顺眼一些,因为巫彭殿的主要收益来自于医药而非土地出息,辛筝只要不是想没收巫彭殿坐落的巫彭山影响就不大,还及不上废奴的损失。
纵如此,为了辛筝能醒来,不能谈也得谈。
因着这方面涉及到了国家层面,而如今的监国是骊嫘,虞便没越俎代庖,而是写了奏章递去国都,让骊嫘处理,自己则守着辛筝与边境,避免穷桑国趁着这个机会打过来。
一系列的安排,总算是将营地给稳住。
边境驻守虞并未干涉具体事务,而是让将领们提高警惕做好战斗准备,为防万一还敲打了部分将领,辛筝是昏迷,不是死了,若玩忽职守或是背叛,待辛筝醒来,请自行想象后果。
虞忙得脚不沾地,终于能喘口气时被告知安澜一直都守着辛筝,在那吧嗒吧嗒的抹眼泪。
虽然没有血缘,但辛筝这些年一直在很认真的照顾教导安澜,很难说目前为止辛筝与安澜的父母究竟哪个教她更多。或者说,谁和安澜相处的时间长。
虞想了想,问侍者。“王女可曾进过食?”
“未曾,王女一直在哭,什么都吃不下。”
虞闻言道:“让火头营煮些粟米粥,小孩子脾胃弱,虽不知龙伯与人族的生理是否一致,但还是以防万一,又长久不进食,不宜和我们吃一样的。对了,分量多一些,免得她吃不饱。”
龙伯的食量比人族更大,侍者也没多想,径自去寻火头营了。
军中军官与军卒吃得都是一样,每个月发的伙食费开销公开透明,谁吃了什么,一看便知。在军队纪律明确要求军官与军卒衣食用度一个规格时额外做粟米粥无疑是一种困扰,哪怕是辛筝自己都是跟着军队吃。
想吃更好的,自己去外面找食肆花钱加餐。
但安澜是一只崽崽,军卒中的女兵还好,除非提前退伍或调文职,再或者许多年都不休沐,将假期攒了起来,攒的足够长,然后利用假期去生育,否则二十五岁之前不许生子,除非入伍前便已成婚,不然入伍后基本都是单到退伍。
不过诸多因素之下,军队在征女兵时更青睐已生育的,孩子已经生了,不需要担心女兵突然请长假去生育。
至于孩子的抚养问题,孩子有母自然会有父,若父母是夫妻,让父亲照顾便是。鉴于辛国很多女人都是只想要幼崽不想结婚,其背后的家族为了多几个人口分更多的地,也往往支持家里的女儿招赘或奔于桑林,很多幼崽是没有父亲的。那也还有家族可以照顾,再加上国家对军属的优待,也不用担心幼崽有什么问题。
男兵则与女兵相反,哪怕入伍前未婚无子,入伍后也会被安排相亲,哪怕不想结婚,也尽量生个孩子。
简言之,辛人的军队,军卒主要分三大类:已婚有子,已婚无子,未婚有子。
不管是有没有幼崽的,人在军中,一年能见一眼自家崽子都谢天谢地了,若非辛侯设立的邮驿廉价且优先的为军卒送家书,搞不好军卒与军属一方死了另一方都还不知。
家书增加了联系,也更增加了思念。
思念却不得见,对于军中生活中唯一能见到的崽崽,每个人都不免移情。
安澜在军中的生活用度可以说比辛筝还好,辛筝想吃标准饭食之外的食物还得自己想办法,安澜想吃什么,有大把的军卒趁着休沐时在外头买了回来殷勤捧给她。
听说安澜一天没吃东西,火头营很快便为安澜准备了超大份的粟米粥。
虞将粟米拎来时已经停了抹眼泪的安澜看了眼,分量很足,够
两个她吃撑了,煮得也很香,看着也很可口,就是没胃口。
安澜道:“我没胃口。”
虞待侍者放下碗勺后便让人都出去。
“你吃吧。”安澜看着虞略显憔悴的脸色道。“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
“我已经吃过了。”虞安慰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你还是个幼崽,不吃饭会长不高的。”
“我担心先生,我怕她”安澜忍不住又抽噎了起来,纵使被辛筝带着见过不少死人,这也是她第一次面对亲近之人的濒危,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辛筝。
希望辛筝去死的人说多如云水之鲤是夸张,却也不会相差得太远,然辛筝不仅毫发无损,还将别人为她打造的谶语异兆放到阳光让所有人瞧好戏。
虞将勺子递向安澜,笃定的道:“相信我,大君不会有事的,倒是这粟粥现在不吃一会就不好了。”
安澜接过勺子对着粟米粥看了会,还是没胃口。“我还是吃不下,先放着,等我饿了便吃了,我不挑食的,凉了我也吃,不会浪费的。”
“酿了酒不薅次勒,泥不次酒各窝次。”
一只骨节修长的蓦的夺走了肉乎乎的爪子里的勺子,再一手抓走了乘着粟粥的陶罐,一手勺子一手陶罐,大快朵颐不亦乐乎。
脸上还挂着眼泪的安澜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爬起来的辛筝。
辛筝一边吃一边看了眼安澜,发现崽崽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顿时心疼道:“哎要,水欺负再再了,库得着么上心?”
崽崽打着哭嗝愤怒的扑到辛筝身上冲着辛筝挥起肉乎乎的拳头。“辛筝你个大混蛋!我要打死你!”
辛筝一边搂着崽崽一边就着陶罐饮粟粥一边哄道:“摩达摩达,洲撒了。”
幼崽的拳头没什么力气,打在人身上跟挠痒痒似的,但龙伯崽崽的拳头却不是,然而比起身上的肉疼,辛筝更心疼不小心洒出去的粟粥,这可是食物。
注意力更多的放在粟粥上的结果便是崽崽更生气了,抱住陶罐就要抢。“这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发现,
如果性别对换一下,对真心喜欢的君离吃干抹净不负责,对虽然不喜欢但自小有婚约的穷桑侯,在婚礼上送了对方一盏毒酒,搁现代人的道德三观,不论男女都够得上人渣本渣了。